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离世後,岑悦一直在脑海中不断探寻自己活了十八年以来的点点滴滴,包括父母的互动、言谈间所透露出的端倪,想方设法印证母亲过世前那一席话的真实性。他甚至去图书馆查了许多历史资料,无奈她当时并无着墨太多关於自己原生时代的背景,因此佐证过程困难重重。
如今更死无对证了。岑悦无奈一叹,有点埋怨双亲留下这麽一个大谜团後便擅自撒手而去。
唯一能肯定的是母亲执意对他施行的栽培教育内容、父亲从不干涉之态度判断,她的思考逻辑与普天之下的父母的确不太一样。
岑悦很聪明,观察到自己的孩子表现出一些异於其他孩童的特殊行为後他们带他就医、经由智力测验发现此点,测验结果几乎震惊了当时政府官方、打算说服他们将孩子送交国家培养,被双亲断然拒绝。
母亲排除众议,专门要他学习一些外人眼里看来不是太重要、甚至可说奇怪的东西——诸如外语、野地求生技巧、各类防身术,上至天文地理、下到医理数化文各门学科均有涉猎,范围五花八门。
他不明白为何要懂那麽多东西,但反正也不是太艰深乏味,便没表态反对。
这些琳琅满目的知识对他而言犹如源源不绝的流水、倾倒在一块彷佛可以无止尽将其吸收的巨大海绵上,大脑将各类知识摄取後融合贯通,化为养分跟随着自己成长。
普世认定的学历在他身上简直可有可无,因为他懂的事物远比学校能教予他的更多,只不过为了不脱离人群生活,在父亲唯一的坚持下,他依旧按照规定乖乖背起书包上学,然後课堂中阅读着周遭同龄的孩子们尚难以理解的艰涩书籍。
当时没能明白的事情似乎一一获得解答——答案全在母亲那不凡的身世之中。
岑悦现在真的有些感谢古玉昀的先见之明,目前他的确迫切需要运用到野外求生技巧。
虽然跟团上山,过程尚算顺利、依旧人算不如天算,在一连串的意外加给之下,他⋯⋯遇难了,被困於一座海拔数千公尺高的深山中。
望着千篇一律的树丛景色、绕来绕去总会回到原地,号称最先进的智慧型手机完全失去讯号、发挥不了任何功用,指南针似乎因着当地特殊磁场的关系选择罢工,岑悦目前完全没有所在之处的定向感。
方位问题他不怕,总有办法可想,但随着时间推移,身上的储备水源逐渐减少、食物慢慢匮乏,岑悦开始焦虑起来。
没食物还能撑上数天,没水就有点麻烦了⋯⋯高山中理当气候不稳,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却莫名地没半丝水气,无法藉由雨水汲取天然水源,他边找路边不断思考该如何解决此项迫切的民生问题及眼前棘手诡谲的情况。
当他察觉脱队後便尝试用各种方法和登山团取得联系,沿途做了记号以便辨识,最後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在原地绕圈打转。
岑悦感到十分不对劲。
他不具特定宗教信仰、本身为无神论者,此刻却觉得好似有股神秘的力量将自己桎梏在一个肉眼看不见的空间内,走不出去、别人亦进不来。
他怀疑登山团那群人根本距离自己不远,却始终无法接近。
脑中不断回想着先前是否曾在哪里读过类似状况的书籍、以及该如何处理,岑悦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来,暂时卸下身上繁重的装备,试图让头脑冷静一下。
他甚至认真考虑是否要用身上的瑞士刀伐木、藉由树轮来判断方位,不过放眼望去那棵棵目测至少需要五六个人以上才围得起来的粗壮枝干,立刻打消主意。
事到如今,倘若再来後悔不该前来参加这趟登山之旅,似乎过於放马後炮。
岑悦休息的同时仍持续观察着四周,试图从紧密的林丛里找出突破点——至少必须先解决饮水问题。
只是放眼望去除了一堆不知树龄几百年的树木、许多稀奇古怪的植物灌木,与远方传来的疑似飞禽走兽之声,好像没有其他更多线索了。不知何时开始连高挂在天空中的太阳都因树木太茂盛而显得阴郁不明,彷佛在呼应岑悦当下隐晦且进退两难的囧境。
他不乐观也不想死心,遇到事情便想办法解决是自己一贯的处世哲学。
岑悦从背包内拿出乾粮吃了片刻,待恢复体力後打算继续找寻解决之道。
失去时间观念的他不晓得绕了多久,最後隐隐约约耳闻远处一丝丝声响——如果没猜错,听起来似是水流声。
不由得眼睛一亮,燃起一丝希望。
有水声代表有水源,找得到水源几乎能解决掉大半问题。
