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各位旅客您好,本班机预计在30分钟之後降落於桃园国际机场⋯⋯』
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他永远记得那天的温度是怡人的24度,坐他旁边的年轻女子身上甜甜的香水味,还有下飞机时送他们离开笑得很好看的空姐们,冲着自己傻笑的小男孩,那天一切都如此美好。
「VielenDank!」
接过护照的手,稚嫩的嗓音和陌生的语言,还有他跟周遭完全不一样的脸孔,都让路人忍不住停下脚步,一头的金发和浅棕色的水汪汪大眼,似乎并不是本国人。
他带着深蓝色的渔夫帽,帽子下的金色发色不时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穿着一件简便的棒球外套,里头是印着史奴比图案的白色素T,一件合身的黑色牛仔七分裤和一双高筒Converse,整体穿着看起来就相当年轻有活力。
「崔⋯⋯旭先生?」
「Hier!」
被点名的正是刚刚引人注目的金发少年,地勤服务员面面相觑的神情都被崔旭看在眼里,似乎说德文的人在台湾还不算多吧?
「那个,我会说中文。」
用稚嫩的嗓音还有讲中文时的腔调,还有被地勤人员逗的嫣然一笑,就混血儿来说,他真的长得很别致。
「啊,不好意思,那麻烦这里⋯⋯」
「好的。」
崔旭自始至终都挂着一个微笑,看上去心情似乎相当愉悦,那是他第一次只身一人来台湾。
等很久对吧,我来找你了。
崔旭走出桃园机场,低头掏出皮夹,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很老旧的泛黄照片,浅棕色的瞳孔满是思念,就连嘴角开始上扬都不自知的思念,如此深切啊。
那是在他读国中的时候,他跟着妈妈回到她的家乡,台湾。
这里的一切都跟德国相差甚远,但浓厚的人情味跟好吃的台湾小吃都让他感到惊喜,还听到一个更令他意外的消息⋯⋯
跟祖父母吃完饭的崔旭正翻阅着陈旧的相本,他从小就很喜欢看充满回忆的各种照片,总觉得能够感受自己在那个情境当中。
他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摆动自己的脚丫,一页一页的翻阅放在腿上的相片,泛黄的痕迹都是岁月的流逝,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直到他看见一个陌生却有些熟识的脸孔:「Mami,Wasistdas?」
照片里的女孩跟自己一样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跟自己一样有一双浅棕色的瞳孔,就连笑起来的模样都感觉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坐在一旁的妈妈本来充满笑意的嘴角也因为这张照片逐渐僵硬,不过年纪还小的崔旭并没有发现妈妈的异样。
「她是你的远房亲戚啊,你要叫她⋯⋯表姐喔。」
不过尴尬只维持了几秒,妈妈抚摸着崔旭的头发,边解释道。
这对一直以来都是独生子的他来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没有听过或看过德国的爸爸有什麽亲戚,混血儿的他在德国也不怎麽吃香,台湾的祖父母跟其他亲戚从血缘上的就跟他大不相同,导致崔旭也不知道怎麽和他们相处,最後沦落到一个人。
「Bastard!」
「ha,Du,derZoohatgeradeangerufen!Diemo”chtenDichwiederhaben!」
在同龄德国小孩中,他的身材看起来特别弱小,还有些许跟其他人的不同,下课时间崔旭只有被挑衅和取笑的份,他打不过他们,所以只能暗自承受,就连老师,他都不奢望能够求救,对他来说,那段学生时期是他的梦魇。
「好漂亮⋯⋯」
崔旭出了神看着那张照片上笑得灿烂的小女孩,顿时觉得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不自觉说出他最近才学到的中文。
接下来的几天,崔旭老缠着妈妈想问出更多关於表姐的事情,但妈妈总是像在忌讳什麽一样避而不谈,只说了表姐正定居在台湾,或许打从那时後开始,表姐就成了崔旭的心灵支柱吧。
好不容易,他考上交换生的资格,终於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姐姐,我来了。」
崔旭炯炯有神的双眸充满了希望,像是祈祷一样的垂下眼帘,轻轻吻上那张陈旧的照片。
经过和捷运站复杂的搭乘指示的一番斗争之後,他终於抵达妈妈帮自己准备的住所,还来不及好好看看装潢设备,他马上抛下行李箱,只带着随身包包就跑出门了。
「不过,姐姐会在哪里啊⋯⋯」
崔旭在几个网上查到的闹区绕了好几个小时,这才终於发现问题症结点,从未谋面的姐姐现在人会在哪里?
他一脸茫然的站在一家咖啡厅门外,正苦恼着下一步应该怎麽做,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噘着嘴,烦躁的拨乱自己的秀发,看着人来人往都是道地的台湾面孔,像他这样的混血儿应该还是少数,对吧?
他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不是姐姐了!
