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拾陆)
这是一个男人的怀抱。
灼热、阳刚、不容拒绝,这些,她都讨厌。
噩梦按下暂停键,她疲惫地喘息着,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
那个男人,在她呕出黏湿的脏水後,抚拍她的背。
单单如此,她就必须感激。
(参拾柒)
青峰扶起田中惠,确定她能自行站稳,才回去拾起两人份的书包。泪水湿润了她的眼睛,她看看青峰,又看看地面,好像这两者有什麽伟大的关联。
青峰掂量右手书包的重量,比篮球还沉上好几倍,负荷此般重物的肩膀,如今看上去有丝不堪一击的味道。
田中惠下了一个决定。「跟我走。」
青峰只能跟上,她的书包还在他手上,这个一上车就抱着书猛啃的家伙,怎麽连她的书都不想要了?
他内心嘀咕,还是不忘空出一手,方便应付突发状况。
田中惠让青峰进了自家门,一个小时前她是想也想不到,可是她懂得分寸,或者还有挥之不去的恶意作祟──青峰只获准待在玄关──这是她最大限度的欢迎。
「衣服脱下来。」她另外交给青峰一件男用外衣,新颖的连化学染料的气味都能轻易闻到,青峰适才瞧见她粗鲁地扯去外层的塑胶套。
「你如果希望因为那身水沟味被轰下车,就随你高兴。」她补上一句,恶狠狠的视线却像不扒光他,就不放他出这扇门。
青峰依言脱下上衣,田中惠立即别开脸,数起拖鞋上的圆点,直到衣服到手。她拎着衣物转入房屋深处,不一会儿带着一袋吐司和两瓶矿泉水折返,她只吃白面包的部分,配着水咽下肚,青峰并不饿,他什麽也没有拿。
有一段时间,他们看也不看对方,尽管他们的距离是有史以来最近的一次,尽管青峰今晚救了她一命,但她彷佛忘记了这个人情,青峰则一次都没提起。
(参拾捌)
「最後のキスはタバ……」
田中惠掀开书包,自两本教科书的夹缝中捞出手机,她背对青峰接起来电,就算青峰不想,单凭一臂之隔的距离,谈话内容仍旧半点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
「妈妈?我在家。」田中惠的手指来回摩娑裙子的缝线,「你六点出门?我那时正在路上,五月她感冒了,我和班上同学一起去看她。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回来,那个同学跟我们住得很近……」
青峰掏掏耳朵,确认听力完好无损,并回忆了下从跟踪田中惠到被带进她家洗衣服的事件顺序。没多久,田中惠突然闭口不言,诡异的静默促使青峰看向她,她缓缓说:「没有,我身体很好,你别担心……再见。」
「你……为什麽?」
玄关灯泡的光连着她身後的漆黑在她脸上晕出特异的明暗,她握着手机,萤幕暗下,光源又少了一个。
「与你无关。」
她又回到了青峰最熟悉的田中惠,一个对他毫不客气的同班同学,每字每句都在划出界线,青峰却不完全讨厌她的说话方式,这样很好,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更坏,更别提对彼此有任何期待。
田中惠反问:「今天是五月让你来的吧。」
「她说你不敢走夜路,要我送你回家。」青峰这才想到,五月叮嘱过人送到後务必给她打个电话。然而他找遍裤袋和书包都不见手机,下车前他拿出来看过时间,之後田中惠出了事,他手忙脚乱地善後,手机大概是在压制她的过程中掉了。
「……东西不见了?」
「手机。」
「这区住的人不多,如果掉了,多半还在原地。」田中惠取出手电筒,换回皮鞋,开了门就要出去,青峰拦住她。
「你不是不敢走夜路?手电筒给我,我自己找。」
田中惠没花多少力气便推开他,窄小的亮白光束钻出门缝,笔直地射上青花石板。这是个月光稀薄的夜晚,洗衣机模糊的运转声中,她的回答清晰地好似就在青峰耳际:「我不怕走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