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隔天一回到学校，秦晴还是发现了其他外班的人每在与她不期而遇时，纷纷用一种小心翼翼打量的目光偷瞄着她。
不晓得走廊外又经过多少个对她探头探脑的人，秦晴尽量不表现烦躁地以支手撑住脑袋，对手提电脑里的备审资料当按陷入了苦思。
「不认识你的人多少都会好奇的，你何必那麽在意？」谢向晨也从电脑萤幕抬头，撞见了她掩饰地很好，但又写满了厌烦情绪的侧脸。
秦晴叹了一口气，「……但我不知道她们心里想的是什麽。」
「别人想要装无心，那你也和他们一起装无知不是更容易？」谢向晨表情随口一句说完，才缓缓转移目光回到自己的作业进度上。
秦晴愣了，一度也不晓得自己为什麽听完这句话会有一瞬间恍惚，这句话背後的意味与昨天妈妈和她说的道理相似。
偏偏道理谁都懂，要诚服又谈何容易？
就像她眼前的这几张图和几行文字，每加入新的物件就要重复同样冗长又没效率的工作，虽然心想着一定会有更快的操作办法，却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你又遇到什麽问题了？」
她在心里质问他使用了「又」字，听起来像一根针扎进入了她的神经。
「你这样操作……」谢向晨突然探过身，忙不迭地被比她身上那件大了多几倍的白色制服衬衫占据了视线所及之处。
她瞅着他的手指轻快地连续敲了几个按键，指节纤细得彷佛能看得见关节的所在，可是皮纹显得比自己的粗糙了一些，这些枝微末节让她流连了目光，似乎还没清楚看见他到底按了那些键盘小方格，就把秦晴复杂的步骤简化许多。
「比较快。」
她静静地听着他在的讲解，却又难以忽略入耳直直听见轻触在物体上的声音，彷佛也触及了她身体里连她也不晓得所在的开关，打开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其实你一点也不热心，炫技吗？」
「嘿嘿，那些都是打游戏学来的。」谢向晨噙了笑，状似漫不经心地继续操作。
秦晴跟随谢向晨的目光盯着电脑的文件，从头到尾把整份资料浏览了一遍。
「不过我的目的不是这个。」他才止住了笑意。
半晌後，秦晴才慢悠悠地明白了什麽。
「你在这个学校留下的回忆，好少。」谢向晨的目的已经达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还是忍不住对着她咕哝了一句。
「嗯。」
秦晴综览整份文件资料，的确写满了在南中两年所累积的经历。
科展、生物化学分区比赛、青年交流活动、影片导演竞赛那些，都没动力再参加了。
「你看，你高三就参加了英文作文竞赛得名，还是我拜托你参加的。」谢向晨没好气地说。
「可见，还是有点回忆的。」秦晴坚定地说。
她记得第一天到班级，被冒冒失失迟到的转学生打扰了一个人独处的静谧，也记得他对她说了一句「秦晴，坐我旁边」，解救了她不知所措的尴尬场面。
他提议赌了一场局，却还是惨输出局，反而最後是自己心软答应了他。
还有，她为了圣诞节庆祝班会制作了一部不属於自己的影片，想起了与过去社团活动交织的回忆，还有面对他那彷佛看穿了她内心动机的注视……
转学後的这一年来，似乎也累积了一些回忆，可是心里也印证了先前谢向晨对她说过的话。
「我觉得不够……真正认识你才这一年，太短了。」
在那之後，这句话就一直在她的记忆中重复播放了好几次。
「我如果没上这间大学，就真的只能成为你回忆里的一部份了。」
秦晴後来听见了，谢向晨自嘲一般的苦笑。
除了秦晴不知道，其实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昨天孟曦尧匆匆站上讲台，对着全班开导，才让他们重新端正姿态，才不让秦晴回来上课之後感到难堪。
孟曦尧说话的当下，想起了她在秦晴向她预告明天请假的那天，她终於问出口的那段对话。
「秦晴，你是因为惧高……才不想上台领奖的吗？」
「对。」
「你是因为看到你的朋友……蒋蔓跳……」孟曦尧仔细地想要斟酌其词，但秦晴给她的回应才发现只是徒劳。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孟曦尧等她继续说完。
「从那之後，每当我站在高处，想的不只是蒋蔓跳下去的那个画面，还有想到……自己现在站得愈高，摔下去一定会愈痛，突然就让我变得恐慌。」
她难看地扯了扯笑。
「我觉得，她好像是我，我彷佛看见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她。」
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彷佛看见的是蒋蔓，而不是孟曦尧呢？
孟曦尧终究没把心里所想的问出口。
然而那个问题其实也不太重要了，她只要记得的是秦晴在影片里引用名言後所阐述的那几句话，足以让她认清了真正的自己。
「其实那时侯的星星才是最耀眼的，就算错过了，也不必追悔、不必眷恋，或许明天又会是晴朗的天气。」
因为她知道，没有谁能够真正决定天气，乃至於人一生的命运，所以她从来不寄望於明天或未来。
而是，她比谁都知道，明天是要靠自己来决定的。
她由衷地希望秦晴不再为过去一颗错过的、殒落的星星流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