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搭上捷运後，向箫日坐在靠窗边的位子，行李早被季清拉了过去，他手上就只拿着那束小熊花束，而另一只手，被身边的人紧紧牵着。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像极了好久以前他们第一次牵手时，他也是这样完全不愿意放开他。季清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闷声说了句，「你手好凉。很冷吗？」向箫日下意识笑，「虽然手是凉的，但不冷。这个时候的多伦多比这冷多了。」季清却皱起眉，两只手包住他的右手，轻轻地搓了起来。
向箫日的心因为他这个举动而又暖又酸，像是近三年来的委屈终於有人来疼一样。他故意弯腰去看他的眼睛，对他笑，「心疼了吗？以後也要多多心疼我哦。」
「回来了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小心我揍你。」
听了这样的话的向箫日反而大大地笑开来，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红，但他的眼神很温暖，「可以让你心疼的话，多揍几下也没事。而且，或许这样，还可以得到呼呼，很温柔的那种。」
「……你、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向箫日看着季清无奈的笑容，感觉心跳声忽地变大。
紧张。
彼此之间有着两年多的时间断层，既无法马上像从前一样亲昵，也无法当作过去不存在般从一般朋友开始做起──两人之间不太自然，却在努力变得自然，这让他如何不紧张……
两个人回的是季清家。
先前季清问他要去哪的时候，向箫日说他父母出国玩了，这几天不回家也没事，还开着玩笑说不如就住在他家好了。没想到季清一口答应下来，比向箫日这个开口的人还乾脆。最後，他们也就真的把行李落在季清家里，然後打算随意去几个地方逛逛。向箫日主动提出要去网咖，他想去看看那个他好久没登入过的游戏号，季清说好，到附近商圈的网咖去。
两人的位置是一个小包间，里头恰好两个座位并排，季清让向箫日往里坐，而他坐在靠走道的位置，就在他左边。他习惯性地将耳机拿下来，先挂在脖子上，随後操控滑鼠，去找他要玩的那个游戏。向箫日却看着这样的他发起了呆。
季清感受到身边的视线，头也没转，仍是直视着萤幕看着一排游戏名，「怎麽了？」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以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的。向箫日在心里这样想着，而说出口的话却是，「927927这个号，还在吗？」
「嗯？」他顿了下，想起他说的那个ID，点头，「还在。只不过不常登。」他也跟着点头，「好像没有问过你，为什麽是927。」季清听了，瞧一眼键盘，给他解释，「你看键盘上的数字键。」他看了，还是不明所以，他看他的反应，继续道，「927是不是一个三角形？就是这样。」
「啊？」
「不然呢。其实也可以729，只不过那时候刚好从9开始按。所以。」
向箫日眨了眨眼睛，「我一开始还以为可能是你的生日之类的呢……」他识趣地笑，「可惜了，并不是。」
趁向箫日还在恍神的时候，季清把两台电脑都打开了那个游戏，让向箫日登入。他熟悉地输入帐号密码，进到56324535这个号里。他先把装备看过一遍，再把背包里的东西看过一遍，他发现当初傅乃司留下的改名卡没有过期，心下一动，终於将这个ID名改了。
在向箫日自己在专心看他那个号的时候，季清也登入了，用的不是禾927，而是927927，他想着，既然箫日惦记它，就让他出出场吧。他边将背包里无用的东西清掉，边问，「要打几场吗？」
「好啊。」
「只是我这号的好友好久之前都清空了，要重新加才行。」
他凑过来看了下他的ID，「嗯，我加你吧。」而当向箫日把交友邀请发过来，季清看了发出邀请的ID，微愣，向箫日反而很满意这样的成果，「你看，我也是个三角形哦。」
927927。
729729。
「像情侣ID。」他按下同意，勾起嘴角，「以後你这ID不准改了。」
向箫日抿起唇，偷偷笑了。
像情侣ID，他原本也想这麽说。
季清从外头给两人拿了饮料进来，就看到向箫日的头一点一点地，最後直接趴了下去，他见状，坐下来将饮料放好，替他摘下耳机，轻声唤他，「箫日，别睡，晚上再睡。」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换算时差，以往他在多伦多的这个时间，正是睡沉的时候，虽然季清有些不忍心，但是他得倒时差，这样直接睡也不是办法。他轻拍他，脸凑到他耳边，「箫日，箫日。乖。醒醒。」
向箫日听话地坐起身，却一脸委屈，「真的好困……就睡一下嘛……我等等就起来了……」说完，人还迷迷糊糊地就往季清身上倒，而身体下意识找好了位置，脸颊蹭在他颈窝处。
季清瞬间就心软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拿起他的长大衣盖在他身上，随後右手从後面环上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空出来的左手时不时轻抚他的发和脸颊，他就这样微低着头，看着安静睡着的他。而他呼吸出来的热气落在他锁骨，轻而缓，有着莫名的亲密感，让季清没有忍住，落下一个吻在他的发上。
