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三十二个人，这场庆功宴最後来了二十五人，尤其是被选上排球队的十二个人很捧场的都到了。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同学比我们更早；五班老师先进来，就坐在还空着的那一桌；我们跟店家要了四张桌子，差不多一张桌子坐六个。先到的几个同学看到五班老师就坐在空桌那边，除了惊讶之外，更带着掩藏不住的浓烈好奇心。
我们就坐在别桌跟同学聊天，一边注意着她；有些同学问起「为什麽她会来」，知道较多内情的秀娴连忙跟她们解释，但是又不好太大声张扬。
我瞄着五班老师，发现她神色自若地用着手机，一头挑染的长发以发夹跟发饰整理得柔顺整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这样的女人有谁不喜欢呀？我低头看着我露出的一小截大腿，回想着秀娴在车上拉下窗户看到我的兴奋模样；或许这在她眼中就已经是很有吸引力的打扮了吧？
「才这麽一点人到啊？」正当我们在八卦的时候，曼龄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晃进店里；她直接搭在围绕在一起讨论五班老师到来的那群人身上，旁分的短发还上了些许发雕。「唔？在讲什麽，我也要听！」
「吓！」、「老、老老老师！」、「曼龄？」甚至有人慌张到连我们私下称呼的名字也脱口，就知道她的出现带给大家多大的震撼！
她难得穿高跟鞋，露出涂上酒红色指甲油的脚趾；今天的打扮难得休闲一点？她搭着宝蓝色的高领毛衣，外罩黑色的皮外套——肩膀上的水珠证明外面还下着细雨——底下则是黑白直条纹的休闲裤。
曼龄双手叉腰，似乎很享受我们的惊吓。「干嘛一看到我就吓成这样？在讲什麽我不能听的吗？秀娴？」她侧眼盯着位於众人中央的秀娴，而被点到名的女孩只能抓头傻笑带过；哈哈！那表情真的很驴！
「好啦，你们自己找位子坐……只有几个人我要指名位置；秀娴、思婷、雅筑以及我们的ＭＶＰ——维珍，麻烦你们四位跟我们两个老师一起坐。」曼龄勾起唇角，下巴朝五班老师所坐的那一桌扬了扬；那个位置刚好就在放饮料的冰箱前面，我望着冰箱起身，跟着秀娴往那桌走的时候曼龄不知道什麽时候来到我身边。
「哇！维珍，绝对领域耶，你要是在学校也这样穿，肯定迷死一堆同学！」她调笑般的搭上我的肩膀，虽然只有一下下，我已经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淡香水以及看清左腕上的男用机械表。
曼龄让人联想到「帅气俐落」的不只是她的穿着，长相、个性、行为举止，乃至於身上的味道跟佩饰都能跟这个词汇搭上边。她是个很中性的女人，举止间充满自信、阳光与精明。
我也听说不少之前给她教过的学姊都偷偷暗恋她；但那些学姊没有一个人敢鼓起勇气向曼龄告白。因为挡在她们面前的，是她们绝对无法企及的强大对手——
「来，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神秘嘉宾——刘昱薇老师，我知道你们都习惯叫她五班老师。」曼龄来到旧情人的背後，右手在椅背的弧线上滑过时，给我一种是在摸五班老师肩颈的错觉。「不过，今天在吃饭的过程中，我希望大家暂时只把我们当成是你们的大学姊就好；只有撇开班级的意识形态这顿饭吃得才开心。
「大家知道为什麽我找昱薇学姊来吗？」
因为你想跟她重修旧好？我望向坐在椅子上的五班老师，她那双眯眯眼像是在笑，使得我无从猜测她的情绪。她应该也很清楚曼龄的企图，只是她仍然来赴约，而且跟曼龄坐同一台车。
可她也是跟曼龄说分手的人不是吗？
眼前一站一坐的前情侣出现在我们这群学生面前，以诡异的亲昵姿态；她们的真正关系也谜到极点——我相信对於这两人略有耳闻的同学来说，这种想法肯定不是只有我有而已。
只是不会有人蠢到在这个场合拆曼龄的台。
「因为五班老师是跟老师一起创下不败传说的同学？」
