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
听到叫唤声，戴着帽子、坐在长椅上的小男孩赶紧抬起脸，急急忙忙把摊在脚上的东西全部扫进口袋里。
「欢迎回来，大姊。」望向对方手中的牛皮纸袋，男孩局促开口：「需不需要帮忙？事情顺利吗？」
「都办好了，谢谢你，中也。」优雅走近的红发女人微笑点头，细长的眼轻轻一扫，随注意到那小小身侧的西装口袋上缘突出着笔尖与纸条一角。她的视线越过长椅，停驻在男孩身後广场上的圣诞树，「这麽说来，不知不觉也到了这个时节呢。」
「大姊？」
男孩疑惑地眨了眨眼，为此女人露出故作神秘的表情。
她掩嘴遮住上扬的嘴角，含笑开口：「今年也能拿到想要的礼物就好了呢，对吧？中也。」
「欸？！」男孩小小的脸瞬间涨红，垂眼一瞥，立刻将手插入口袋企图掩盖所有证据，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女人更加笑弯了眼。「不是、这个是……」
「中也已经看到想要的东西了？」女人忍不住试探道。
「没有！」
「是吗？」饶富兴趣地望着那张欲盖弥彰的小脸，女人故意指向广场外的商店街，「那这样刚好，我们逛逛再回去吧。我也来帮中也一起看看，回去就可以写在纸条上放入圣诞袜里了。」
「呃、可是……」湛蓝的眼迅速从女人的注视下移开，为难的踪迹慢慢攀附上男孩皱起的眉。男孩盯着自己的口袋，看得出小小的拳头正握紧着里头的东西。
面对自家孩子难得如此沉重的烦闷样，女人有些讶异。想起这孩子一向直来直往的个性，总不会是想要什麽难以启齿的东西吧？
女人面露忧思，眯起抹着艳丽橙红的眼，推敲着回去之後是否该找个人探问几句，忽地，就在人选的徘徊之际脑中闪过了一丝清明。
「这麽说来，今年圣诞节只有中也一个人呢。」
闻言，男孩猛地抬起脸来，惊愕瞪大的双眼里有着秘密遭受窥探的心虚神色。女人见状，轻轻叹出口气，感慨开口：
「说的也是，一个人还真是有些寂寞呢。」女人了然地苦笑了下，刻意不说破男孩隐藏在心思底下的担忧，伸手揉着男孩的帽子。「不管再能干，这麽小年纪就被派去参加那样的长期任务，太宰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这样或许对那家伙比较好。」
面对她低沉的慨叹，男孩的声音小得近似自言自语。
女人皱皱眉，也不确定眼前的孩子是否真的在对跟自己说话。片刻，才听到那稚嫩的嗓音从帽子底下淡漠传来：「那家伙一闲下来，满脑子就只想着自杀、自杀，至少……
「至少、在任务期间，可以确定那家伙不会去做些蠢事。」
最後的话语，男孩彷佛是紧紧咬住了牙根。而女人沉静看着，自始至终都在想，不知道此刻在那顶小小帽子的阴影之下，那孩子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呐，中也。」她柔柔出了声，优雅地弯下腰，「真希望他们能够早点回来呢。不然这麽漂亮的圣诞树若是……」
由远而近的电子铃声逐渐打散了女人无限宠溺的嗓音，中原中也不悦地蹙起眉，试着想要追回那张略带苦笑的脸，但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啪的一声睁开眼，称不上清醒的意识在尝试运转了几秒後立刻吐出当下唯一的感受：
「好挤！」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也跟着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所以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那声音在他背後抱怨，「果然还是应该去中也那里才对。」
中原中也立即朝天翻了一记白眼，「你不要进来不就好了？滚出去，死青花鱼。」
