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祥宫里住着两位公主，皇帝的五个皇子先後立府，除东宫太子外多半在外府住着。
「两位娘娘吉祥，瑗公主和佩公主在里头和京城来的绣娘学习女红。」服侍公主起居生活的嬷嬷恭敬地问安，揭开帘子，让丽贵妃和贤妃入内。
贤妃在丽贵妃後头慢慢地走，和一旁的教习姑姑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笑着上前，看着瑗公主的刺绣：「公主绣的这条帕子可是真精致。」
丽贵妃挑眉，勾唇说道：「也不看看是谁生的。」语毕摸摸瑗公主的头。
贤妃看了眼佩公主的教习绣娘，笑了笑：「佩公主绣的可是牡丹？」
凤羽佩有些怯怯地望着贤妃：「儿臣手拙，贤娘娘慧眼。」
「百宝阑干护晓寒，沉香亭畔若为看，春来谁作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贤妃似乎很喜欢绣牡丹，又把手指教凤羽佩几个地方，丽贵妃在旁看着，总不是滋味：「瑗儿绣的是什麽花呀？」
「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佩公主吟道：「妹妹所绣的桃花虽然美好，但多有妖娆之意……」凤羽佩诺诺地说，水灵的秋波落在凤羽瑗的绣框上。
“啪”一个巴掌落在佩公主面上，白皙的脸蛋多了五根手指印。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贤妃起身，不再流连佩公主身前，对丽贵妃行了个礼：「佩公主年幼，姐姐多教教她礼仪就是，妹妹想起宫中还有事情，便先回宫了。」
丽贵妃点头：「本宫就不多送了。」
贤妃跨过门槛，听见丽贵妃训斥的声音幽幽传来：「怜萫，公主少不经事，冲撞七公主，好生教导。」
沉绿早已习惯在这宫里低调噤声的规矩，只是扶着自家主子，贤妃抬头看着一堵高墙囚住的蓝天，感叹似地说：「沉绿，本宫心太狠了，对吧……那佩公主在丽贵妃那里，可得多少折腾。」
沉绿抿唇，压低声音：「小姐，夫人在您进宫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有些事儿，不是小姐能管、能说话的，一步错、步步错，丽贵妃从前也就是一介身分低微的婢女，连奴婢这个贤福宫的大丫鬟都不如，可如今也是正经主儿了，若没有几分手段哪来如今的人人羡艳？」
贤妃沉默不语。
沉绿松开手，跪下说道：「娘娘的殊荣关系尉迟家一脉，奴婢今日说话虽是坏了规矩，可到底也是为娘娘着想。」
一道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是相当清脆、稚嫩的童音：「故天将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颜倾华放下手中的剪刀，缓缓走出门。
「动心忍性，徐徐图之，方为上策。」小男孩闻声转过身：「见过姑姑。」
林氏从後面追了上来，带着奶娘：「倾华妹妹。」
「嫂嫂，别来无恙。」颜倾华言笑自若：「这奂儿也开始识字了。」
林氏微笑，将颜禕奂牵到身旁站定。
「哥哥在萧国可安好？」一提到颜俊彦，林氏的笑意多了几分：「都好，虽是驻外使，但差事还算清闲，不似别的官职朝九晚五。」
「那便好，哥哥一贯安逸，从小便不争不抢。」颜倾华打量着林氏身旁的颜禕奂，少年身上有一股不服软的硬气，举手投足间带着淡淡的傲气，不如他爹斯文而礼貌。
「嫂嫂站久了也会累，进屋子说吧。」颜倾华付之一笑，见叶氏扶着婢女前ˊ来，便把三人迎入房中。
侍女送上从库房里拣选过的茶叶，颜倾华的袖子退到手肘之上，露出皓腕和素白的手指，她端着茶壶，缓缓将滚烫的沸水注到瓷杯里，里头盛着的金叶如浸在茶池中，松懒的舒展身姿，冒出缕缕白烟，伴随着吉叶祥金特有的香韵。
叶氏恬淡地笑：「你是越来越进步了，之前刚学的茶道，如今做起来一气呵成。」
林氏细细地品了一口，赞许的神情一览无遗：「无论是雨前龙井还是吉叶祥金，最讲究的就是冲入沸水的时间间隙和水量。倾华掌握得恰如其分，倒像是泡过许多次般娴熟。」
颜倾华睁圆眼睛、推托地摆手：「母亲和嫂嫂过誉了。」
颜禕奂不懂大人间的话题，只是乖巧地伫立一旁，眼巴巴望着矮几上的糕点。
叶氏放下茶盏，彷佛感应到了他灼灼目光，向他招手：「奂儿来。」
颜禕奂犹豫了一下，迈着步子走向叶氏。
「奂儿也这麽高了，八岁有了，毕竟还是父亲的长孙，养在萧国终归是不妥。」颜倾华托腮，提出建议：「嫂嫂要不让奂儿回颜家吧？」
林氏正欲婉拒，又见叶氏传来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一个音也没有。
「这样也好，多生几个，奂儿我会替你照顾好。」叶氏慈蔼的笑着，又摸摸颜禕奂的头：「这桌上的糕饼拿去吃吧，这可是出自京城一等的点心师傅。」
林氏看了眼颜禕奂，掠过桌上糕饼的“岳”字，终究咽下话，但柳眉揪起，漫着淡淡的难忍：「禕奂不懂事的地儿多着……」
「从小就被我惯着……」林氏有太多激动的情绪，声音魏魏颤颤地，还是拖着笑结束：「京城里的糕饼师傅有多好，妾可没有体会过，禕奂倒是有口福了。」
颜倾华从她皱着的眉头读出不愿被拆散的苦楚，可她终究是狠下心，对颜禕奂说着：「禕奂以後有口福了，姑姑一定带你吃遍京城。」
一直沉默着的颜禕奂忽然对着两人长跪：「禕奂可否陪着母亲。」
「父亲和母亲膝下无人承欢，倾华和几个弟妹都已经大了，倾芳纵使年幼，不若有个孙辈的孩儿来的舒心…」
颜倾华冷静下来，望着林氏，有些纠结地笑着，她知道林氏将孩子留在京城的不舍，比起分娩，这个举动无异是将肉从身上再次割下。
「禕奂，站起来。」林氏声音淡淡地，不辨悲喜：「这次你便留在府中，不必随父母回去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