他多久没有这样抱他了啊。
向箫日足足睡了三个多小时。原本他不想睡这麽久的，没想到季清看他睡得很熟，就不打算太早喊他，只见晚餐时间要到了，他却没有要醒的迹象，他才把他拍醒，要带他去吃饭。
睡醒後的向箫日特别乖巧，像以前一样，就跟着他走。两个人简单吃过饭，季清怕他又是坐飞机又是打游戏的、一整天下来累着，便提出要直接回家，向箫日正好打了个呵欠，因此也不能说不好。
回程的途中，分明困着的他没来由地说了很多话。说他在多伦多的日子；说他怎麽教他爸妈打视讯电话；说他看到他爸妈开始有自己的生活其实很开心；说《魔发奇缘》里的天灯，季清插嘴说他没看过，向箫日说他自己也没看过，当下还擅自决定之後去租片子两个人一起看；他又接着说他被退过多少次稿；说他对多伦多的雪又喜欢又讨厌；说他这两年都有帮他过生日跟许愿……
细腻至极的也有，不知所云的也有。
像是在把这两年多他没看见的他的生活，都要告诉他。
「所以，夸夸我。」向箫日伸出手去分开季清的浏海，把他变成他依然喜爱的他中分的样子。季清也仍旧惯着他，任由他拨去自己的头发、说出他想听的话：「夸你。我们箫日真棒。」
曾经半嫌弃半抗议的哄孩子般的语气，如今听来，却无比怀念。
也让他的心头发烫。
到家後，季清让向箫日先去洗澡，自己则是稍微将房间整理整理。他拿出新的床单换上，刚好当初搬家时有多买一颗枕头，还没有开封过，如今正好能用上，他便也拿了乾净的枕头套将外头套好，就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
等到向箫日洗好出来，他叮嘱他，「吹风机在桌上，插座在那里，赶紧把头发吹乾。想喝水的话饮水机可以用，记得喝热的，别喝凉的。」他应下来，他也就安心去了浴室。
向箫日听话地把头发吹好，东西归位，然後倒了杯热水，慢慢喝着。突然，他想起了什麽，从自己开着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东西，将电源插上，就放在季清桌子边缘，他再将房间灯关上，看着小木屋里透出来的黄光微晕，心不禁就柔软了下来。
忽地，一个拥抱从身後覆上来，将他彻底揽在他怀里。向箫日下意识一僵，随後彻底放松下来。他带来的暖意中还有着微微的湿气，季清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连唇都离得很近，「这是什麽？礼物吗？」
「是夜灯。是我在加拿大第一年买的生日礼物。好看吗？」
「好看。」
「睡不着的时候、想念的时候，看着它，就好像真的有家一样。」
他的拥抱更紧了些，下巴也靠在他的肩上，嘴唇若有似无地贴在他颈上。向箫日似乎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说话的声音都放轻，「阿禾……这个小夜灯送你。」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喊他阿禾。
季清心里一紧，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这是你给我的家吗？」他也侧头看向他，两人的眼睛都因为柔黄灯光而微亮。向箫日的脸微微往前，鼻尖碰上他的，眼神里终於有着满满地让季清放心下来的眷恋，「是。曾经陪伴过我、现在要陪伴你的家。」
「四舍五入算是陪伴我们的家？」
「嗯。我们的家……」
後头的话语消失，替代上的是一个吻。一个彼此都望着对方的吻、一个落在唇上的吻。向箫日的眼眶红了起来，季清见了，稍稍退开，额头抵上他的，手指抚上他的眼尾，「嗯？」
「……我原本以为，再对你笑会很困难，因为隔了这麽久，不知道你还想不想看到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可以对你笑，想了很多很多，」他转过身，双手环上他的腰，与他面对面、身贴身，「直到现在，我才确定，阿禾……还是阿禾。」
「可是，箫日却不是箫日了。瘦了，感觉还长高了，气质更稳重，好像也独立了不少。」向箫日摇头，「没有，我还是以前的箫日啊，真的。」季清的手抚上他的头，「乖，我知道。只是……你以前总说要跟我一样……傻啊，你知道变成我这个样子要经历什麽吗？」
向箫日歛下眼，将他抱得更紧，被他亲吻过的唇贴上他的锁骨，而後往上，脖子、下巴、耳垂、耳廓、脸颊都一一耐心而温柔地亲近，最後寻到嘴唇，他主动深入其中。
而他的手也不安分，往他的衣摆里探了进去。
季清回应着他，同时按住他试图造次的手，在接吻的间隙中打趣他，「从国外回来，野了不少，嗯？」而他的眼泪终於掉下来，「我才不傻。即使重新选，我也还是会去经历那些，因为这样才可以到你身边来。」
「那你还哭？」他轻拍着他，感觉以前的箫日又出现了似的。
「……因为太想你了。阿禾，我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
而他这一哭，季清有些哄不住。
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吻他，低声说话，把他的呜咽和眼泪，都用亲昵与温柔安抚。
此刻，他们才真正找回熟悉的彼此。
再没有试探，再没有隐藏，以最想靠近对方的面貌，一步一步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