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场梦。
两个玲奈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萤光幕上的玲奈,以及和我修同一门课的玲奈。她们站在我的两侧,以令人怜爱的痛苦表情要我做出抉择。
我的内心挣扎到全身像是要被撕裂,最後我跪倒在地,仰天高呼「我该怎麽办!」
惊醒过来的我已被冷汗湿了全身,我对自己在梦中的表现感到惭愧不已,我实在太对不起玲奈了。身为虔诚的玲奈信徒,不管是萤光幕上的玲奈或是学校里的玲奈,我的大爱,应该是能够包容两个或三个或无数个她们同时存在的,会在梦中陷入挣扎,可见我的爱还不够。我在床上将身体伸展成十字状,为我脆弱的内心进行忏悔。
*
十二月上旬天气晴朗,大学校园里已经弥漫着浓厚的过节气息。
想当然,即使到了圣诞节,在这块亚热带岛国上也不会有太多异於其他时节的事情发生。充斥在校园中,所谓的过节气息,其实也就是随着圣诞节的逼近而从体内满溢出来的浓厚费洛蒙。谢主谢恩的美德在堕落的大学校园里极为罕见,这个地方没有圣诞节,即将到来的节日,我称之为发春嘉年华。
寒冬已经到来,愚昧之徒们依然忙着发春,完全违反了大自然的生态定律。青春无分四季,这股邪恶能量势必带来毁灭。就让圣诞节的假象继续催眠你们,持续宣泄你们的染色体吧!美好的春宵是不会长久的,我坚守住二十年的贞操,正是为了要在身体心灵品格都酝酿至绝品男人的顶级境界时,才要来细细品嚐这芳醇甘美的奥妙体验。而当那一天我沉浸在沙漠绿洲欲仙欲死时,那些仗着年轻拼命消耗遗传因子的匹夫们早已油尽灯枯了!
我走在气氛黏腻的校园里,在那些准备迎接发春嘉年华的喧闹声包围下,缩着包在风衣里的身躯裂开幽冥的笑容,宛如来自地狱的不幸使者。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我的七孔瞬间撑大,差点惊吓到做出後空翻。那一夜柯博文打来的电话让我心有余悸,刚刚为止在我内心营造的邪恶形象顿时消失。我发着抖将孱弱的右手伸进风衣口袋里取出手机,显示在画面上的名字-----是黑泽。
呼……真是太好了……。
「喂。」
「靠------!妈的烂疮!你在哪里!」
「别吵,我快到了。」
挂断电话,我走到大礼堂後方、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该称之为什麽的建筑物里。那是戏剧社今天排戏的地点。
「疥疮学长来了!」
学弟妹们已经聚在那里开始排戏,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看了我大二时的《蓝道说》,崇拜我精湛的演技而加入戏剧社的。他们渴望能在这个社团接受我不凡的艺术天分薰陶,但没料到之後我在社团形同幽魂,几乎只有在吃饭的场合才会出现。结果我在社团中如此暧昧的定位,反而在学弟妹心中更增添了高贵的神秘感,不论我的出席率再怎麽低,讲出来的话份量还是比废物社长大数百倍。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些後进之辈究竟被我影响了多少,但我身上这些在多数人眼中宛如茶叶渣般无用的幼稚才艺,能够如此玩弄学弟妹们无知的心灵,坦白说,相当愉快。
在和几个前来迎接我的学弟妹打过招呼之後,我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根约三公尺长的白色柱状填充物吸引。那个物体正诡异的左右摇晃,原来里面已经塞了一个人。
「嗨,黑泽,从来没看你这麽帅过。」
白色填充物吃力的转了半圈,黑泽胀红的脸正嵌在正中央。
「烂疮---------!你他妈混帐!他妈的我叫你安排一个重要角色给我演!你他妈竟然叫我演一根……一根懒较!混帐---------!」
「不会有其他角色比你这根懒较更重要了。」
即将在下个月正式公演的这出戏,它的剧名为---《白茎记》。
如同那部经典的文学名着,这出戏诉说的,也是一个断了腿的船长率领他的捕鲸团队,猎捕在南太平洋吞噬无数船只的白色恶魔的故事。只不过让整个大海闻之色变的恶魔并不是巨大抹香鲸,而是一根宛如巨塔的白色阴茎。
没有错,这出题材看似极度下流的戏,正是我对青春展开的绝地大反攻。我的剧本强调言之有物,纵使是一根猥琐的巨大阳具,它都象徵着重要的意义。实际上,这根阳具正是象徵「青春」,操弄着整个校园的男人,以及女人,那被过度美化的「青春」,它真实的丑陋模样正是这根阳具。
这一次的期末公演,或许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出胡闹的下流喜剧,但在爆笑与惊呼声过後,在场所有的观众都会领悟到这冲击性的事实,领悟到自己这些年来沉迷的,是如此肮脏迂腐的事物。而黑泽在这场戏中,就是扮演这麽重要的角色。
「你他妈的!我长得像阴茎了吗?我长得像阴茎了吗!啊?回答啊!」
眼前这根填充物一点都无法了解我的艺术,不停的在我眼前摇摆着他高达三公尺的身体。我认为跟一根阳具解释剧本的涵义会让我看起来非常蠢,但更不想被这根喋喋不休的阳具纠缠。或许是上个月在望高寮被阿伟袭击的阴影还在,这根大型填充物让我越看越反胃,我稍微使了点力,往阳具中间那张让人烦躁的脸推了一把。接下来的画面跟我预想的一模一样,阳具失去重心直挺挺的倒下,像根杆面棍在地板上没完没了的滚起来。
「喂-------------!你他妈……快点把我扶起来啊啊啊啊啊!」
学弟妹们看着无助的在地上滚动的社长捧腹大笑。黑泽这一年来究竟在社员们心中建立了什麽形象?
