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甚麽要趁生日把他甩了？」
「因为我想，这种黑色幽默可以洗刷一点失恋的悲伤，」
「……日子荒谬一点比较不会那麽难过，我记得这句话是您告诉我的。」
晕黄的包厢里头，一名年迈却精神抖擞的老人爽朗的放声大笑，将客人杯底的茶水添满後，他吆喝着左右几名看起来不满二十的小女孩，「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大前辈。」
「姐姐好。」少女们训练有素的朝晶晶鞠躬哈腰，整齐划一的动作之下，最有趣的莫过於各不相同的表情，有的看着晶晶的眼神带着崇拜、有的充满不屑、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笑容公式化，看不出心思。
晶晶没有多话，仅是对孩子们颔首微笑。
「你们要跟她学习，她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女孩子。」老朽摸着雪白的胡子，对於一手将梁晶晶捧起感到骄傲。
「哪里，是乾爹教得好。」晶晶起身替老人添茶水，客气的说。
见她徐徐喝茶的模样，老人抿嘴一笑，挥手朝身旁的丫头们道，「你们几个先出去吧。」
「唉，虽然这年头的女孩子越来越开放，不过却越来越难找人，毕竟网路里头的直播、包养网站吸收不少年轻人，可以赚大钱又相对轻松的管道变多，连带的我们的吸引力就会下降，吸引力一降低货源品质就差，小姐不上相客人就不爱来了。」老人对於时代的更迭感到无奈，随後又打起精神自我安慰道，「不过她们对於被客人带出场的接受度比你们那一代高多了。」
梁晶晶知道大头方这话说的就是她。
大头方人如其名，头大姓方，旗下拥有多间讨债公司与酒店，虽然本人不好色，可训练员工的方式却异常狠毒，和晶晶同期被押进来陪酒的女孩子里面，其中一位就因为试图逃出酒店而被打到半残，将她领回的父母除了要继续面对债务，而且还要照顾失能的女儿。
「看来我是吃不了苦的，毕竟是被海律姊宠坏的任性家伙。」她自嘲的说。
海律。
一听就是个很美的人应该拥有的名字，如果按照三六九等来区分人类的外表，那们梁晶晶充其量不过是A，然而海律却是Top。
梁晶晶从踏进这行的第一天起，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调教出来的，身为大头方最满意的印钞机、酒店里的头牌，海律的个性却出奇的温顺乖巧，对前辈贴心，对後辈亲切，见了人总是握着对方的手，细心的聆听，也不插嘴。
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没有受到老天爷的垂青，倒是应验了红颜薄命这句话。
海律姊姊是固定给某位出手阔绰的客户包场的，平时也只需要陪那位客人的酒，直白点说就是客人的小三。
每次见到那位客户，姊姊的眼神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的温柔……
「海律太柔、凯娜又太悍，至於馨馨你吗……缺良心。」老人打断梁晶晶飘渺的思绪，咧嘴朝她呵呵呵的分析着姑娘们的优劣。
吼拜托，没良心的是凯娜吧，她可是和大老婆互赏巴掌最後逼宫得逞当上後妈的强者，论良心我根本业界第一吧。
晶晶暗自在内心不满的白眼吐槽。
晶晶是公司里唯一知道海律怀上孩子的人，也是她陪着海律去做人工流产，海律说孩子生下来後她打算偷偷养着，因为她很爱孩子的父亲，後来海律说孩子爸不让生，给了她一笔钱要她打掉……海律简直是言情小说里面女主角本尊。
那个时候的晶晶还小不懂事，所以觉得海律可怜，男人可恶。
可如今的晶晶却觉得人类他妈的以爱之名衍生出来的破事还真不是普通的多，换做她是海律一定不会留下小孩－否则哪天妈妈对爸爸失望透顶还找不到爸爸来骂的话，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小孩，这是梁晶晶过来人的经验谈。
後来吴美丽卷款把她赎回，母女俩为了避风头也彻底和酒店断了联系，包括待她亲如姊妹的海律。