「喵呜⋯⋯」
不远处的猫叫声突然吸引了崔旭的注意力,他开始四处寻觅声音来源,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猫奴一样的蹲在地上东张西望。
「喵、喵喵,猫咪?猫咪在哪里啊?」
他几乎趴在地上认真的寻找着声音的主人,就连有人站在他身後都浑然不知,直到那个人不自觉的笑出声。
听见笑声,崔旭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麽失态的赶紧站起身子,整张脸瞬间涨红的像颗苹果,还没站稳就急忙转过身,稳不住的他眼看就要跟地板亲密接触而紧紧闭上双眼之际。
「小心!」
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崔旭的肩膀,比他更沈稳的嗓音带着紧张的情绪响起,过了大约三秒,崔旭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地板,而是在一个温暖的怀中。
他连忙离开那个温暖的胸膛,站稳身子,丢脸的情绪让他的脸颊红的像是快要爆炸一般,他低着头看着那双黑色皮鞋,然後视线慢慢的往上,一双穿着牛仔裤的大长腿,一件凸显身材的合身黑素T,然後再抬头⋯⋯一双深蓝色的桃花眼。
「谢、谢谢!」
发现自己盯着别人的脸有点失礼,崔旭连忙九十度鞠躬道谢,殊不知他刚刚心里的想法是:『现在的台湾人都这麽高吗?』
「没事,没受伤吧?」
很温柔的嗓音又响起,就连语气都充满对他的关心,不得不说,就连崔旭自己都对这样的人有点心动了。
「没事,谢谢你。」
「喵呜⋯⋯」
崔旭正因为刚刚的丢脸涨红着脸跟救命恩人道谢的时候,罪魁祸首的声音又突然响起,他又开始东张西望,最後视线停在⋯⋯那双皮鞋旁边。
一只胖胖的橘猫正在蹭柳琛的脚,跟崔旭对上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麽,崔旭就是觉得那只胖猫在笑他。
「你刚刚是在找牠吗?」
柳琛蹲下来温柔的手掌抚摸着那只胖猫,看上去似乎是猫的主人一样。
「是啊,等等,不对!我在找人!」
崔旭才刚开口回答之际,顿时发现自己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远,而慌张的挥挥手改口喊道。
「找人?」柳琛疑惑的看着眼前分明是外地的小男孩,来这里想找谁?
「嗯,我来台湾找我的亲戚。」
崔旭看着柳琛那双桃花眼,不知怎麽的顿时有些害羞,他腼腆的开口说道。
「嗯⋯⋯,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来我店里先坐一下?」
柳琛看了看刺眼的太阳,正中午放一个外地来的年轻小朋友在外面乱晃似乎不太好,他伸出手友善的发出邀请。
崔旭错愕的看着眼前刚刚才救自己一次的男人,居然还感应到他没有吃东西而发出这样善良的邀约吗,莫非眼前的男人⋯⋯是天使?
「没、没关系⋯⋯咕噜!」
崔旭正打算用自己还不会饿的烂理由推托眼前像天使一样的人,不过看来他的胃是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了。
才刚刚消退红晕的脸颊瞬间又突然爆红,崔旭心想,此刻如果有个洞,他一定会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埋进去,实在是丢脸、丢死人了。
因为这声尴尬的生理闹钟作响,崔旭只是拉下自己的渔夫帽紧紧拽在手中,一头耀眼的金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也让柳琛感到几分面熟。
「那我就不客套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崔旭相当有礼貌的微微鞠躬,语气如此腼腆,柳琛只是摆摆手要他赶紧站好,然後领着他走进咖啡厅。
崔旭一进咖啡厅就不停东张西望的看着店里的摆设,第一个吸引他的是那面念着几张照片的墙壁,他不自觉的伫立在那里观赏那些照片,看上去的神情相当幸福。
柳琛愣愣的看着他幸福洋溢的侧颜,瞬间和他最深爱的女人重叠在一起,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明明就是那个小夥子的脸。
「对了,请问你叫什麽名字?」
崔旭安份的坐在吧台前的座位上,单手托着腮,看着他认真研磨咖啡的模样,现在仔细看了看他的轮廓,总觉得不太像台湾人。
「啊,我叫柳琛,刚刚都忘了自我介绍,那你呢?」
柳琛这才恍然大悟,刚刚都没有问到他的名字呢。
「我叫崔旭,很高兴认识你。」
崔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同刚刚的腼腆,看来柳琛已经成功让他放松不少了吧。
很好听的名字。
柳琛端上一杯甜甜的焦糖玛其朵,垂下眼帘挂着微笑,淡淡的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崔旭跟她一样都是外国混血,就连发色和瞳孔颜色都如此相像,让他感到亲近不少,明明,她才刚离开不到几天,就让他感到如此深切的思念了吗?
