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被梦境所惊醒的少女半睁着眼,满是疑惑的看着前方的天花板,明亮的浅紫眼瞳与整个灰暗的房间形成强烈的对比,下意识扯过被单将身体包裹起来,整个人缩在过於柔软的床铺上颤抖着身子,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好冷。
而且,身体好痛……为什麽会这样?
淡淡地药草香飘散在整个空间之中,少女高挺的鼻尖稍稍动了一下。
感受着那股味道所带来的安心感,漂亮的眼瞳眯了起来,模糊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看向距离床铺只有几步之远的窗口外头。
天空被灰暗的云层所覆盖,完全分辨不出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而室内也受到外头天气的影响,整个空间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阴暗。
现在到底是什麽状况……?
记忆中断在和漾漾相互对望的地方,突然将掌心从棉被之中伸了出来,我恍惚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奇怪……那些牵着我的温暖掌心什麽时候不见了呢?
什麽时候……
缓缓地睁大双眼,我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处在什麽样的情况之下,偷偷的在被窝里用手使劲地捏了自己的大腿,我懊悔自己实在过於依赖那样的香气,而错失一开始就应该跳起来落跑的机会。
「之後我如果不让希改喷其他古龙水,老子就不叫羽若茴……」用着好像快断气的声音开口,某人立刻发毒誓,誓言要把自家哥哥的古龙水通通丢出去砸烂。
「那个叫做希的是谁呢?」
「干你什麽事。」不顾全身肌肉都发出哀嚎的强烈痛楚,我抬手就往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的那张脸挥下去,但我的攻击不止毫无用处,站在床旁的安地尔更是用那张滕觉的面孔笑着抓住了我的手腕。
咋舌,我立刻把脸埋进枕头里,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既然对方抓到和我独处、而我也无力反击的机会,但是却没有立刻抓着我离开,想必他应该还没有想把我直接带走的念头,毕竟这次是可以一次将我和漾漾一起带离的机会,安地尔应该不会放过。
但、很奇怪的是……原本和我在一起的千冬岁还有伊多他们呢?明明在进入阵法前都还紧紧地抓着手不是吗?
在想到最坏的结果的那一瞬,我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握到整个指关节都泛白了,仍止不住那微微的颤抖。
见到我的举动,安地尔先是看了下掌中握得死紧的拳头,接着他露出了微笑,「等等、不知道要倒几间房子呢。」在男人语毕的那瞬间,窗口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而爆炸的地点似乎离这里不是很远,就连这个房间都可以感受到被波及时的剧烈晃动。
猛然地抬起脑袋,我看着爆炸的尘埃顺着爆风被吹到这个区域,整个窗外雾蒙蒙一片,挡住了微弱的光线,原本就已经相当昏暗的房间顿时像是进入夜晚般。
抿紧了唇,我开始想把自己的手从安地尔那抽回。
太愚蠢了……我在赛前居然还有只要他们在、或许一切都会没事的依赖想法。
我不是早就已经决定了要由自己来承担所有的一切了吗?居然会退缩什麽的……我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软弱了?
