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
「──史上最稀奇的组合。」
先反应过来的是井上玉玖。
她与高松佳儿合力摊开两张分别印有墨黑方格与浅蓝细线的记录纸，田中惠领回实验器具，一一放在大桌上。台上老师比划黑板图示与讲桌上成套的硬质玻璃器皿，三人边听解说边交头接耳，悄然决定了任务配置。
全程有听没懂的青峰大辉打着呵欠，点燃酒精灯，默默看顾灯芯上摇晃的火焰。无聊之余，他拎起试管作势把玩，换来对面警告的眼刀。
「青峰同学特别怕你。」就连老师都不见得能让自我中心的王牌听话，却只消田中惠一个暗示，他便乖乖将物品归位。
「那个谣言，玉玖。」
井上看当事人不明所以，好心释疑：「有人传说你和青峰正在交往。」
田中惠的不快充分地显现在五官的组合上，确实，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有多不合适，因此最初谁也没把这个传言放在心上。
谣言发酵的根源来自六尾优里。
「真的！我看到了！田中惠跟青峰贴得紧紧的，他还揽着她上楼。」
人就在现场的井上如实转述原版证词，并省去往後衍生的不实版本。
「青峰同学只是接住了站不稳的我。」揽？她分别是被「拎」上去的好吗……
「总之，一切都是误会。」
高松牢牢盯住她。「可是你和青峰之间──真的发生过什麽吧？」
桌下，井上扯住高松的手腕，她怎麽回事？闲聊而已，搞得像审讯。而田中惠被问住了，这问题守备范围太广，换做别人她会敷衍了事，但这一次，高松丢出的讯息很直白：别说谎。
当她意识到对方对谎言的较真时，「没关系」三个字就说不出口了。
「青峰，你没事做吗？」老师注意到他们这组，三名女孩每个步骤都标准执行，熟练使用仪器，不忘相互讨教，令他很欣慰，但第四名组员半点手不动，这小子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懒！
老师刚走到桌边，青峰才睁开一只眼上望。
「你──」
「快点，你不是说要负责记录。」田中惠推移记录纸张。
她没给青峰询问的机会，丢出笔，念出一串实验数据，还转头有模有样地拜托高松和井上检查。记录项目纸上皆有标记，不用心上课的青峰凭汉字也能猜个大概意思，老师顺口指点几处，便放过青峰前去拯救手忙脚乱的另一组。
田中惠挪椅子，帮助修正青峰草率的笔迹。
「这样也行吧。」她把他写过的全擦掉了。
「别偷懒。」
高松不懂了。「玉玖，那是他的工作？」
「不，我们讨论时直接把他排除在外了……」
（陆拾壹）
「你和田中惠在交往吗？」
稍早的体育课，男子更衣室内，青峰也被突袭了同样的问题。
他换好运动衣，弯下腰调整鞋带，鞋带却一拉即裂，他抽出新的替换。
旁人心急地推他。「喂，都有人看到你们抱一起了，还不承认？」
「她……很讨厌我。」青峰勉强找出理由，却是不大确定的口吻。
班长爽朗大笑：「这算什麽，田中是讨厌班上全部的男生。」
更衣室响起零落的附议。
「对，她把我们都当成蛆虫。」
「根本脱离脊索动物门了啊。」
班长摸摸下巴，说道：「啊，只不过青峰你被讨厌得特别厉害而已，哈哈哈！」
这爽朗的笑声让青峰霎时萌生出揍他两拳的冲动。
「话说青峰你不是成天嚷嚷爱巨乳吗？田中怎麽看都不及格耶。」
「笨蛋！这样不如跟桃井交往，能超越个人喜好才叫真爱。」
「你们都不懂，巨乳摆着好看归好看，还是床上……」
话题越加深入与不堪，青峰脸冷了下来。
「别说了！」
那人立於中央，脱去眼镜的脸庞稚嫩，苍白皮肤上参杂几点雀斑。他习惯缩驼的背找到支点，此刻挺立，连带抬起了那张本不大起眼的脸，综合那声低喝以及微微抖颤的唇齿，已让所有人噤声。
「不了解，就别对田中同学说出那麽失礼的话。」
待他走出更衣室，声音方慢慢回笼。
「喂，井野那家伙是生气了吗？」
「你没看到井野每天都去找田中讲话，虽然她不领情……他不会去跟田中多嘴吧？」
「管他！难道还怕一个女的？待会场上先教训下。」
班长凑过去试图打圆场，立被喝退，青峰关上置物柜，拉过班长。
「我和他们同一组？」
「你们都是篮球队，你又是主力，老师应该会把你拆到不是篮球社那边。」
「知道了。」
青峰走过挑起话头的三人，一眼都没有施舍。
他要做的只有，也只需要一件事。
如同他曾经对无数败者做的那般──辗碎所有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