「疥疮学长……你这样太过分了啦……」
我的风衣衣角被小猫咪般的力气轻轻扯动,转身看我才注意到负责道具制作的学妹波蜜站在身後,她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我,娇小可怜的模样让我陨石般坚硬的心都软了,我想我的确不应该如此戏弄贵为社长的黑泽。
「那麽大一块白色的布真的很难找耶……要是被社长滚到脏掉怎麽办?」
「………………对不起。」
的确是我考虑的不够周详,白茎记的白茎要是不白就没戏唱了,虽然黑一点看起来比较有阳刚味。
「不过学长,你这次真的出了一个大难题给我们耶……」
「你说那一根吗?嗯……要配合黑泽那胖子的体型做那麽大的道具的确是有点困难,真的辛苦你们了。」
「不、不会啦!我很喜欢做布偶,以前也做过类似那麽大的填充娃娃,所以其实没什麽,现在只要外表再加工就可以完成你要的模样了,只是……」
「嗯?」
波蜜的脸颊变成粉红色,欲言又止,我想她应该不会是跟黑泽一样是气到脸色发红。
「学长……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那个东西长什麽样子啦……」
顿时一阵眩晕涌上我的脑部,这难道是在戏剧社磨练出来的演技吗?今日的大学校园里竟有如此纯情的少女?我的五脏六腑纠结成一团,一时间丧失了思考能力,我用右手及时抓住企图抱住学妹的左手,再以残存的理性及自尊制住拥有同样企图的右手,差点做出备受爱戴的学长不该做的行为。
「学……学长,你还好吧?」
「嗯!没事!冬天容易抽筋!没事了!」
「哈,学长,你真的很妙耶。」
「哈哈……」
「疥疮---,你笑得轻松咧……,那根鸡鸡就算了,你连船都要我们生出来,真的是要我们的命吗?」
焦啊蹲坐在墙角发着牢骚,脸上戴着花俏的新眼镜。
「总之一切拜托了。」
七武士之一的焦啊美工了得,少年时期还曾被家人视为天才栽培。我认为是思春期的妄想让他自甘堕落成今天这个凡夫俗子,而他那被遗忘已久的天份正好能够为这次的公演帮上大忙,於是几天前被我几近强迫的拉到剧组。
两年前,当戏剧社还没被黑泽和我管理时,这个社团还尚有典型的运作方式。那时社团请了某剧团的老师来指导关於舞台剧的种种,这位老师极力的驳斥学生戏剧中经常出现的手工道具,他强调这些纸糊木板钉的道具根本不是真正存在我们身边的东西,学生戏剧之所以无法和真正的职业舞台剧相比,正是因为受这些手工玩意儿局限,使台上呈现出来的没办法是扣人心弦的真正演技。
这个人讲的话或许有道理,但我还是想叫他吃屎。那年公演,我们按照他的指导,演了大师级舞台剧演员金仕杰过去制作的经典喜剧。每个演员都为了这出喜剧排演到欲哭无泪,其中也包括了我,而正式公演时,这出剧彷佛是神明戏,台下原本就不多的观众,到谢幕时已经走得所剩无几。只有这位老师看得满意,大大的称赞了我们的演技细腻、潜力无穷。自始至终我都不明白这出喜剧究竟是哪里好笑。
我希望呈现出来的绝不是这种曲高和寡的精致演技。既然是出喜剧,它最大的价值就是真正的娱乐效果,我想要呈现的舞台剧,并不是只有台上演员的演技,而是整个在观众面前活现的世界。即使笨拙、即使粗糙,我都希望能够一砖一瓦构筑出只属於这出戏的舞台------虽然这回在喜剧背後隐藏的是充满嘲讽意涵的一刀。
就在我和焦啊及波蜜交谈时,一个能见度极低的物体走近了我。
「疥……疥疮学长……」
