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空白的五百年 — 那個白癡,送葬

正文 空白的五百年 — 那個白癡,送葬

夏至的阳光由遥远的天空洒落而下。

穿越一层又一层的厚重云雾,来到山岚飘渺的严峻峭壁。无视数百颗毫无规则可言杂乱堆叠的硕大岩石,穿梭在石缝中数十道裂痕的缝隙里,笔直而深入地打进那个山脚下在人间还尚未知晓的石牢之中。

阳光很大,却没有影子。

因为这是夏至,是太阳直接照在头顶上,是最热也是最温暖的时候。

──我记得,这是白先生跟我说的,而我也是这麽认为的。

──真的很热,热到想把身上的毛都拔光。

──可是白先生说他不希望我这样做,因为他喜欢我毛茸茸的,所以我很乖,不拔了。

──呜哇!里面的石壁冰冰凉凉的,把脸贴在上面真舒服耶。

──比起白色小团子飘来飘去让我不停发抖的日子,现在果然很温暖。

空荡荡的石牢里,回荡的只有一只小猴子身上所戴的链条发出的声响。

在局限的空间、无尽的岁月里,他忘了以前经历的事、忘了自己的身分,甚至连怎麽发声也不记得了。

这里毫无生机可言。没有任何生物存在,连根草也没有。

有的也只有看不到上面尽头的灰色陡壁与无聊透顶的五根石柱竖立在眼前。

「来,这次记得吃慢一点,没人会跟你抢的喔。」

──是白先生!

原本还趴在石壁边试图降温的小猴子闻声而起,立刻冲向前扑在石柱边张望。

只见一如往常的一篮子珍果递进来,他高兴地摇起尾巴将篮子抱入怀中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也不管果类相同不相同,全都照啃不误,吃得满嘴都是果物的汁液。

「呵呵。真是的,又忘了呀。」白衣男子的笑声温和,就像一阵徐风吹来般让人心旷神怡。他举起衣袖替小猴子擦拭,顺带捏了一把那毛茸茸的脸颊。

他与小猴子互看一眼後,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照先前那般,男子从怀里拿出一个个稀奇的玩具给小猴子看。即便一放入石牢就会自行燃烧殆尽,他每次仍旧会不死心的一再尝试递进去。

然而,这次又失败了。

圆润的金色大眼转了一圈眨呀眨的,小猴子既开心又困惑。

他开心白先生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来看他,还会带食物跟没看过的稀奇玩具过来。虽然他并不会感到饥饿,也不是很需要那些玩具,但是他很高兴有人来看他。

他困惑为甚麽自己总是记不清楚白先生的模样,仅仅只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留在心中。虽然他也记不得其他事情,对「记忆」这个名词也没什麽概念,但他还是很困惑。

──这个白布条好碍眼。

小猴子伸手想抓下男子蒙在眼前的白布条,却马上被反抓。刚嘟起小嘴也立即被男子的食指给压平回去。他突然觉得不公平,不解那人被布条曚眼却总是能知道他的位置甚至是预知他的动作。闹起别扭的他故意向後一跳,刻意与石柱保持一小段距离让男子碰不到他。

只是,他一下子就後悔了。

──白先生好像……很难过。怎麽办?

很奇妙的是,明明看不到男子的双眼,他却觉得似乎可以看到那人身上的忧郁。

就算总是穿着飘逸的白长衣,还是被他看见藏在布料的无名伤痕。可是那人再怎麽样都会压抑自己的忧愁来面对他,还带着无解般的宠溺对待他。

就好像,好像他是他的珍宝一样。

可如果真是如此,他又为何会让他孤伶伶地待在这石牢中呢?