「五班跟我们打的那场比赛才是真正的冠军赛！五班是仅次於我们的亚军。」
「因为老师怕奖金不够吃，所以找老同学来一起分摊餐费？」最後一个理由不知道是谁讲的，这句话一出口，几乎逗笑了所有人！我也跟着笑了。
「聪明！我就是这个打算！」曼龄指着发言的同学哈哈笑，「哎哟不是啦！今天的餐费当然我会包办；我邀昱薇学姊来的动机很单纯，只是想藉这个机会跟大家聊一聊有关於班际比赛跟排球的心得，大家不是很想听故事吗？昱薇讲故事的能力比我强多了。当然有人说到我们跟五班的比赛才是真正的冠军赛，单就比赛张力跟激烈的程度而言，确实没错；但就是因为抽签的关系，我们跟五班必须提前碰头，这很残酷，也很让人感伤。
「所以如果大家想到什麽话要跟五班的同学说，那不如趁这个机会跟昱薇学姊说，让她把我们的话带给五班的同学……嘿！淑筠，对，这边啦……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曼龄摊手，示意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大家赶快坐下吧，顺便连络一下原本说要来但还没到的同学，我们要开始吃了！」她话一讲完，就拉着椅子在五班老师的身边坐下。
「真是煞费苦心！」在拉椅子坐下时，我身旁的秀娴贴着耳朵对我咬了这麽一句。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我回瞪她一眼，同时注意着曼龄的反应；忙着脱外套的她似乎没听到，她整理着高领毛衣的领子，一边跟身旁的旧情人咬耳朵；不知道是讲了什麽话逗得五班老师哈哈笑。她很快招来服务生，点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鸳鸯锅，顺便要他也帮其他三桌一起点。
「有要加点什麽的赶快哦！今天真的完全由我付帐，你们不要客气。」
「老师我要拿饮料！」秀娴举手起身，那动作就跟在课堂上发问一模一样。
「好啊！看要喝什麽自己拿……昱薇你呢？」
从进门一直到刚刚都没讲过任何一句话的五班老师收起手机，思考了一下之後站起来，「我自己拿好了，你都说我们暂时变成学姊学妹了嘛，我也不好意思要学妹帮我服务……你要喝乌梅汁对吧？」
「对。」曼龄脸上的笑容好灿烂，旧情人还记得她的喜好，她一定很开心。
她们到底为什麽要分手？
盯着五班老师洋装背後的蝴蝶结，原本对於这两个人的感情世界没什麽想法的我，竟不自觉的开始好奇起来。
＊
只要忘记坐在我对面的那两个人曾经交往过，单纯只记得她们是同学兼好友的身分的话，其实这顿饭吃得可以说很愉快。
五班老师很健谈，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在今天以前，我对她的印象少得可怜，除了比赛前唯一那场交流赛，而且是在曼龄刻意隐藏实力的情况下对打的，接着就只剩正式比赛时她对着场上的五班呐喊、下战术、激励士气的样子。
她活力十足又热情奔放，跟冷静沉着调度的曼龄截然不同；但她带出来的队伍丝毫不输给我们。要不是我们有三个原本条件就比较好的球员当作带队主力，再加上运气站在我们这边，胜负真的很难说。
我嚼着烫好的高丽菜，而不吃鸭血的秀娴偷偷把曼龄刚刚夹给她的那一块丢到我碗里；我白了她一眼之後默默吃着，再抬头时不经意地对上五班老师的眼睛。
她对着我笑，我瞧见她左眼底下的那个痣，因为那个痣，彷佛让她变得更加性感美丽。只是这一眼就足以让我脸红，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正回避掉她的注视时，却听见她亲口叫着我的名字——
「你是维珍，对吧？」
我抬起头，表情应该很错愕。「嗯……嗯！」
她舔着筷子上的酱料，对我露出微笑。「你的举球跟防守都很好，尤其是在网前的拦截，会不自觉让我想到以前的曼龄；在对上我们的那场比赛，你表现的真的很好，跟你身边搭档的秀娴表现出很棒的默契，你们一定练习很久吧？」