「嗯?喔,少年A啊,好久不见,你还是这麽的透明。」
「是……是!」
「排戏排的还好吗?」
「还……还可以……这角色我我我我很喜欢!」
「那这出戏就靠你了,男主角。」
「他妈的----!这出戏的主角不是我吗?」好不容易被几个学弟扶起来的黑泽不满的怒吼。
「你是一根非常重要的阴茎。」
总觉得,实际来排演现场看过一次之後就放心多了。杰出的演员加上优秀的道具组,撇开我的企图不谈,这出戏我想可以顺利呈现出我要的东西。当然,我指的是会是一出好笑的喜剧。
「黑泽,我渴了,有喝的吗?」
「啊?没那种东西!喝自来水去吧!」
「那我要去买饮料,你们先排吧。」
「他妈的你不是导演吗!」
「我应该只是编剧吧,不要擅自把其他责任推给我,我买完喝的会再过来。」
「喂!他妈的!别走!」
包在阴茎装里的黑泽摇摇晃晃的追过来,结果又是一个重心不稳踉跄倒地。看样子还得麻烦波蜜加强道具的活动性,不过现在这情况反而刚好便於我脱身。
在这间盖在半山腰的大学里,要从一栋建筑物移动到任何其他建筑物都是费力的事,去便利商店买饮料听似简单,实际上跟上山采药一样耗时耗力。买完饮料回到这个排演的地方,少说也要花上将近半个钟头,或许我会嫌麻烦直接回家也不一定。
往便利商店方向爬上山路的途中,我思考着关於这次公演的事。心中开始犹豫,在以破坏被过度美化的青春前提下,自己要为这出戏投入到什麽地步?
*
去年的这个时候,虽然我一心想为这个社团做些突破性的改变,但当时濒临倒社的戏剧社已经找不到几个有心力可以和我合作的对象了。最後关头送上舞台的《蓝道说》,其实光是要归类成舞台剧都很勉强,它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场景、两个演员,但形式上又绝非相声,是场纯粹的「话剧」。
主角是长相平凡,学业及专长都不足为提的寂寞高中生---少年A;一天,他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全身苍蓝的谜样男人。男人自称多普拉V,是穿越时空,来自遥远未来的机器猫。
多普拉V引导平凡的少年进入他奇异的人生观,一身的蓝皮肤被他解释为人类最真实的模样,一切生命体的起源---大海的颜色。这个诡异男人种种惊人的言论与思春期少年满腹的苦闷在三坪大的房间里激烈碰撞。整出五十分钟的戏,几乎都在两人不着边际的飞跃对话中进行。
少年的心受到多普拉V动摇,他决定也以真实的蓝色样貌面对他的世界,而多普拉V则随着一则变装通缉犯在逃的新闻报导後失去了踪影。少年并没有因为真实的展现自己而得到他渴望的重视,反而被视为异类更加的被冷落。最後,少年无可奈何的披回那层毫不起眼,但至少平凡的外表。
在我完成《蓝道说》的剧本後,黑泽为这出戏找来的两个演员并不是戏剧社的成员,而是跟戏剧社共用同一间社团办公室的象棋社社员。两个正在下棋的陌生人就这麽被黑泽半诱半拐的参予了这出戏的演出,当然他们之中的一个要饰演少年A,另一个必须饰演怪异的多普拉V。但一个星期後,这个被分配到演蓝色怪人的象棋社社员苦苦哀求我们让他退出这场戏,他无法用这麽可耻的模样出现在数以百计的人面前。我们百般无奈,也只能成全了他。留下来的另一个人,就是在接下来的《白茎记》中担纲主角,存在感薄弱的那个学弟,我到现在还是称他为少年A。
