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Ichliebedich
「不用担心啦，考试很简单的，只是看大家会不会唱校歌而已。」
「要是有问题也可以问陈莓啊，你们都同班对吧？」
「嗯，她是我们班班长。」李澈点头。
「如果音乐考试有什麽困难可以问她，她是我们合唱团的团长，唱歌方面很出色的！」音乐老师说着，语气藏不住的与有荣焉。
李澈闻言，心想。这麽嚣张，才一年级就当团长。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钢琴弹的那麽好，唱校歌这种小测验难不倒你的。」老师笑靥如花，与李澈的苦瓜脸形成强大对比。
放学後的音乐教室，他跟音乐老师报备过後，常常放学还会来这里，弹下钢琴再回去。
最後一个音符落下，李澈上午的回忆也终止在音乐老师不懂他的伤悲那里。
「贝多芬《悲怆》？」门的方向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李澈侧头看去，原来是陈莓，背着书包出现在音乐教室门口。
「你很难过吗？」
此话一出，李澈心一惊，不晓得对方说这话是不是看穿了什麽。陈莓向他走来，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陈莓平时讲话就是会直视人眼睛的类型，此时却看得他有些许不自在，李澈只得移开视线，咳嗽两声，「怎麽？班长会弹钢琴吗？」
「嗯，会一点。」陈莓放下书包，「我会弹小蜜蜂。」
「……」这是听完陈莓的回答，差点从琴椅摔下来的李澈。
这还真的……如她所说的，会「一点」，真的只有「一点」……
「你知道贝多芬在创作这首曲子的背景是什麽时候吗？」
「是在他耳聋的时候喔，当时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他却说自己过着一种悲惨的生活。」李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向眼前的人解释，但还是当起了临时的音乐小老师，
「有两年的时间，他基本上不参与社交活动，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不可能有个音乐家敢对别人说自己好像失聪了吧？」
「当时的贝多芬听力急速下滑，只能依稀听到一些声音，别人的轻声细语，他必须很专注凝听才能辨别，而当别人大呼小叫时，那听在他耳朵里又是非常恐怖的噪音。」
「在创作《悲怆》的同时，耳疾已经开始侵蚀贝多芬，这让他时常陷入绝望、沮丧等负面情绪中，这点也反映在创作里。」他歛下眼，敲打着琴键，似乎能够感同身受：「但《悲怆》之所以成为世界名曲，并不只是因为贝多芬的耳疾为这首曲子增添戏剧性，而是曲子本身就极为出色！」李澈说这话时脸上亦是得意。
「古典乐派时期的音乐，流行的大多是优雅、庄严的风格，但贝多芬不同，他是跨古典跟浪漫两时期的音乐家，上承古典下起浪漫，作曲大胆构思巧妙，更加强了音乐的个性，形成他个人独特的风格，在当时震撼了整个音乐界，莫札特还曾预言他会在音乐界掀起一场波澜──」
「没有一个学音乐的人会不喜欢贝多芬，他也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家之一！」李澈说着，不自觉得笑了起来，陈莓意外的发现他居然没有酒窝，明明长的就是脸上很多洞的样子。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音乐？
陈莓注视着李澈。他在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
李澈讲解的时候，他的手会无意识的抬起，配合着说话的声调起伏在空中挥舞。像一名充满自信的演讲者，也像交响乐团的指挥家。
平常的李澈，只要一开口陈莓就想叫他闭嘴，但现在不同。
她不懂音乐，却很想听他再多说一点。也不知是为了什麽。
他在说贝多芬时，没有平日刻意展现出来的玩世不恭，陈莓感觉到此时的李澈，是这一个月以来最自然的李澈。
他说话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抑扬顿挫掌握得很好，明明只是很无聊的历史阐述，也被李澈说的很吸引人。
像是有魔法一般。
说着音乐的李澈，神采飞扬，整个人被窗外的夕阳照射，像被镀上了金光，耀眼的令人难以转移视线。
李澈讲解完，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喜悦，眼睛亮亮的看向陈莓。
被李澈那样纯粹的眼神看着，陈莓不知怎地脱口就是这句，
「……我也喜欢贝多芬。」
「真的？那你喜欢哪首曲子？」李澈脸上的笑容又更大了。
陈莓低头想了想，在脑海里搜索贝多芬，随意哼了段。
「喔～是这首啊──」陈莓才哼没两下，李澈就马上心领神会，还在钢琴上接续了陈莓未哼完的音符。
「是第三号交响曲，你知道吗？这首曲子原本是贝多芬要献给拿破仑的曲子。」李澈看着陈莓一脸茫然，才注意到自己好像过分『放飞自我』了，连忙讪笑，「说第三号交响曲你可能不太清楚，但说《英雄》应该大部分的人就知道了。」
「这首曲子很棒啊，它具备了划时代的意义，是古典和浪漫的分水岭──你喜欢这首很有品味。」
「没有，我只是因为它比较红而已。」陈莓诚实的说。
「……」这是第二次差点从琴椅上摔下来的李澈。