「你在说什麽呢？中也，应该是你出去才对吧？这里是我家喔。」
狭小的浴缸里，他们俩人紧紧贴在一起。太宰治伸展着长长的脚，跨越在浴缸的边缘两侧，而中原中也脖子以下全泡在水里，双脚要伸不能伸，只好勉强弯着将身体卷缩坐在太宰治的两腿之间。
四周蒸气迷蒙，水温是如此舒适而美好，原本充斥的情慾腥味也被沐浴乳的清香所取代，然而，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此刻却因过度拥挤而让画面显得十分可笑。
熟悉的电子铃声再度响起，中原中也视线一扫转向门边。
「喂，电话。」
「嗯，我知道。」
「……不接吗？」中原中也微微挑起一边眉，「不是响很久了？」
「没关系，应该都是不同人。」太宰治一派轻松地解释，耸肩的动作因两人贴合而在中原中也背上带来些许震动。「刚刚如果是敦君的话，现在应该就是谷崎君或奈绪美小姐吧。」
中原中也停了下，冷淡地应声「随你」，接着便收回视线没打算再开口。
关於日本传统的坦诚相见之入浴文化，太宰治个人认为是有许多好处的。至少，当他提到某些关键字时，身前那人坦率的反应就是众多好处里他最喜欢的其中一项。
「顺带一提，」太宰治伸出双手，丝毫不用费力就能将中原中也禁锢在胸前。「我想，奈绪美小姐应该就是中也不惜跑去敦君家也想一探真面目的人。」
中原中也一愣，很快地扭动身体，嫌恶道：「听不懂你在说什麽。放手，死青花鱼。」
「是吗？我以为那是爱吃醋的中也跑去敦君家的唯一目的呢。」
「吃、啊？！青花鱼你梦话等睡着再说！」
嘴上的你来我往也无法轻易遮掩中原中也的一瞬停滞，太宰治满足地勾着嘴角，缓缓凑近中原中也的耳，刻意放慢了说话速度：
「谷崎奈绪美，武装侦探社社员谷崎润一郎的妹妹，同时也是侦探社的事务员之一，另外……」一字一字，他彷如吐气般磨蹭着中原中也通红的耳垂，「也是中也找到的『那根头发』的主人。」
「呐，中也」
太宰治柔情似水地轻轻一唤，而这一唤，让原本在他胸前接近全身僵硬的中原中也肩头跟着一颤，「你都和敦君住在同个屋檐下这麽多天了，侦探社的事情、谷崎兄妹的事情……多多少少应该有听到一些吧？」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或是该说根本连点反应都没有。因此本就安静的浴室在太宰治语落之时猛然陷入一片死寂，太宰治心情甚好地吻了下中原中也的发，等了片刻才又接着开口。
「这样吧，中也。」他得意洋洋地说：「反正不管怎样中也都会否认，不如我们就来说点『假设性』的事情好了。」
沉静再次袭来，片刻，中原中也才抿着唇，很快地斜斜瞥人一眼，「什麽假设性？」
「比方说，」太宰治笑着点头，语气加重再次强调了一次，「比方说，某天，我突然无缘无故从侦探社消失──这样一个假设性的故事。」
消失？
这家伙又想搞什麽把戏？
漂亮的湛蓝瞳眸微微眯起，中原中也如临大敌，沉默盯着胸前水面上太宰治若隐若现的倒影。
「而害怕寂寞的国木田君就算工作进展得再顺利，能容忍我不在的时间最长大约就是三天半。所以，到第四天中午的时候，终於受不了的国木田君就决定带着敦君一起出门找我。」
中原中也满脸鄙夷，在旁哼了声「是要找你工作吧」，但这似乎完全不影响太宰治说话的兴致。
「这时候，好巧不巧侦探社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极度重要情报的委托人，嗯……我想想喔……」他自顾自续道：「比方说，就像中也最近在追查的那个到处破坏黑手党交易的集团的相关情报好了。」
「喂，你这家伙的情报到底都是从哪来的？」中原中也终於忍不住开口打岔，这件事不是只有黑手党高层的少数几人才知道吗？
太宰治耸耸肩，置若罔闻，抬手拾起中原中也耳边的一绺发，像终於找到有趣玩具的孩子般开心笑着。