少年A薄弱的存在感和他舞台上的表现完全对比,彷佛在台上念着台词的才是真正的他一样。对我来说,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难理解,甚至可以产生共鸣。在紧要关头出现这样的人才让我相当的兴奋,於是产生了亲自饰演多普拉V与他共演的念头。
不可否认的是,饰演多普拉V确实是个需要克服极大心理障碍的挑战,这个角色造型猥琐至极,说话语尾必须故作可爱加喵声。为了戏剧社的存亡,我认为这种程度的牺牲是必要的。
我极尽所能的以多普拉V的角色在台上取悦观众,完全不在乎少年A的配合度,而少年A也没有让我失望,卖力的和我展开漫天奇想的对话。虽然这出戏的对白有许多部分我是抱着能让观众有所省思的期望去写的,但表演过程中观众席上最直接的反应还是爆笑与鼓掌。直到表演结束,我都不确定想传达的东西究竟是否被人接收,但至少,这场表演成功的营造了娱乐效果,戏剧社顺利得以继续存活。
《蓝道说》谢幕後,如释重负的我在更衣室里处理身上的蓝色颜料,什麽都没做的黑泽一脸贼笑走了进来,告诉我有粉丝想要见我一面,他的笑容让人想挥拳。因为模样丢脸,所以我并没有特别招揽认识的人来看这出戏,七武士在这天应该早已安排了联谊,他们不可能会为了我取消活动,这麽一来有可能特地来捧场的大概就只有宅爆了,我不禁对我狭隘的人际关系感到悲哀。
我赤着还没卸完颜料的上半身走出更衣室,马上就看到了一大束花和花束下的一双脚,我以为是传说中的剧场花妖现身了。我胆颤心惊的接过花,才看到被花束挡住,娇小如豆的她。
她红着双眼,说是看戏看到流下眼泪,我诚惶诚恐的连忙谢罪,不管出现在什麽地方,这猥琐的模样会吓坏一般民众都不让人意外。当她告诉我,是因为受到这出戏的感动才掉泪时,几个月来为社团付出的种种辛酸,顿时全化成一股高涨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忍住了泪水,尴尬的和她对视而笑。
*
一年过去,当时和现在的心境已不再相同。或许也用不着花上这麽长的时间,光一个小时都足以让我产生截然不同的想法也不一定。我的内心仍像个摇摆不定的思春期国中生,找不到真理,旁徨於青春的漩涡之中。正因如此,我才必须摆脱局促不安的情感,建立稳重成熟的人格。
这次的公演,是我对充满回忆的舞台剧所做的告别式。我渴望的,不再是掌声及认同感,这出戏留给观众与戏剧社的,只会是泼向满满热情的一桶冷水,如此而已。就像那时她所留给我的一样。
我将担任正式公演时的舞台监督,整出戏上演到最後的高潮时,舞台灯光将冷不防的熄灭,在数百人错愕之际,麦克风传出来的,会是我无情、而且一点都不好笑的吐槽。
当观众引领期盼这部戏的高潮结局时,他们只会在黑暗中,听到我将构筑在舞台上的这一切,这象徵青春的剧码否定的一文不值。我要以此终结我的青春,同时让剧场内数百、甚至上千人的青春也留下伤痕。
这会是出充满娱乐性的一场戏,以及最糟最烂的结局。而剧本上写着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这最後将会被执行的环节只字未提。或许受害最深的,会是最信任我的戏剧社。罪恶感是一定会有的,黑泽,要怪就怪你把这颗球丢到我手上吧。
「快一点啊!你快赶不上了喔!」
耳边爽朗的吆喝声打破了我的思绪,一回过神,阿凯学长的背影已经跑在我的面前,没多久就在上坡尽头消失了。他还是依旧充满朝气。赶不上……,究竟他要我追赶的是什麽?