小猴子不解,也不想去多花心思想这种事情。他只知道这个人对他来说就是黑夜里的月亮。就连月亮也有不圆的时候,但只要它继续发光就足够了。

不自觉地向前握住那悬在半空摇摇欲坠,覆有鳞片皮肤与厚茧的大手掌,他将脸靠上去如撒娇般磨蹭着。

「呵呵呵……别闹了,老孙。」

勾起嘴角的笑意,男子揽过身抚摸小猴子的小脑袋瓜时,似乎是想起从前年少曾经一同游戏嬉闹的过去。

──那个时候,你佯装成大人炸毛的样子实在是很有趣呀。

情不自禁对毛手毛脚的小猴子毛手毛脚起来,在揉捏的同时不断呼唤着那个昵称:

「老孙。」

──白先生又开始这样喊我了。

小猴子不晓得他喜欢的白先生口中的老孙是谁,也不明白自己明明就没有多老,为何总是会被他这麽喊。

不过,那都没有关系。

──只要白先生开心,我也开心。

许多年前,天界。

一列急行军步伐般的队伍以肃穆的气氛迅速穿过街道。

无视本来还在街道上闲晃的人群,笔直且强硬的向前切入人声鼎沸的热闹中心。

人们保持沉默。

有的咬牙切齿怒不敢言;有的事不关己而无关紧要;有的一无所知来看热闹,而其中就包括一只初来乍到的小石猴。

「嘿,那是啥队伍?真威风!可惜脸色真──难看。这种苦瓜脸跟那身上的帅气威武的服装不合、不合。真是可惜了那套衣服呀。」毛躁的小石猴一跃而起,很自然地踩在人群中的肩膀上,随意游走跳跃着,自顾自的说话後就擅自停在某个陌生人跨坐在对方的双肩上。

而被他挑中的那名无辜人士紧张地不敢乱动。不过不是因为怕猴子,而是担心自己在这种时候引人注目会遭殃。

「猴子,快下来。」他轻声说。

「为何?这里是也挺好的啊。」猴子回道。

「别胡闹啊。快点下来,算我求你了。」他低声下气且缓慢地蹲下身,试图利用周遭的人群将自己隐藏起来。语气听上去简直快哭出来了。

「好吧,既然你都开口求我了,我也不是那麽不可沟通的猴子。」搔搔下巴,小石猴改变姿势趴在人背後,耳语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他们在做啥,不然我可不保证下一刻会不会有只泼猴在你背後乱抓。」

「好……那、那些是送葬队的队伍。」

「送葬?有谁挂了吗?」

「不,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把话说清楚!别欺负我还不精通人话啊!」环抱在脖颈间做做样子要抓脸,猴子装狠道:「想变成小花猫吗?」

「饶、饶命啊……」

只见那人话未说完就吓得软脚晕过去,猴子啧了一声後无奈离开。

「就说天界的居民也没什麽了不起的嘛。师父还说要多加提防?切,是他们要提防我才对吧。无聊、无聊……就没个对手可以陪我玩吗?」

双手插在口袋里,猴子每走一步路就蹬地一次,弄得地上的沙尘扬起阵阵沙雾。

走了一段路後,他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和人群拉出一段距离,而且还快撞上疾行中的队伍。就在他刚瞥见眼前有双被擦拭到发亮的龙纹靴子出现时,还来不及抬头与队伍中的领头对视就被人强行拉走了。

不小的力道将他拉进附近的巷子内让他简直是被用甩的摔进去,还跌成了颜面着地、尾椎翘起的羞耻姿势。

「到底是……哪个混蛋啊。」忿忿爬起的猴子转身怒道:「俺老孙要把你大卸──」

「不必多礼。小小鞠谢即可,无须大谢。」

一股怒气尚未发出去即被堵在喉咙间,这是猴子还未遇到过的。

可是本来应该要更加愤怒、发火的,他却在此刻与那张从未见识过的奇妙面容对视後便成了哑巴,还变成了如同石化一样的真石猴了。

脸颊肌肤上覆上一层蛇鳞似的闪耀片状物,耳朵是镶有扇贝的鱼鳍,头上还长着两只像是鹿角的东西,然後那头洁白如雪的浏海下是一双迷幻到魂都快要被吸走的淡紫色眼睛。

「白痴。」身披水蓝色斗篷的白发少年一脸鄙视地说着。

这就是,他们相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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