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季清说过两次，别乱撩，会出事。向箫日现在才当真。但也来不及了。他只是当下想那麽做便做了，结果换来的，是一路上季清的沉默，还有他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怎麽样都不放。
他问他为什麽一定要牵袖子，他却回答他：「想牵手？牵手的话，你今天别想回家了。我怕我自己不让你走。」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向箫日偷偷笑了。
「别笑了……」他没忍住，这次还笑出了声。季清递来一个哀怨的眼神。他看了他一下，被拉着袖子的那只手，偷偷握上他的小指。季清眯起眼睛，而向箫日却不是要故意闹他，「你的手好暖……」他歛着眼，又有点怯生生地，「而且，至少在今年的最後一天，再靠近一点吧……？」
季清轻咳了一声，藉着捷运上拥挤，身子再接近他一些，而被衣袖与身躯挡住的手、被他牵住小指的手，轻轻一翻，转而变成握住的那一方。向箫日感觉到热源，抬头去看他，季清却侧着脸，看向窗外，却也藏不住嘴角微扬。
向箫日转而看向他胸前的大衣扣子，想起今天他的笑容，还有拥抱之後他脸上难得的红晕，以及……他的耳朵留在他唇上的温度与触感，他抿起唇，也轻轻地笑起来。
回到家，向箫日简单洗了个澡，就打开电脑，登上页面，进入傅乃司的直播间。向箫日瞄了眼，他今晚的人气很高，有各家粉丝来撑场和送礼物，挺热闹的。他戴上耳机，刚好是下一场嘉宾要出场，在傅乃司稍微主持之後，画面上秀出了名字，分别是「@南歌二字怎生书」、「@本彼年少非此少年」。留言瞬间滚了起来。有带南歌牌子的粉丝，也有带本彼牌子的纷丝，还有许多路人，总之，呼声很高。
向箫日刚开始看直播时了解过关於牌子的事。在站上，牌子指的就是粉丝牌。不论是不是主播，只要有影片作品都可以申请开通粉丝牌，而粉丝只要透过一些方式支持自己喜欢的人，就可以得到牌子，而这个牌子不论是在直播间还是作品区都可以通用。季清也有开通粉丝牌，只不过向箫日那时没太多想法，而现在，看着满屏花花绿绿的牌子，他也莫名想去换一个禾水的牌子了……
歌友会全程靠连麦的方式，傅乃司和嘉宾都不会露脸，只有左下角一小块，放着青酱洗脸的动图。向箫日不是第一次看到，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留言都在刷「日常求动图」。
而此刻，南歌和本彼都上麦了。
「终於可以欢迎我们的南姐跟本彼啦，也欢迎两家的小可爱们来到直播间，现在的时间是晚上的十点二十分。照惯例，我们先聊聊天，等等让他们俩唱个歌，就是小可爱们的问答环节，要告白的、要思考人生的，稿子都要先准备好哦。」
口秋口秋：在？人生可以吃吗？为什麽主播要让人思考人生？
傅乃司笑，「口秋你不要为了让你女神注意到你而刷存在感好吗。」
口秋口秋：不是为了我女神，是为了我男神。本彼哥哥我爱您！
本彼轻笑一声，直播间又要炸了。傅乃司赶紧接话，「南姐，快保护我方本彼。」
「啾啾，你要带着祝福的心──」
「南歌。」
「快快，保护我方本彼。」
就这样闹了一会儿，南歌开始唱歌。因为南歌本来就是翻唱歌手，傅乃司就让她多唱几首，让直播间的人饱饱耳福。本彼不大爱唱歌，只选了一首，却到他时，忽然说不唱了。
「怎麽就不唱了？我期待了好久呢。」
「就不想唱了。人太多。」傅乃司打趣他，「人多您还不愿意了？行，那南姐还有没有要唱的？」他不想唱就不逼他唱，傅乃司只当没看到那些让本彼唱歌的留言，而许多他的粉丝也开始刷起南歌安可之类的话，
「没了没了，我现在好期待问答环节啊，南歌家的粉丝们，我昨天就告诉你们了哦，问题不够奇怪我不回答的。」
南歌歌是本命：我总是因为不够奇怪而与喜欢的人格格不入。
四季皆生书：因为喜欢你，我要更加努力变成一个奇怪的人。
字字是心上一卷书：天生我材果然必有用，我来！
傅乃司一边用手机跟房管们确定粉丝连麦的事，一边主持，「那我们马上开始，粉丝排队呢。」说完，还嘀咕刚刚口秋发过的梗，「在吗？口秋可以吃吗──不是不是，人生可以吃吗，啊……我口误了，魔鬼。」
啾不啾啊不啾吗：？？？
迷路的小朋友：？？？
秋秋有啾啾了：？？？
没有猫的小可怜：？？？
口秋口秋：你、你离我远点！
向箫日看着一连串的问号，完全笑了起来。
粉丝轮流上麦，和南歌、本彼直接对话，有的告白，有的问问题，过程中很顺利，没有出什麽问题。而在最後，傅乃司忽然喊了本彼，「有个特别的环节，你听完再走吧。」
「嗯？」
「你的粉丝要给你唱歌哦。」
可以看见语音房间里陆陆续续拉了一些人，本彼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上头的ID他几乎都熟悉。
却也不太熟悉了。
「本彼哥哥，我……我们想给你唱首歌，就一首，」其中一个人开始说话，「一首歌，加上几句话，好吗？」
「……准备好就开始吧。」
前奏开始，好几个人一起合唱，唱的是一首叫做〈小星星〉的歌，或许是有意安排，歌词出现在画面上滚动。向箫日边听他们唱，边看歌词。
歌唱完了副歌，在音乐的陪衬下，同一个女孩子说起了话，「我们都理解你。而我们都很想你。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少年。对不起，那个时候守护不了你。现在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还愿意是本彼非此，就够了。就像这首歌里面唱的，很多爱不能重来，我们应该释怀。但是，我们也会慢慢等你的，等你每一个作品，每一条动态，每一次你想说话的时刻。途经年少遇本彼，非此少年逢温柔，我们从来没有後悔喜欢你，而以後，也不会放弃。我、我说完了……」