被扰乱之後,我也无心继续沉浸在不轨的企图里,哼着自创的旋律走向已在近处的便利商店,同时摸索口袋里的零钱。
自动门打开时,柯博文就站在那里。
「啊……疥疮……」
「噫------------!」
我发出悲鸣,本能的转身准备逃之夭夭,但柯博文细长的上肢立刻抓住了我的後脑勺,无穷的蛮力往地面一扯,我瞬间四脚朝天。
「咯啊啊!该死!今天放你一马!给我记住!」
我不得不忍住痛意和屈辱起身逃跑,既然柯博文出现在这里,那麽形影不离,矮个子的她一定也在店里面。
「不用跑啦,她不在。」
「……咦?」
我的脚步停住,回头望向柯博文,看样子她并没有在说谎。
「唉……你真的很弱耶,是打算要逃避到什麽时候?」
「少罗唆,躲你天经地义,女金刚柯博文。」
「不要给我乱取绰号!我有正常的名字!」
「我拒绝。叫你柯柔雯会让我全身不适,拜托可以换个符合你身高的名字吗?浩克或洛克之类的。」
「你以为我想长这麽高啊?再说你想躲的应该也不是我吧?」
……我无法反驳。
「你喔……我也懒得说了啦,你应该知道我要去英国留学了吧?」
「……不知道,你没跟我提过。」
「谁叫你连电话都不接!而且这件事同班的也早该知道了吧!」
「抱歉,我的人际圈很狭小……几时要去?」
「三月,所以下学期我就不在了,毕业前应该是都不会回来了。」
「好快……」
「对啊,你应该也知道,我走之後你想跟她化险为夷会更困难吧?不要说是回到朋友关系了,我看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讲到话吧?」
「嗯……」
我和她会开始交往,柯博文在当中占了很大的因素。在演出《蓝道说》前,娇小如豆的她就已经像个知己,支持着我在舞台上挥洒热情。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她、以及柯博文,三个人就像死党般要好。在柯博文一半认真一半嬉闹的撮合下,演完《蓝道说》後过没几天,我和她成了情侣关系。那是在今年一月,还不到一年前的事。
那时候我仍以为,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友好关系可以一直维持下去。或许是某些事情改变了,当时陶醉在自我感觉的我并没有察觉到,我所热衷的,也曾是她所认同的那些,在我们交往的过程中,一下子全成了毫无任何价值的东西。她以我从没见过的表情,否定了我的一切。而这些转变,都只是在短暂的几个月内发生的事而已。
「一直避不见面也不是办法吧?你打算怎麽样?」
「我不知道,我认为我一直都没有改变,有人要改变对我的评价我也没办法。」
「白痴。」
柯博文无奈的摇头,不知为何,心里头对她有种说不出口的歉意,而我却依然无法示弱。
「你也知道吧?她没有什麽朋友,我走了之後,她可能会很孤单。」
「嗯……」
「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奢求你代替我的位置啦,……稍微帮我留意她过得好不好就可以了,好吗?」
「嗯……」
「厚!真不可靠!你最近怎样?该不会又跟杰哥他们那些人一起四处忙着联谊了吧?」
「没有……老样子,虽然之前打算要退出,不过现在又回到社团准备下个月的公演了。」
「喔,又到了这个时期啦?这次也是你编剧吗?」
「嗯,今年我们有足够的成员了,要演出前所未见的史诗钜作。你要来看吗?当作是我给你的践别如何?」
「哈哈哈!我才不要!我最讨厌到那个又闷又暗的剧场和一堆陌生人挤在一起了!上次我也没去看啊,不然你再找她去看嘛,说不定她又会献花给你喔!」
「哈哈……那还是算了。」
在我邀约柯博文时,一度起了将我暗中策划的脱序结局作罢的念头。
「加油啦,虽然我搞不太懂你的才能,不过有你在的话这场戏一定没问题。」
「那是当然的,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哈!嚣张!」
感觉上,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和柯博文聊天了。这个学期结束後,大概要花上更久的一段时间才有机会回到像这样的对话,也或许,这会是最後的一次。在与她的交往结束後,我心中再也没有把握能够守住恒久的友谊。
「喂,疥疮。」
「如何?柯博文。」
「我把你当朋友看喔,记得帮我好好照顾她。」
「……量力而为。」
「给我卯足全力啊!哈哈!」
柯博文一个拳头挥来击在我的胸口,我有咳血的冲动。但这一拳的威力,暖和到我希望它能在我的胸口上停留久一点点。
*
和柯博文道别後,离别的哀愁让我想买醉,但开在校园里的便利商店并不提供含酒精饮料,我只能藉可乐来浇熄心中的失落感。另外,我几乎完全不会喝酒。
除了离别的惆怅,盘旋在心中的还有对朋友的愧疚。就像柯博文说的,少了柯博文的存在,我根本无法打破现在的僵局,更谈不上照顾了。何况,我已经决定接受那一天、她那冷漠的口吻送我的话,我是该舍弃那毫无价值的热情,当个实际而不再受人否定的男人了。所以这一次我必须狠下心,摧毁我曾经热爱过的青春舞台。
「攻击!攻击!全线攻击------------!」
在我握着可乐走向礼堂後方时,少年A那完全爆发的演员精神已透过台词宣泄出来,老远的就让我感到震撼。
----至少,在划下句号之前,让我以一个戏剧社社员的身分好好享受最後的这段过程吧。
「哇哈哈哈哈哈哈!白色阴茎!今晚就是我们的最终对决!觉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