刚刚曼龄只有介绍过我们名字一次而已啊，我原本想称赞五班老师的记忆力，但随後又想到，她们也有做我们的情报蒐集，所以对於我们这几个主力擅长的位置跟名字什麽的应该了然於心。
「呃……对。」
「昱薇学姊，她可是我们的主举，也是这次比赛中的最佳球员啊！」秀娴就像是逮到机会般的大声宣扬，我看见坐在五班老师与秀娴之间的思婷对着我笑。
「呵呵，我知道；秀娴你跟静芸两个人网前对决那一球很经典；曼龄呀，我们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种类似的对决情景？」她询问着身边的曼龄。
「有哦！你还记得……」曼龄喝了一口饮料，提起往事的同时又把五班老师的注意力给抢了过去。
我特别注意着她们之间的互动，发现好像都是曼龄服务五班老师居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曼龄对於吃东西特别「龟毛」，像什麽涮牛肉要涮几秒钟啦、老油条压进麻辣汤底需「变色即起」、鸭血要怎麽煮之类的，煮火锅这项任务完全就是曼龄一个人的事情，我们这几个学生跟五班老师只要坐在前面等着吃就可以了。
「哈哈……」我一走神，没注意听五班老师到底在笑什麽；她用手稍微遮着嘴，瞪着曼龄的眼神简直让人误以为是在撒娇。「是吼！我这个当初老是被打点的矮子；为了报当年的一箭之仇，所以我特别训练了一个跟我一样高的秘密武器，就像你也找到维珍一样。」
「对耶！经你这麽一说……幼璿有点像你，而维珍确实也跟我很像。」曼龄望着我，那眼神显得有些悠远；我不自觉打了个冷噤，可能是因为太冷的关系。我把稍微卷起的袖子放下来一点。
「杨幼璿是学姊故意找的吗？」秀娴故意用碗挡住嘴巴，那声「学姊」叫得很亲昵，只有从我这个角度才看得到隐藏在碗後面那讥讽的笑意。
「嗯！秀娴觉得她如何？很厉害吧？看不出来她只有一五八。」
「她只有一五八？」秀娴露出下巴快掉下来的表情，这同时逗笑了对面的曼龄。
「对啊，跟我高一一样，认真说来她比我高一的时候还强；打球的态度很认真，对於胜利的执着不输给任何人……」
「昱薇，要吃贡丸吗？」曼龄突然捞起麻辣汤头里的丸子，在五班老师回话之前就丢进她的碗里。咦……曼龄的表情……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哦，好，谢谢！」五班老师也替曼龄捞了一块豆腐。「维珍觉得呢？对幼璿的印象，我记得有一球就是她在你面前打的。」
「啊！幼璿……」我到口的话硬生生被曼龄截断！
「那就是第一局结束的那一分，幼璿那记扣球很漂亮，我印象也很深刻；还有想再吃点什麽吗？要不要再叫一盘霜降？」曼龄像是铁了心不让五班老师再提杨幼璿；她的脸色完全沉下来了啊……怎麽回事？
「不要啦，吃这麽多肉……你们呢？想吃什麽赶快叫。」她放下筷子，顺着裙子起身之余小声的说了一句「洗手间」。曼龄并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听到昱薇学姊说的话没？想吃什麽赶快叫，虾子、牛肉、蛤蛎什麽都好。」曼龄说话的速度变快了，她的嘴紧抿着，低头把碗里的贡丸塞进嘴里。
她生气了？怎麽回事？我完全搞不懂这变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然後右手立刻就被秀娴顶了两下。我与她视线相对，「曼龄在生气啊？」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滚烫的汤底盖过。
我点点头，「好像是！」
曼龄她……印象中她一直是个很理性的人，我们之前上课的时候就算秩序不佳，或是考试成绩不尽如理想，她也总是笑笑的；我没遇过她在这麽短时间内在情绪上出现这麽大的波动。
回想方才的对话，我隐约像是理出了一个头绪，却又对此感到不可置信。
是吗？曼龄生气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