本彼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谢谢。我知道了。」
本该傅乃司作结，送走这两个人，南歌却是直接掉线。本彼也趁机告辞，「那我也走了，今天谢了。」
「谢什麽？我才谢你们俩呢，好多你们家的粉丝给我刷礼物。」他笑道，「赶紧吃宵夜去吧。」本彼下了麦，傅乃司又开始串场。
向箫日的笑容却淡了下来。
出於好奇，他是搜寻过本彼非此这个人的，只不过并没有仔细看那些帖子和评论。
本彼非此这个ID被黑过。
或许是因为见过面，接触过，向箫日没来由地相信他是被黑的，却不敢看那些东西──
不是怕那些言语动摇自己，而是怕自己会因为那些恶意而难受。
距离零点只剩两分钟，向箫日到厨房去泡了杯热拿铁回来。因为预告过禾水是压轴，他今晚必定是要熬夜的。不过也好，他从来没有在这一天熬过零点，尤其现在还有傅乃司的直播以及那麽多守着直播的人一起醒着，对他而言，有些新奇。
直播间在倒数了。
三、二、一，新的一年到了──
他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滑开看，是讯息。
季清：不知道刚过零点网路会不会塞车。但还是，箫日，新年快乐。
季清：……马上已读是怎麽回事？没睡觉？
向箫日：我也想跨年啊。
他传了个摸头的贴图，表示他的无奈。
季清：给你跨年礼物。等个上传时间。
向箫日：嗯？
两分钟後，季清：（传送了影片）
向箫日点开，听声音猜出是刚刚的倒数片段，而後，是烟火。季清到了101？还把烟火完完整整地录下来？他有些惊喜，在影片的最後，烟火结束，周围的人都在欢呼新年的到来，他听见季清的声音响起，说着：箫日，新年快乐。
向箫日：看完了。
季清：还行吧？
向箫日：什麽还行，我挺喜欢。
季清：夸我。
向箫日：夸你。谢谢你，阿禾。我第一次这麽近看烟火。
季清：看来，我占了你挺多第一次。
向箫日：哦。
季清微笑，打字：去睡觉吧，今晚不能和你打电话了，有事。
向箫日：好的。阿禾晚安。
季清：箫日晚安。
向箫日将影片存下来，又看了一次，随後放下手机，望着电脑萤幕，心想：阿禾，你什麽时候来直播间啊……
零点四十分，语音群里，禾水显示上线。
「哦，我们河神来得比约定时间早哦。」傅乃司收到了季清的讯息，便和他说可以直接上麦，他进来後，「嗨」了一声，留言又刷了起来。
「沸腾起来，沸腾起来。」傅乃司火上加油，巴不得留言自己热起来，毕竟他已经主持好几个小时了，比单纯打游戏还累。季清很有自觉，不等他接话，直接跟观众打招呼，「大家晚安。新年快乐。」
留言纷纷和他道新年快乐，他也在里头看到自己好几个老粉丝出现，他微微一笑，喝了点水，「啾啾这边放点歌吧。」
「好。」整个歌友会，除了本彼之外，就是禾水没有唱歌，他已经提前说过，粉丝们都没有太多的不乐意。傅乃司和季清就这样看着留言互动、聊着天。向箫日听着听着，嘴角就勾起。听到他的声音，总归还是很开心的，无论他是和自己说话，还是和别人说话。
而後，问答环节时，有个粉丝问了一个问题，让向箫日特别注意地听：才认识了一个月的人，自己却喜欢上了，这样会不会太快？也不太好？
相处了一个月就产生的喜欢。
他和他，也是这样。他很好奇，他会怎麽回答呢──
「一个月很短吗？我呢，比起什麽样子该如何、多少时间做什麽事，更倾向於凭感觉，先後顺序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很多事是等不及的，或许我明天就死了呢？」向箫日在心里吐槽：又说这样的话……
然而，他想起他说过的话。
「你可以每天都想着我明天就要死掉了，然後用尽全力想我吗？」
季清的声音慵懒，接道，「况且，那些相处与心意，都不能在彼此之间的距离起加成作用吗？有些人相处一辈子都不来电，这又跟时间有关系吗？珍惜心意是一回事，但勇敢跨出去却是另一回事，看你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只要有自己的分寸，怎麽样都是可以的。」
──看你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自己。
「可能就是等到，箫日会因为想见我一面，而拚命跑向我的那一天吧。」
那一直走向他的阿禾……
向箫日忽然好想他。
「在这一个月里，或许你自己觉得时间太短，说不准能不能就此永远相爱，但是至少，可以拥抱。毕竟未来的事谁都不能预知，而当下，是最真实的。对於那一刻，那个拥抱就是一切，那个人就是一切。是你把自己缩小，让世界只剩下他。这样的喜欢，很足够了。」
问答环节结束，歌友会也就圆满结束了。粉丝们预期的开黑也没有上演，毕竟傅乃司累了一晚上，跟自己的粉丝们说了会儿话也就下播了。
而向箫日这边，季清没有任何讯息传过来，或许是认为他已经睡下。他拿着充好电的手机躺上床，脑袋里总绕着他那时候说的话。
刚好，他们今晚也拥抱过呢。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忍不住把今晚再回想了一遍。
──对於那一刻，那个拥抱就是一切，那个人就是一切。
他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阿禾，新年第一天，我就想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