「既然余兴节目已经结束了,那麽羽若茴同学,和别人讲话的时候要好好看着对方哦你不会不知道吧?」
用着相当愉悦的口吻说着,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整个人被安地尔拖出了被窝,随着姿势的移动,除了整个身体痛到快要让我哭出来之外,某种铁制品的撞击声从床尾传来,愣了下,我吃力地移动着自己的右脚,果不其然,有东西卡在我的右脚脚踝上。
「因为我还想让你看点戏,所以暂时不会让你昏过去,那是防止你逃跑的。」并不知道对方会这麽後知後觉的发现脚上的东西,安地尔歪了下脑袋,然後看见眼前的女孩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在我带回褚同学前,乖乖地待在这吧。」
「……你想要让我看什麽?」
「有点过份啊,只有和你那群朋友有相关的才会开口吗?既然如此我只好──开个玩笑而已别那麽认真。」耸了耸肩,安地尔讲到一半突然改口,「我还没打算和这里的所有袍级开打。」
「总之,别乱跑啊。」
立刻挥开了安地尔的手,我顾不得自己无力到在发颤的手,不发一言的将厚重布料给推开,露出了被圈上铁链的右脚,铁链的另一端是看起来有一定重量的大铁石,上头有着大片的红色铁锈,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用力的扳着那块卡在脚踝上的铁圈,我注意到身旁的人并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同时也注意到了自己腰上的小背袋虽然被取下了,但也只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而已,安地尔甚至没有拿下我放幻武的耳饰。
为什麽?为什麽他能一派轻松的在旁边看戏?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了……菈芮丝不可能在这种危急的时候什麽话都不说的,更别提那明明随时都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深红小钻居然异常的冰冷。
「你对我的幻武兵器动了什麽手脚!」
男人站在窗前、逆着光,我因此而无法看清安地尔此时此刻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在笑。
好看的唇往两边勾拉起来,形成了一个非常诡谲的、血色笑容。
就像墨水滴落在清水中晕开的模样,在看到那抹笑的瞬间,我只觉得我的世界彷佛被墨黑开始侵蚀,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覆盖在眼前,直到最後、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漆黑。
我回想起方才那同样诡谲又令人毛骨悚然到极致的噩梦。
在那个冰冷的梦中,赤着双脚、流着血泪,我在彷佛无尽头的阴暗小路上头一次又一次、一步又一步的在岔路上错过了身边的大家,身体自动往没有任何人伫足的道路走去。
早就已经数不清自己遇上了多少岔路、也数不清自己选择了多少次错误的道路。
流着血泪,大声哭喊着也没有人可以帮我。
很久以前,我也常常做着这种梦。在我曾经被拖入黑暗之中往下坠落时,有个声音柔声的在耳边低声的说着话,因此现在的我,已经很久不曾做过这样的噩梦了。
「没什麽,只是动了点手脚让她这次不能在出来帮助你而已……」
安地尔悠悠地声音传进我的耳里,然後四周突然响起了宛如收音机收讯不良般的杂音,接着一种玻璃被敲碎的巨大声响直接从我的右耳旁爆了开来,那声音震得我的耳朵隐隐作痛,好像有什麽东西从耳道里流了出来。
『你这个……死缠烂打的男人……』低声嘶吼着,熟悉的声音从深红的耳饰里传出来,我听见安地尔不悦的啧了声,伸手就想取下我的耳饰,黑色的巨大羽翼猛地从旁窜出,挥掉了安地尔的手,喘着气,小手往安地尔的方向一挥,从空气中迸发的火球直接往男人身上砸。
『若若从那边逃!』彷佛已经使尽了剩下的力气,菈芮丝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在火球即将砸向自己之际,安地尔闪开了,而烈火也直接炸掉了窗台,辟开了一个出口。
同一时间,我也开始奋力想挣脱掉脚踝上的脚镣,但是脚镣实在太坚固了怎麽样也扳不开,菈芮丝也没办法帮我。
深吸了口气,我伸直脚板,硬是把赤裸的脚掌硬生生地从小圈里拔出来,一层皮直接被磨掉,大量的血水立刻流满了整个床铺。
见到染上纯白床单的那抹色彩,我只愣了不到半秒,也不管脚上的皮已经整块不见了,甚至连身体都还在痛,我狼狈的跳下床抓过床旁小桌的小背袋,连鞋子都顾不得了,直接配合着菈芮丝替我制造的机会从被炸掉的窗口一跃而下。
楼层比想像中的高上许多,我在落地时脚狠狠地拐了一下,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了下来,根本来不及喊痛,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落跑。
回头往後方一瞧,我本来很担心自己的状况会被追上,但我发现安地尔似乎没有要追来的意思,他的手里还拿着刚才被我强硬挣脱、沾满血的脚镣,面无表情的站在墙边往这里看。
毕竟距离比赛结束还这麽久,他大概不怎麽着急。
立刻从小背袋里抓出我所能使出的最高阶移动符,暗红的符纸被我丢到地面後连个法阵都没有展开就整张化为灰烬。一愣,我用了不同的符纸一连失败好几次之後我推测,包括追踪、落跑和找人的大法术都不能用。
干、难怪他不急着追!