「不得已之下，国木田君只好拜托正要出门办事的谷崎兄妹和敦君，而一踏入我家，谷崎兄妹和敦君三人就目击了……嗯嗯，比方说，正好脖子被绳索缠住、在梁上晃来晃去已经失去意识的我，那麽，撇除掉为办事而必须暂时离开的谷崎君……」
听到此刻，本来就已神色不佳的中原中也脸再度一黑，直觉脑中好像闪过些什麽却没能马上抓住。而太宰治乐陶陶的声音接着传来：
「奈绪美小姐和敦君留下来照顾我，应该会是这故事最合理的结局『假设』。」
「──原来是那条蠢绳子！」
同时，中原中也猛地拍打水面大叫。
想起那个深夜时分自己踏入这间屋子时所看到的诡异景象，中原中也忍不住横眉竖眼地扭过头，然而，骂声还没出口，就见眼前那人朝他露出一个堪称是他此生见过最精神奕奕、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反常写着「活着真好」的灿烂笑容。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中原中也不由得寒毛一竖，戒备地瞪着那人自以为俏皮的提问模样，「中也，请问我消失的那几天究竟去了哪里呢？」
「啊？！我怎麽会知道？」中原中也大骂：「我前阵子出差忙得要死，哪知道你这家伙又跑去哪条河里载浮载沉了！快去太平洋死一死，臭青花鱼！」
「嗯，也对。」太宰治频频点头，惋惜地叹了口气，「中也出差结束就直奔我家，离开之後又忙着怀疑我不忠，所以根本没机会发现自己酒柜里的红酒全部被换成葡萄汁、白酒变成米醋、新买的那顶品味极差的帽子被……」
「原来这些都是你这混──」高举的拳头霎时停下，中原中也呆滞地眨了下眼，「等等，你这家伙该不会……」
「正确答案，中也。」太宰治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伸手拉下那人的拳，「想说中也不在，我就替中也看家好了，不然那麽重要的调查报告直接扔在保险柜里多不安全。」
「你……」难怪这家伙会知道他在查的东西，下次他就算加班加到死也绝对不把机密文件带回……咦？
「喂，太宰。」
「怎麽了？中也。」太宰治重新把人圈回胸前，愉快应声。
「你怎麽会知道我的保险柜密码？」
「嗯，因为中也设的密码就和中也的脑袋一样简单。」
「去死！」
电子铃声再度在门外响起，与刚刚不同的旋律让中原中也立即停下暴怒，然而准备起身的动作却被後面的太宰治给制止。
「没关系。」
「啊？！什麽没关系？可能是大姊或首……」
「大概是敦君吧。」太宰治轻笑，「报告任务完成、谢谢中也的帮忙，然後最重要是想跟中也道歉说事情已经被我发现了。」
中原中也愣了下，冷道：「你没为难那家伙吧？」
「嗯……你说呢？」伸手环住中原中也的腰，太宰治嗅了嗅两人身上同样的气味，忽然开口：「等等要不要去广场看圣诞树？中也。」
「啊？听说半夜会下雪，你神经啊。」
「唉，中也就是这样才会不受欢迎……啊！但我记得那次中也提议要溜出去的时候……」
「闭嘴！」中原中也突然涨红脸，呲牙裂嘴扭过头，「给我忘了那件事！」
「呵，忘记？」太宰治眯起眼，双瞳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怎麽可能？」
他缓缓垂下头，在中原中也後背烙下一个点落红晕的吻。
「那可是我打算用来耻笑中也一辈子的秘密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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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个结局，但是有许多小小的故事会在贴上来XD
感谢大家把这篇很拢长的圣诞贺文看完(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