「柳琛哥,那些照片是谁拍的啊?」
崔旭边品嚐柳琛哥调制的焦糖玛其朵,边看着墙上的照片,最後还是敌不过好奇心的开口询问。
「啊,那些照片啊⋯⋯」
擦拭着杯子的柳琛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一张张充满回忆的照片,顿时满满的回忆和思念涌进他的脑海里,令他喘不过气,但他依旧带着那只没有温度的笑容,迟迟没有开口。
崔旭疑惑的转头看向柳琛,後者只是垂着眼泪,温柔的来回擦拭着手上的马克杯,因为眼睫毛挡住他的眼眸,所以崔旭无法判断他此刻的情绪,直到柳琛用轻柔的语气开口说道:「是我未婚妻亲手拍下的回忆。」
柳琛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以至於崔旭听不见那句话当中,最铭心刻骨的痴情。
「哇,哥的未婚妻一定很幸福吧?」
「⋯⋯是吗?」
他再也无法有自信的说出她很幸福这句话,自从那天清晨以後。
玥颖,你就这样不说一句话的离我而去,不到几天的时间,为什麽就出现一个长得和你如此相像的男孩,就算上帝不这麽做,我也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你,祷告你回来的那天不会太晚到来。
「⋯⋯事实上,你长得和她很像。」
柳琛出神的看着崔旭的脸庞、轮廓、五官和那双浅棕色瞳孔中的烂漫,就连自己都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崔旭对柳琛突如其来的言论感到惊讶又惊喜,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混乱的想要掏出皮夹,还差点翻倒咖啡。
「柳琛哥,让我问一个小问题好吗?你,认识她吗?」
崔旭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不停发射希望的光辉,柳琛表情困惑的接过他的皮夹,里头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
柳琛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瞪大双眼看着照片里稚嫩的小女孩,那头金黄色的长发,笑得如此烂漫的模样,还有那双承载太阳的双眸,分明、分明是玥颖对吧⋯⋯?!
「哥?」
崔旭不解的看着柳琛惶恐的样子,他的冷汗不停从额头悄悄滑落,就会他拿着照片的手似乎都在不停发抖,是他的错觉吗?
「玥、玥颖,这是玥颖没错吧?」
柳琛第一次像这样在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面前情绪溃堤,思念的情绪像是一条条麻绳紧紧缠绕在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近乎窒息,他哽咽的开口,想要确定自己的疑惑。
崔旭对这意外的反应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为什麽柳琛哥对这张照片的反应如此之大,为什麽他在哥那双忧郁的眼里看到倾泄而出的复杂情感,为什麽,他看着那张照片的神情如此⋯⋯痛苦?
「哥,没事吧⋯⋯?」
「嗯,抱歉有点情绪激动了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柳琛马上换上那张一如既往的笑容,接过崔旭递上的面纸,简单的用情绪激动一词带过。
「你,认识玥颖?」半晌,柳琛才又缓缓开口问道。
「嗯,不认识,但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吧?」
崔旭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咖啡中的倒影,这张脸带给他多少痛苦,却又在他快要放弃人生的时候,给予他多少希望,他已经数不清了啊。
柳琛看着崔旭的脸庞,脑海里浮现的是玥颖的面容,如果我们都如此看重她,为什麽她又得为了追寻温暖而离去⋯⋯?
他不晓得该怎麽开口,你要找的人,已经离开这里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玥颖到底会去哪,他要怎麽开口⋯⋯?
宁静的咖啡厅内,放着爵士音乐,除了崔旭以外并没有其他客人,相当的安静,没有别人的异样眼光,也不担心自己变成目光焦点,说真的,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如果,姐姐她也在这里该有多好?
我会找到你,会找到你的,姐姐。
我必须找到你,玥颖,这里不只我需要你。
—TBC、
*时间轴整理*
做个简单的时间轴或许可以方便大家阅读,序章的时间是现在进行式,大家可以把它想成是现在的2019年,还在朝未来前进。
而第二章的三年前,就是2016年,玥颖突然离开的那一天是梅雨季。
这一章的崔旭篇,是2016年的暑假,玥颖已经离开了几天,而崔旭这才擦肩而过的抵达台湾,不确定柳琛什麽时候会告诉他实情,但我们知道的是三年後的2019,崔旭也知道玥颖失踪的消息进而对柳琛产生怨恨。
希望以上的时间轴能帮助大家阅读。
以下留言区开放大家讨论了,这章回大爆字数我的天,未来或许会陆陆续续有更多线索出现,玥颖去哪里了?崔旭跟玥颖到底是什麽关系?柳琛会不会找到她?澜跟玥颖还有柳琛之间的复杂感情又会怎麽处理?
留言刷起来啦(误
VielenDank!
翻译:非常感谢!
Hier!
翻译:这里!
Mami,Wasistdas?
翻译:妈咪,这是什麽?
Bastard!
翻译: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