*
虽然速度比以前慢了很多,但是看某人没有急着追上来的关系,我还是努力的往方才传来爆炸声的地方跑去,虽然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留在原地,但在什麽法术都不能使用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边跑着,我伸手轻碰了下散发着些许热气的耳饰,有点安心下来了,毕竟菈芮丝的形体在那之後就消失无踪,连半句话都没在开口讲过,让我很担心,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太累的关系。
安地尔似乎只是将菈芮丝封在宝石里头不让她出来捣乱而已。
「谢谢你菈芮丝,先好好休息吧。」
『若若不要……勉强……』
听见自家孩子硬是挤出这句话,我只能无奈的安抚着她,「没事,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虽然嘴上是这麽说,但我的脚感觉已经快到极限了,偏偏背包不知道是不是在安地尔那里还是我搞丢了,一些补给用品、换洗衣物和药罐什麽都在那里面,身上的小背袋最多就装着符纸而已,对於治疗法术意外苦手的我也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只好放生让它去痛死。
而且……不,不对,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到队友才行。
将背袋系回腰上,稍微停留了下脚步,看着曾在记忆影像中看过的房屋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旁,每一户的门窗都紧闭着,里头几乎是全暗,跟资料上写的一模一样,看来这里整个镇都变成空城了。
而且它们建造的太整齐,导致我有点小迷路,不知道刚刚到底走过哪里。
左右看了一下,而且这边的街道上并没有飘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或是灵魂什麽的,感觉起来有点诡异,比起空城,这里更适合称为死城。
再次迈开步伐,当初爆炸的地点距离我醒过来的地方本来就不是很远,跑了一小段时间外加迷个路後很快的就到了……个头,我跑超久才跑到的!
在不知不觉中四周的景色改变了,爆炸地点的烟尘还没完全散去,眼前出现一栋半毁的建筑物,而把它炸掉的凶手却不见踪影,连同应该赶过来查看的人都没有。
当我看到这付场景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了下自己的脚,双脚早就已经被地上的小石头什麽的划伤得乱七八糟了,而且被剥皮的右脚整个没感觉了,染血的双脚在石头地面上留下了鲜艳的色彩。
我看着自己的脚印沉默了一下後,突然往四周看去,除了建筑物被炸掉之外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还好……
正当我打算先休息一下的同时,另一处突然再次传来巨响,因为没有离很远的关系所以後续听的很清楚,巨响过後出现了像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落地滚动的声音,听那声音大约是距离这里四条大街之外的地方。
而且就在我刚刚经过的地方……可恶他们到底再耍谁!我要求体谅伤者!
再次迈开缓慢的脚步,我满怀着怨念往发出声响的方向跑去,结果才跑不到一条街,耳边突然出现嗡嗡嗡的声音,疑惑的停下脚步,我抹掉已经凝固在右耳旁的血渍,发现那并不是奔跑时的风声,渐渐地,既那阵嗡嗡声後变成小碎石掉落下来的声音,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是从左边传来的。
偏过头往旁边看过去,我看到的是……大概有四层楼高的砖头屋从中间断成两截,毫无预警的往我这个方向倒下来,而且都快倒一半砸到我了。
睁大着眼,我整个人半愣在原地,靠北这个城镇的屋子是用纸糊的吗!说倒就倒!
逐渐倒下的庞大物体和我距离很近,我看见两截房子的接缝处整个像是溶化一样,而在後面一点的地方有一大陀米黄色、很像是雾气的东西,但雾应该是白色的不是吗?
