清晨，晨曦映照。
石青打开房门看见墨飞白穿戴整齐站在那，似乎已经等了一会。
墨飞白看见石青这模样，「我来吧！」往前贴近。
石青一下子视线不知该往哪瞧，只好把头别过去。墨飞白手提起领带，修长的手指左右来回绕个圈，领带就打好了。
「谢谢。你的手可真巧。」石青对打领带就是没辄。
「飞白会弹琴吗？」
「会。」
「改天弹给我听。」
墨飞白面带为难道：「可是许久未碰，生疏了。」
石青露出期待的眼神，想必墨飞白随便弹弹在他耳里听来都宛如天籁。
用过早餐。两人来到前院，管家已备好车，石青没有停下脚步往门口走去。
「一起去。」墨飞白拦住石青看着车子说。
石青早已习惯一个人搭地铁去上学，也不喜欢别人接送，更何况到校门时，和墨飞白一同走下车的画面，他也是不敢想，一想全身打了个冷颤。
墨飞白意味深长看了管家一眼，果然如墨飞白所料，石青要搭地铁，还好他早有准备，立即大步跟上。石青越走越快似乎要跑起来，墨飞白跟在後头竟脸不红气不喘。
「飞白，你回去坐车，别跟着我。」墨飞白紧跟不放。「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有事。」
「那你几岁？」墨飞白竟吐槽他。
这地铁来来回回石青起码也搭了上千次，……分明是强人所难，石青不坐、墨飞白就不坐。
墨飞白亮出电子票卡。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石青对墨飞白也有些了解，只要是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天塌下来也无法阻止他。
二人好不容易挤上地铁。车厢宛如地狱，乘客好像沙丁鱼挤得寸步难行。石青背靠钢管站着，墨飞白刚好站在他正前方，相距不到十公分。石青每天都这样挤很是习惯，但墨飞白本来就不爱喧闹、人多的地方，才不想让他跟。既然搭都搭了，找个话题聊聊打发时间才是王道。
「飞白。」石青在他耳边轻喊。见他不理又喊了一声，「飞白。」
石青的气音令墨飞白身子微微酥麻。
「墨京线可是你家的？」
墨飞白点点头。
石青一点也不意外，接着问：「墨京大道一到七段……可是真的？」墨飞白摇摇头。
石青领悟过来，「难不成是一到九段？」墨飞白又是点头。
「我说二少爷，我是和你聊天，你不要光点头、摇头的，看得我好晕。」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墨飞白用低沉的嗓音在石青耳边缓缓道。
气音如电流扫过耳畔，石青好像被电到，全身酥软，幸好背靠着钢管，不然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石青自找苦吃，不该让墨飞白开口说话的。
墨飞白又问了一次，「你几岁？」
石青愣了一会，心绪稍缓道：「……十、十七。……不、不知飞白几岁？」
「快满十八了。」
石青点点头，邪魅一笑，在墨飞白的耳畔软绵绵地喊：「二、哥、哥。」
墨飞白手紧握住横杆，指结泛白，心脏快炸开，仍面不改色。
石青问道：「叫你『二哥哥』可好？」
墨飞白低下头，终於不再开口，石青终於松了一口气。
列车停止，乘客上下车之际，少女、粉领族移形换位，纷纷往他们这边靠拢，今日更胜从前。石青倒是很享受，之前偶尔也会搭讪闲聊一两句。
「飞白。」
石青心想：难不成是生气了，墨飞白怎麽这般经不起逗。
「二哥哥啊！你瞧瞧，她们可都是冲着你来的，抬头看看嘛！」石青戏谑道。
墨飞白微微抬眸，然後头低得更低，敛眉闭目。长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刻出一道如墨般的阴影，石青看得一愣一愣的。
突然车厢一阵摇晃，大花小花前仆後继往他们身上砸。墨飞白身子向前微倾，长长的睫毛轻扫过石青的侧脸，不知怎麽的石青也成为百花中的其中一朵。
通勤尖峰时刻搭地铁，是每天必经的恶梦，惊魂未定，二人飞快走出车站。
「飞白，你还好吧！」
「嗯。」墨飞白神色镇定地点头。
「这滋味可好？」
「不好。」
「可喜欢？」
「喜欢。」墨飞白在心中呢喃——我不喜欢地铁，我喜欢的只是你。
石青听见「喜欢」二字，有如晴天霹雳，发现墨飞白这人还真难懂。
两人一前一後走进教室。
任真见石青坐下便缠上来。「记住了，考完试要陪我去哦！」石青说好就是会去，见任真不再纠缠他，马上把书拿出来「临阵磨枪」，希望不要死得太难看。
个个埋头苦干，振笔疾书，莫约三十分钟後，墨飞白交卷离开教室，连考三堂，堂堂都是如此。