再度背起行李、手拿登山杖开路,同样沿路做记号,这次他发现无形中好像突破了迷障、所经之处没再重复,原先始终在兜不出去的范围打绕的鬼打墙情况莫名迎刃而解,一路异常顺遂地突破了丛林,地上踩的泥地变为土石,直到眼前出现潺潺流水、晴空万里。
来不及思考天气与地形的异变,岑悦开心地小跑步朝溪流奔去。
「真澄澈!」不愧是山林里完全没受到污染的天然溪水。岑悦边感叹边双手掬起一把水喝了数口,「欸、好甘甜!」忍不住再多品嚐几口,而後他卸下行李取出蓄水瓶与水壶,将几乎成为空瓶的空间补满。
完成一项搁在心头的大事後,这才有心思细细打量周遭——和稍早前在林丛中迷途之际截然不同的景象,此刻阳光普照、气候温和,甚至有些炎热,岑悦考虑脱掉身上的保暖大衣。
种种迹象看来应该已经摆脱了方才无法解释的诡异情况。既然如此,只要顺着溪流前进,沿途估计能遇到登山队员或当地村落,届时便能顺利求救。就算没遇到登山团,有了水源後再加上自己的配备与求生技能,估计尚能撑上一段时日不成问题。
心中盘算片刻,评估最坏的打算後,岑悦放心不少。
他松口气、起身,准备背起行李继续前进。
下一瞬、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来者何人?」一道沈着悦耳的男音从背後传来,语调毫无抑扬顿挫高低起伏、冷冷的,好似私人地盘被闯入般,隐含着不悦。
岑悦显得诧异——他刚才分明没发现任何人影。
纳闷地转过身、霎见一双犀利审量的眸子,一名裸着上身、下衣穿着⋯⋯裤装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把剑抵在自己的颈项旁。
他愣愣地盯着对方高举的手、以及那把貌似锋利的长剑,再望向眼前这位五官很好看、但浑身散发冷淡气息的男子,双方互瞪了好一阵子。
「我⋯⋯打扰到你们拍戏了?」即便没穿上衣,依着下半身这样的复古装扮、就算在深山中⋯⋯他涉猎了许多知识,却完全不懂演艺这行,或许会有剧组为了取景而特地跑来这片荒山野岭吧?
男子的外型、身材等各种条件完全可以当主角。他会不高兴,八成是自己误闯片场、干扰到他们的拍摄进度。
只是这把剑⋯⋯未免过於逼真!
岑悦足以感觉到剑锋划进了自己的颈部皮肤、留下细细的刀痕,开始渗出温热的液体。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而对方跟着紧逼向前。
「再动便断了你的颈。」面不改色地威胁,「报上名来!」
岑悦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因此停了脚步。
现在是什麽情况?他遇到蛮人族了?天下之大,何况又在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说不定存在许多尚未被公开的隐藏部落,比起法律、他们更相信自身的体力与蛮力。
自己倒霉碰见了?
从男子毫不掩饰的犀利注目中离开视线,岑悦再次低头望向那柄在阳光下显得刺眼异常的长剑,脑中飞快盘算自己所拥有的筹码与胜算、一只登山杖与一把瑞士刀,虽具备防身武艺但动作再快亦快不过脖子上的剑。
「⋯⋯岑悦。」决定乖乖配合。
男子寒着脸,就在两人僵持不下当中,听到动静声响的另外两名古衣人倏地闯入、直接迎向男子带有指责的目光。
「公子,我们确定并无任何人闯入。」两人拱手禀报。
岑悦目睹眼前这两位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霎时傻眼——尤其四周完全看不到任何钢丝吊头。若自己没眼花,他们似乎是腾空「飞」过来的。
一听到自己的护卫禀报,空有一张好皮相、神情十足淡漠的冷面男眯起了眼,盯着岑悦打量许久,最後才收起剑,「带走。」冷冷吐出两字。
才在庆幸那危险的刀子终於卸去威胁後,他抚上右颈、再摊开掌心一看,果然残留鲜红的血迹,即便避开要害、没直接对准颈动脉,却也货真价实伤了他。
岑悦微微恼怒,正酝酿情绪发难,下一秒换成两把剑交叉扣在颈子双边。
「走!」其中一名古装人毫不客气地推了推岑悦,示意他赶紧跟着前进。
「⋯⋯」他克制着想翻白眼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