她今天来拜访大头方前顺道去花店给姐姐抱一束她最喜欢的海芋，不过听大头方说海律一年前肝硬化过世，那男人从海律住院到火化，一次也没有出现。
「不要和我一样，错过了出场的时机，被套牢了还不肯认赔杀出，不值得。」
那是海律进手术室拿孩子前跟她说的其中一句话，其他的晶晶想不起来太多。
「因为你把事情看的太透彻，所以我才说你没良心。」
大头方的话再次将晶晶拉回现实，这个地方的回忆实在多到数不清，这使得她很难不分心。
「你在圈子有遇到客人吗？」大头方关心的询问。
晶晶想了想，随後开口道，「遇过几次，都是不熟的。」
海律的真人真事对当时还很菜的晶晶来说无疑是震撼教育，从此之後她给自己立下了和每位客人的关系只维持到酒店门口这项规矩。
只要酒客踏出大门，他们的死活好坏与自己无关。
「乾爹，我有事情想拜托您，」晶晶将一叠资料从提包拿出，接着递到大头方面前，「请把我的过去都爆料给媒体知道。」
「为甚麽要这麽做？」大头方翻阅了几眼，平静的眼神渐渐从讶异转成不解。
连他都以为晶晶真的是孟家失踪已久的金枝玉叶。
「打击孟家用这种方式，行不通的。」他将资料丢回晶晶身边。
好歹梁晶晶是他的爱徒，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更何况如今也没有谁怀疑到她头上，为何晶晶要用这种几乎自杀的方式自曝其短？
「我并没有想打击孟家的意思，严格来说孟家是被我拖累。」梁晶晶直言。
「只是我的假身分一旦透过别人的嘴秘密传进何董娘耳里，一定会有无辜的人被加油添醋说成在包庇我，我不希望有人因我而受到影响，可如果是由你来公诸於众，这一切就合理多了，大家也会觉得你是因为看不惯我的恶行而出来泄底，纵使这件八卦短期会对孟恒造成影响，长期来看并不是甚麽大事。」
晶晶知道大头方擅长察言观色，她也尽量故做从容，假装像个正经谈生意的人。
「你爱上了孟恒的某位高层了，对不对？」大头方默默的盯着晶晶的表情，试图从完美的笑容中看出破绽，「是那位刚分手的先生吗？」
不过他早就看出来了，梁晶晶最大的破绽就是把一切粉饰的完美，而且过度完美。
他知道自己的推论一点也没错。
「你和他走得近，所以不想害他因为卷入风波而下台，反而让我主动挑起这事，如此一来那位高层不但不会被怀疑，还会因为救火成功而更上层楼，对吧？」
他捻胡子说的胸有成竹，把问句说成肯定句的模样。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所以绝对不会跟你海律姐姐一样找财大气粗的男人，还说甚麽最好是嫁个公务员或小学老师……，看来人还是别把话说太早的好。」想起徒弟过去的诳语，老朽不禁哈哈大笑。
「馨，你陷的很深阿。」
「乾爹，您这想像力都可以去当编剧了，那位高层充其量只是我的贵人，我俩其实不熟。」晶晶说，「我前男友是个领人薪水的打工族。」
大头方知道梁晶晶这是在狡辩，不过他也懒得叫醒装睡的人，不打算就此话题既须争论，「让你主导这盘棋，我其实没意见。」
丑闻若由内部揭发，孟权雅必定会失去拥有的一切，可如果由外部投进炸药，反而可以造成孟家的团结。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因为连何静芝都清楚孟权雅对孟恒的疼爱程度，他绝对比任何人都不乐见孟恒的丑闻出现在头版。
凭藉这点，孟权雅就能够轻松的从包庇她的猎巫名单之内安全下庄。
「但你不怕步上你父亲的後尘？」他问。
「反正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无所谓了。」她知道他同意了，「至於报酬……」
「能让何董知道真相，我还怕拿不到酬劳吗？何况没有做爸爸的跟女儿要酬劳这种道理。」大头方说。
晶晶抱着花缓缓走出酒店，上车前又不舍的多看了窗外几眼。
她忽然很想发短信问权雅一件事－『如果我肝硬化快死掉，你愿意来见我最後一面吗？』
不过後来她想起来一件事，她封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