「……」整理好自己情绪，李澈发觉自己只要对上陈莓就会常常有这种无语的感觉，「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了吧，班长你来音乐教室是有什麽事吗？」
有什麽事……好像是没有的。
听到李澈的提问，陈莓才想起自己只是凑巧经过。
在合唱团练习完後经过音乐教室，听到很好听的钢琴声，就不自觉被吸引，然後就走进来了……
看着眼前的人又戴起那副痞痞的笑容，陈莓想要是照实话说李澈的狐狸尾巴肯定又要高高的翘起来，於是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社团结束後还想要练唱，觉得自己唱不好。」陈莓看了眼时钟七点半了，拿起书包，「不过现在不用了，我回家练就好，太晚了。」
「而且我们还没找到伴奏的人，说不定这次比赛也不用参加了。」陈莓说这话时她头低低的，歛下眼看着地板，李澈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很沮丧。
忽然想起早上她和音乐老师交谈的内容，李澈这才想起来，连忙安慰道，「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学校人那麽多，一定可以找到的。」
「可是这一个月要排练还要修正，跟新的演奏人员还要磨合──」陈莓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李澈满脸的震惊，才回过神来。
「我在跟你说些什麽啊……」她小声的低语，接着才扬起头，快速的说了句，「没事，明天见。」背好书包，陈莓抬脚走人。
直到拉开门走出教室，在关上门前突然想到什麽，陈莓回过头，「对了。」
「今天谢谢你给我讲了那麽多音乐知识，我想我回去会开始听古典乐，从贝多芬开始。」
「再见。」扬起嘴角，陈莓拉上门。
她走的很快，所以并没有看见。
门内的李澈因为她的微微一笑而愣在原地，随後摀着脸蹲下。
「搞什麽啊太犯规了吧……」李澈喃喃说道，满脑子都在拨放陈莓临走前的那抹浅笑。
若为了更美丽的东西，任何规则皆可破坏。脑中响起他偶像贝多芬曾说过的名言。
她最让人受不了，就是那眼神。
陈莓是个很认真的人，总是直视着对方，眼神一片坦然，无所畏惧，也没有任何黑暗。
班长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最难让人抗拒的，就是你的眼神。李澈心想。
随後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Line的页面，在班级的群组里找到某人。一看，果然是连头贴都没有，也没有封面照片，就两个字『陈莓』。
他加了好友，然後在对话框里快速打上几个字後收起手机，抬起头，就看见音乐教室的橱窗映着的自己，耳朵红的不像话。
陈莓回到家吃完饭洗完澡後打开网路，才看到李澈的讯息。
她看到这通讯息，歪了头想了很久，最後发了句，「你是谁？」附赠一个可爱的贴图。
同样也回到家的李澈刚洗完澡，头发还没乾，看到陈莓的回复差点没骂出脏话。
「喂喂，刚才才在音乐教室讲过话，你不要说你就忘记了。」
「我哪知道钢琴界金城武是谁？」陈莓把李澈加入好友，看到对方居然连头贴都是金城武拍中华电信广告那张，状态还写「世界越快，心则慢」，陈莓快吐血。
「你怎麽这麽自恋。」
「好啦好啦，你去听我说的那首了没？」
「刚洗完澡，等下就听。」
「真巧，我也刚洗完。」
「你是想说我们一起洗澡的意思吗？」
「并没有……你快去听吧……」李澈的无力感又来了，他确实是想调戏一下对方，但陈莓直接就把他的意图戳破真的让人很无语，让他有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
陈莓点开网址，原以为是纯音乐，没想到还有人声，但明显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她听不懂。
查了一下歌词，皱起眉，这是要跟她告白的节奏吗？
不过很快地，她就把这点疑惑抛到脑後。
陈莓手撑着下巴，趴在床上凝听这美妙的旋律。
而另一边的李澈则是戴上耳机，试图隔绝那些令他心烦的争执声。
难得的，这个夜晚在不同地方的两人，听着同一首曲子坠入梦乡。
Ichliebedich,sowiedumich,
我爱你，正如你爱我，
amAbendundamMorgen,
在黑夜与清晨，
nochwarkeinTag,woduundich
尚未有一日，你和我
nichtteiltenunsreSorgen.
不分担我俩忧虑。
Auchwarensiefürdichundmich
你我的愁苦，
geteiltleichtzuertragen;
也因分担而减轻；
dutröstetestimKummermich,
你安慰忧伤中的我，
ichweintindeineKlagen.
我也为你的痛苦而哭泣。
DrumGottesSegenüberdir,
因此上帝赐福给你，
du,meinesLebensFreude.
你，我生命的喜乐。
Gottschützedich,erhaltdichmir,
神庇佑你，常伴我左右，
schützunderhaltunsbeide.
也保佑我们长相厮守。
LudwigvanBeethoven(1770-1827)
"ZärtlicheLiebe"WoO123
中文译：贝多芬－温柔的爱，
又名「Ichliebedich」*
*德文中，「我爱你」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