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圣诞节将至，赵欣仍没有告诉我圣诞节要怎麽过。
有次母亲到外地出差，父亲又忙於工作走不开，我与班导师一同留校。班导有一对可爱的儿女，一个国一另个小六，正需要人顾的年纪。
班导正忙着改作业，在旁的我看着那两个小孩子频频拿作业询问班导，见她面有难色明显忙不过来，於是道：「可以来问我哦。」
班导露出感激之色，让那两个孩子来到我这。并了桌，我开始教他们功课。
或许是我太投入，又或者是外头的施工声音过大，我竟没听到从後接近的脚步声。
「这一题的话，你可以这样解……」我一边解说一边写题。此刻我还得感谢补习班大量的题目练习，培养了我对题目的直观，只要不是太刁钻的数学题目，我都可以应付。
经过半个多小时，总算完成两姊弟的作业。我如释负重地向後靠，一抬头，大片阴影落下。
「嗨。」
「赵欣？」我吓得险些跌下椅子，是赵欣赶忙拉住我稳住。「你、你怎麽在这？」
「我留下来打羽毛球。」赵欣笑嘻嘻地说。她坐到了我旁边，「你好适合教书啊。」
瞧她双眼亮晶晶的，我感到一丝赧然，道：「说、说什麽啊……就解题而已。」
「不单单是解题，是那种感觉，很温和却很有说服力，会让人想听下去呢。」
「什麽啦……」我别开眼，面对赵欣的大力赞赏感到有些不自在。
「佑昀。」我放在大腿上的双手被拉住，我转头，迎上一双灿亮的眼眸。
「你会是好老师的。」
我很久，没有被人如此肯定了。我怔怔地看着赵欣，心底涌上难以言喻的情绪，一时分不清是感动多一些，还是酸涩多一点。
我其实，好喜欢解开数学难题的成就感。
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算数与读英文成了我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分明这些曾带给我满满的成就感，可当需要用成绩比较时，我便讨厌了。
若不是赵欣，或许我不会想起这种感觉。
我与赵欣逆着光慢慢地走向校门口。金光洒在她身上晕出一圈淡淡的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亮晶晶的，耀眼得令我移不开目光。
那是我国中三年，最忘不了也最舍不得的美景。
赵欣与我分别在校门口。在我上母亲的车前，赵欣叫住我：「佑昀，你生日那天，记得留下来。」
我微愣，点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赵欣朝我挥挥手，笑容灿亮亮的，眼睛也是。上车後，母亲问我那是谁，我仅说「赵欣」二字，母亲就知道了。
「你们班之前的第一名，我有印象。」母亲手握方向盘，「你之前说生日要跟朋友出去的那个人，就是刚刚的赵欣？」
我点头，母亲难得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的话可以，好好去玩吧。」
在後座的我默然不语，心情复杂。就因为赵欣是第一名，所以就代表她是乖孩子，那其余那些较不擅长念书的人对母亲来说，是不是便不屑一顾？
什麽时候一个人的品性是用成绩高低去衡量了？
在那段昏暗的岁月之中，埋在书堆中喘不过气的我，总仰望着赵欣，那如暖阳般的她，是当时的我前进的唯一动力。
只要赵欣都在那，我就觉得我能继续走下去。
那年冬天彻骨的寒意，至今我仍记得，记得那样寒冷的冬天，赵欣的拥抱有多温暖。
生日那天我起得早，在闹钟铃响之前睁开了眼。母亲还比我晚起些，见到我神采奕奕地不禁失笑：「这麽期待生日？」
我点头如捣蒜，盼着这天许久了。
圣诞节是洋溢着过节气氛的节日，在这个节日出生的我，却没有确切感觉过生日祝福，几乎都被「圣诞快乐」四个字压过去。
今年不一样，未来三年都会不一样。
我走进教室，往赵欣的位子一望，竟空荡荡的。以往最早到校的她反常地没有进班，直到早自习结束的钟声响起，赵欣仍没有出现。
我问班导赵欣是不是请假？班导点头，说是家有私事。
我感到一丝怅然，无以为名的情绪朝我张牙舞爪地袭来，却无处宣泄。
那麽相信她的我，是不是有些愚蠢？把她的话往心里去的我，真的有点傻……
明明身处洋溢过节气氛的快乐氛围中，我却如坠深渊，深陷负面情绪无法自拔。
直至放学，我仍待在教室，趴在桌上想，赵欣是不是总会出现？
我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失望，最後仅剩担心。明明从不缺课的赵欣，为什麽一声不响地请了假？赵欣肯定不会瞒我，那就是有急事了，比我生日重要的多的是。
直到天色已暗，我才站起身背起书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教室。我原以为这个圣诞节会与过去我所度过的生日皆不同。
我轻吁口气，白雾随风而散。我顶着校园内一盏盏灯慢慢向前走，走向校门口。
我正想着晚餐如何解决时，一声足以回荡整座校园的吼声从後而来。
「黄佑昀！」
我身子一震，猛地回头，见那熟悉的身影朝我一拐一拐地奔来。我僵在原地，心跳彷佛要跳出胸口般难受。
什麽是喜欢？我总想不明白，此刻，我似乎有了答案。那个答案，正在我眼前。
就是赵欣。
「你、你别走……」赵欣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你一定要跟我来，一定……」
我轻咬下唇，不知是喜还是怒。我压抑着满溢的情绪，问：「你去哪了？」
蓦地，赵欣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撞入眼中，令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跟你约好了，不管怎样，我就是会出现。」
我双手握拳，紧紧的，再轻轻松开，朝赵欣伸向手。
而她，也握住了我。
那个相视而笑的冬夜，在往後几年昏暗无光的岁月中，一次又一次拯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