墨飞白独自朝器材室走近，想再次确认当日发生之事，但已拉起封锁线无法进入，随後目光凝聚在焦黑的门框，眼中闪过一抹阴影。
下午，石青拿书去还，才知道老师有事先行离开，又把书放回书包。
宇文丽走进教室，针对漫长的暑假生活叮咛一番，投影布幕上秀出书单，同学们念了出来，「魔道鲜师、帝王策略、也许醉风流」……宇文丽连忙关掉，开起新的档案……《安娜·卡列尼娜》、《傲慢与偏见》、「追逐雪烟」……，以爱为主轴的书单，他们看得头皮发麻，暑假尚未开始，就已失去一大半。
石青和任真正要离开教室，墨飞白忽然喊：「石青。」伸手拉住他，完全无视在一旁摆臭脸的任真。
如果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墨飞白绝不会让石青离开。二人把任真晾在一旁，石青飞快地说明。
几天前，国中同班的女同学突然带着礼物跑来找石青，说他和任真是总角之交，希望他能帮忙转答心意。
墨飞白听完总算放人，「什麽时候回家？」好像石青如果跟任真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事情处理好就回去。」
「回到家打电话给我。」墨飞白语气竟带有一丝委屈。
石青拿出手机，「给我电话号码。」墨飞白抢过石青手机，输入号码，归还，然後头也不回往外走。
任真看得莫名其妙，既然要请石青帮忙也不好多问什麽。
石青他们三人聊了些国中的往事，提及糗事有如滔滔江水……
墨飞白，望眼欲穿，等一未归人。
老管家从未见过墨飞白如此焦躁不安，在房内徘徊，「少爷。」拿出一个资料袋转移注意力。
墨飞白抽出纸张阅读，「我的帐户有多少钱？」继续翻阅资料。
「对方狮子大开口。」
「无妨。九牛一毛而已。」
「如果对方不肯，……如何办？」
「整个建设公司都买下。」
听到墨飞白如此坚决的口气，管家面有微恙，「夫人那里……？」倒了杯水给墨飞白。
「我来处理。」墨飞白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
老管家还是不放心接着问：「石青少爷若问起……？」
墨飞白听见「石青」二字，对老管家苦笑，道：「管家爷爷莫要做多余的事，算是帮我了。」
管家的心思被墨飞白看穿，叹口气，正要离开……「砰——」轰然一声巨响。墨飞白丢下手边的资料，拔腿飞奔而出，大门一开，正对面火光冲天。
他掏出手机正要拨号，双手微微发抖，不知该按何键。讯息如断线的风筝，不晓该往何处寻，顿时湿了眼眶，呆呆地站在门口。
老管家看到墨飞白这般神情，心中不舍，轻唤：「少爷……少爷。」
墨飞白再次拿起手机，手轻抖、身体微颤，过了一会儿，理智终於重新连上线，「马上调监视画面，从我回家那一刻起。」蹙眉愁容、痛心疾首，一动也不动呆立着。
再次传来爆炸声，门爆窗炸，如同撕心裂肺；浓烟滚滚，烈焰窜空。火光渐灭，抬出一具男性焦屍，仅存的一丝丝希望随之破灭。墨飞白视线无法从焦黑、面目全非的屍体上移开，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
两年前情景历历在目，加上现场太过触目惊心，墨飞白悲伤过度再也无、法、承、受，腿一软……
管家从宅子那头跑过来……
「飞白、飞白……」墨飞白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拭去眼角的泪，终於……不疯魔、不成活。
一个黑影朝火灾现场狂奔而来。黑影越来越靠近，面容越来越清晰，骤然狂喊：「飞——白——」声音由远而近，由小渐大。
墨飞白终於缓缓抬起头来，望向狂奔而来的人，朝他飞奔而去。
墨飞白紧紧拥住怀中的人，久久不放、迟迟未语……
「石青少爷……」老管家红眶泛红，看着石青慢慢摇头不语。
石青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焦屍，心疼，道：「飞白，我回来了。……飞白，看看我……」
墨飞白的表情只能用恐怖、残不忍睹来形容。
看似无情却有情。
石青心里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愿看见这样的墨飞白。
「飞白，对不起。我应该先打电话……」石青着急道。
「管家爷爷这就交给你了。」他语气平淡，好像刚才不曾经历生离死别，握住石青的手往宅子走。
关上门。
墨飞白用力把石青扔在床上，松开领带，移动步伐缓缓往床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