然後,伴随着巨响,房子的上半部整个重重地砸到地面上,红色的砖头碎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地上的尘土因为风压而扬起,一阵又一阵的浓烟以倒塌的房子为中心向外扩散。
勉强跑出正中红心被压死的范围,我用很难看的姿势扑倒在地上,双腿已经没感觉了。等待烟尘平息之後,我回头一望,发现自己的双脚全压在建筑物的残骸里。
虽说是被残骸压住,但因距离倒塌的中心有点远,所以压在上方的残骸没有说太多,而且大多都是木头,所以应该伤得不重,但我还是爬不出来。
抱着头趴在地上,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办。
太衰了……今年我是跟着学长一起犯太岁吗?衰到有剩了。
房屋倒塌所带来的尘埃尚未平息时,那种嗡嗡嗡的声音又出现了,不过这次是从离我这里不远处传来,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我发现前方有个被打开的圆孔,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才刚把视线往那边移,一大团白雾就冒了出来。
比记忆影像中更大团的白雾冒出来後就我这边冲,它的速度很快,白雾不到一秒就杀到了我面前──
『散去、化心中之物为实。』
从背袋中抽出一小叠约莫十来张的符纸,我只是轻轻地一握、整叠符纸就全部化碎片,自动自发地往空中飘去,火舌是从碎纸中迸裂开来的,细小的碎片大范围的包住了白雾,然後炸开,把白色的雾体全都卷进去燃烧。
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在确定白雾没有再冒出来後我大大的松了口气,好险这种小法术还能用,不然我也要跟着消失不见了。
而且这方式很有效,白雾被卷进去後再也没出现过。
其实我原本是这麽以为的,但没想到,才过不到一秒,比刚才小上很多的白雾突然从小火团的旁边冒出来。因为距离太近了,我根本来不及抽出符纸做反击,只能下意识用一手护住头然後
就在碰到白雾那一瞬,某种剧痛立即从後背和整只手臂那边传来。
「痛!」立刻抽回手,只见整个手臂像是被什麽东西腐蚀了一样,不但覆盖在手臂上的布料整个消失,我的皮肤也被溶了一层皮,冒出一大堆的血水,後背也开始传来一阵刺痛。
而白雾在被我挥散开来之後又聚集成一团,慢慢地靠了过来,忍着痛抽出符纸,我已经准备好要动手烧光那坨鬼东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麽白雾突然停了下来,然後一个银光闪过,整团的雾瞬间消散不见。
是千冬岁他们吗!?
「被那个碰到的话,可是会被吃掉的喔。」
但我很快地就知道不是千冬岁他们了。不大不小的声音从我的正前方传来,那是安地尔的声音,「如果乖乖地待在那个房间里不就不会伤成这付模样了?」
「每次看见你,都伤成得很重呢。」
「……滚开。少用那种熟稔的口气和我说话。」我伤成怎样也不干你的事。
挣扎着从废墟底下爬出来,但手脚无力不说,只要手臂一出力、就会牵扯到肌肉和被腐蚀的皮肤,痛得根本没办法使力,更别说想从废墟底下爬起来逃跑了。
不断从伤口冒出的血水很快地聚集成了一大片亮色的血滩。
咬着唇瞪着血滩,我只觉得最近真是各种麻烦都找上门了!
顶着滕觉的脸,安地尔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我在那边做无力的挣扎,他可能觉得我这付模样很狼狈很好笑吧,所以才会什麽动作都没有。四周什麽声音也没有,是一片死寂,街道又恢复成死城原有的模样。
「……我只放过你这次。」压低了声线,安地尔突然往前跨了几步,轻压住我的脑袋,把我压回地上,一阵诡异的冷意袭来,我突然觉得伤口好像没那麽痛了。
然後,我的脑袋突然被轻拍了一下,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浅色的双眼早就已经闭上了,隐隐约约地、我听见脚步声踏过血滩渐渐地远去。
「但是没有下次了,这次只是我刚好没心情带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走而已。」
这是回荡在我耳边的最後一句话。
*****
冒天→→POPO极为缓慢搬迁中。
2018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