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带我来了一间咖啡厅。
我与赵欣手牵着手站在门外，我看了看，只是一间寻常的咖啡厅，我甚至经常路过，但从未进去过。
我没有喝过咖啡，也不曾因为好奇而去尝鲜。
「佑昀，你相信我吗？」
闻言，我转头看向赵欣，迎上一双灿亮的眼眸。我怔了怔，问：「什麽意思？」
「就，信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换到赵欣大大的灿烂笑容。忽地，赵欣绕到我身後，忽然双手蒙住我的眼。
「赵──」
「你信我，对吗？」
於是我放下手，也等同收起了防备，任着赵欣带我走进咖啡厅，心甘情愿地接受她带给我的黑暗。
恢复光明的那刻，眼前细雪纷飞，仔细一瞧，原来是碎纸片。我眯了眯眼，随即惊喜睁大眼。
「祝你生日快乐！」
眼前不只赵欣，还有几个身穿制服的哥哥姊姊人手一支拉炮，祝我生日快乐。
「这是……」
「这是你的生日。」其中一个短发姐姐转身拿了个蛋糕，笑容甜美地走近我，「赵欣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今天这就给你们包下来啦。」
「谢姐姐！」赵欣放开我，开心地挽住短发姊姊。我的心脏缩了一下，仍笑着接过了蛋糕，「谢谢。」
我与赵欣坐到角落长桌边，赵欣眨眨眼，眼睛灿亮，我失笑，「干嘛？」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还真的有被你吓到。」桌上是一道又一道可口的糕点与轻食，我忍不住问：「这麽多吃得完吗？」
「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麽啊。」
「……所以你全点了？」
赵欣猛地点头，我伸出手捏她的脸颊，「你喔，受不了。」她哀叫几声，我松开手，轻轻抚揉，「但是，谢谢你。」
「来，特调饮品。」短发姊姊送来两杯饮料，一旁的赵欣忽然抗议，「怎麽没有我平常喝的卡布奇诺！」
短发姊姊睨她一眼，「还敢跟我讨咖啡喝啊？我都没把你吊起来揍一顿了，想让你的腿再添新伤口？」
「不是嘛……」
赵欣心虚地讪笑几声，我在旁听不明白，待姐姐走後我才问：「什麽意思？」
赵欣眼神游移，转移话题说：「你喝喝看我的伯爵拿铁，很好喝哦！」
「赵欣。」
赵欣怔怔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放软语气，轻问：「你怎麽了？不要逼我把你脱光检查。」赵欣噗哧一笑，神情柔和了些。
「赵欣。」
「好好。」赵欣默了半晌，道：「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受到影响。」
在我点头後，赵欣仍没有动作，我感到一丝不安，在她彷佛下定决心时，弯腰慢慢拉起了裤管。
我双眼圆睁，差点尖叫出声。
「看吧，所以我才不想说。」赵欣苦笑，「很丑吧？」
赵欣原本白皙的小腿布满一条条瘀青，似是被藤条鞭打过，怵目惊心。
「赵欣……」
「不会痛了。」赵欣摸摸我的头，「真没事了。」
「你怎麽被打成这样？这就是你今天请假的原因？」我皱眉问。
赵欣点头，眸色暗了些，若不是我逼问她，或许她就会一笑而过，我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
「就，没有考到第一名嘛，我本来就知道会被我爸揍，如果没有考到第一名的话。」
我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欣。
母亲再怎麽严厉也不曾体罚过我，但赵欣家不是，是直接用揍的。我怔怔地看着赵欣，视线有些模糊。
我忽然想到那几张期中考卷。赵欣每一题都会的考卷。
「赵──」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
我怔住。
赵欣直视我，目光灿亮，说得郑重而认真：「佑昀，或许我这样说很不好，可我必须说……我会念书，但我不喜欢念书；你不一样，你喜欢读书的，对吧？」
我愕然地看着赵欣坦然的双眼。
「我不想要你失去这份对读书的喜欢，我那天说你会是好老师，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这麽觉得。」
赵欣什麽都知道，什麽都不说。我还曾怨过她的存在，殊不知她所承受的，超乎我所想。
气氛凝滞，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後是短发姊姊递来的咖啡划破尴尬。赵欣扬高语调，故作轻松地说：「好啦，别聊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给你嚐嚐我最喜欢的咖啡。」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喝到咖啡，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味道。
奶泡香醇，可入喉後又苦又涩。
「这是卡布奇诺，也是我喜欢的口味。」赵欣如此说。
於是我喝完了，因为赵欣喜欢。
我对咖啡的印象，就是又苦又涩。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何赵欣会如此迷恋这样的饮品，不过後来，我便能理解了。
当遇上比咖啡更苦涩的事时，纵然是杯黑咖啡也能轻易咽下了。
母亲後来捎来电话，我报了店名，赵欣便陪我在门口等。
「你觉得，那个短发的姊姊怎麽样？」
我不明白地看着赵欣，见到她泛红的双颊，好看的脸半埋在围巾中。她搓着双手，继续说道：「其实……怎麽说呢……」
那一瞬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预感实现，遍体生寒。
「我，喜欢那个姊姊。」
我呆愣地看着赵欣，脑海一片空白。我想起她的眼神，注视着短发姊姊的那个眼神，从未见过。
赵欣刮刮自己的鼻梁，赧然递转移话题道：「你好像没有许到愿，刚刚太热闹了，都忘了这事。那你有想要什麽吗？」
我摇头，心一点一点的沉了。
「真的没有其他想要的了？」
远远地，见到母亲的车，我瞅了赵欣一眼，伸手抱住她。我抱得很紧，也很快地放开。
我想要你。
那个夜晚、那样的心情，直到赵欣毕业离开台湾前，我从未遗忘，也不曾说过什麽。
我仅让赵欣在毕业典礼前在我胸上别了毕业胸花。
「以後，还有机会见面的。」赵欣说。
校门口前，好人缘的赵欣满手都是花束，虽是笑着，看上去却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或许，只是我舍不得她而已。
「希望。」我应。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前，我只看得见赵欣，一如方踏进国中，我就看进赵欣是一样的。
「我还记得你的作文一片空白。」赵欣忽然提起往事，低笑几声，「希望下次再见面，你的梦想不会再空白了。」
我红着脸往赵欣胸口抡了一拳，她笑着躲开。玩累了，我便轻轻靠着赵欣，低着嗓音说：「希望你下次喜欢一个，也喜欢你的人。」
赵欣表情一滞，笑容温柔。
我们在那个温暖的午後互道再见，知道这一别或许难以再见上一面，不过，即使如此也没关系。
我的梦想，不再是赵欣了，但是，与赵欣有关。
──我想成为一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