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又到了如此美妙的时刻了!」掌声响起,欢声雷动,戴上猪鼻狗脸面具的主持人站在摆满佳肴的墨黑舞台上说着。「我们要来举行『试葬』仪式了!」
「快快快!人家等不及要听听传说中的乐曲了!」
「对呀,所以说葬礼的死人都是些什麽模样啊?」
「打开就会看到临死前的表情,还有听见生命挣扎的声音。这个几百年难得一遇,得好好观察才行。」
舞台四周的架高式观景台位子全都被坐满了,他们大都是身穿闪亮华丽服饰、身材圆润、气色也红润,可以堪称是一颗颗球型生物的人群。虽然人不少,但他们分别都有属於自己专属的空间,所以不至於相互推挤,相反的,他们是舒适地坐在有软垫的金黄色座椅上手持小望远镜一边观看着,一边享用身旁的人替他们剥好的美味水果。
「好的,现在就让我们来开棺吧!」主持人以热烈的吼声炒热气氛。
咿──
厚重的棺材木板被送葬队的队员搬移开,但里面幽暗的吓人,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般,什麽也看不到。
「怪了?」
「怎麽会这样啊?」
「闪开!我来看看。」主持人推开两名大汉後探头进棺材内查看。
只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棺材中发出,而主持人的上半身被拖进棺材内,外头悬空的双脚死命地乱踢乱踹。
「你说,那是怎麽回事呀?」身为观景台上少数站立的大人,一名倚靠在朱红栏杆上打着呵欠双眼微眯的长发男子发问,而站在他身後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立刻睁开额头上的第三只眼遥视舞台上的情况。
「回金蝉子大人,里面有混沌。呃……模糊不清的力量在骚动着。」
「馄饨?哈哈,杨戬兄还在挂念昨晚的馄饨面吗?」
「就知道你会这样想。」叹了口气,杨戬右手伸到後脑杓顺着发梢,左手向金蝉子的额头点了点。「要是你愿意在额上也开只眼的话,你就可以不用每次都问我这个词汇不多,让你难以理解现况的人啦。」
「别这麽说嘛。虽然你的话总是可爱的让人会曲解一下意思,不过我还是能明白你的意思喔。」彷佛没睡醒的金蝉子继续眯着双眼,但他的微笑已如春日般的煦煦微风影响着周遭。「那里有股聚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於己身的小朋友在里头玩呢。」
「要是我猜想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小石猴吧。」歪起头思索着,然後突然灵光乍现般握拳敲掌,他笑道:「这麽说的话,小列也在附近罗!」
「既然都已经要开心眼外挂了,怎麽不想想他们怎麽会闯进这里来啊。」杨戬无奈道。「身为直属上司,我们现在可以先来想想等下的说词要怎麽说吧。」
「不用那麽麻烦啦。」微睁碧绿眼眸的金蝉子饶有兴致地双手趴在栏杆上继续观望着下面的骚动。「那个等一下再想就好。先来看看这是不是难得的一场好戏吧。」
「你呀。」走近栏杆边的杨戬跟着一起观望,但他的目光也在金蝉子附近的死角处游移着,随时戒备任何疑似威胁的可能发生。
咚、咚、碰!
沉重的木板重摔到舞台上。
在棺木被移开的同时,一道黑影忽地一下窜上天际,但在最靠近棺材的众人中却没有人发现这件事。他们所知道的是──里面剩下骨头的碎屑与一颗轧轧作响的骷髅头。
「哇──呀!有有有、有人死了啊!」
「母亲大人我想回家!」
「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别来找我啊!」
「父亲大人,那些残渣里面好像有主持人刚刚戴的猪鼻子耶。」
「孩子不要看!那些脏东西会污秽我们的眼睛,别看!」
舞台上的送葬队队员一见到里头疑似屍体的残骸,吓得马上跌坐在地拼命往後爬。
就在原先的欢呼声演变成一片惊叫声的时候,方才就躲进屋檐上的黑影笑嘻嘻地一跃而下跳到吓跑一堆人的舞台上,在扔开肩膀上哭丧着脸还被抹布堵住嘴的主持人後,小小的黑影以飞快的速度扫荡台上的盘盘美味佳肴。吃得吱吱作响、津津有味,吃的满嘴毛都泛着闪闪油光。
「嗯──多谢款待啊,各位大人。」小石猴旁若无人般向四面八方挥舞双手,彷佛自己是什麽受欢迎的大人物一样,洋洋得意。
「死猴子!就、就是你破坏这场葬礼的吗!」
「喂喂喂,话别说那麽难听啊。破坏?拜托,俺老孙是帮助你们吸收正确知识呢!」
「笑死!居居一只死猴子胆敢教我们学习知识?」
方才从座椅上吓到摔下来,跌跌撞撞正准备仓皇而逃的主办人气得满脸通红,他爬起身指着小石猴怒道着,似乎待会就会派人去抓猴了。
「金蝉子?」回望刚迈出脚步时就抓住自己手腕的金蝉子,杨戬见他摇头後又默默走回原位站好。「以那位大人的辈分,我可无法说情……」
「无妨。我还想再多看一会。」金蝉子的目光依旧驻足在小石猴的身上。
「我问你,这里是不是要办葬礼?」
「是。」
「那棺材内放的就是死物而不该是活物,所以我替你们换上一些猪骨头、鸡骨头和黏在上头咬不烂的碎末残渣,那也算是屍体的一部份没有错吧。」
「没错……那你把原本的小动物变去哪?卖了吗?所有权又归谁呢?那些可都是我的所有物呀。」
「放生了。那些小动物该去哪就去哪,我也不晓得现在到哪去了。」
噗哧!
一片红色的肚兜随风飘逸着。观景台的屋瓦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放生?你未经我的许可怎、怎麽能这样做!」伴随着气愤的怒吼,未脱稚气的主办人的双下巴也一起不停晃动着。
「你原本不就是要把牠们当作屍体一样看待吗?牠们死了去投胎,灵魂也不归你了。放生了也一样……不,这还刚好帮你做了件好事,是积阴德呀!积、阴、德。」
「你!那舞台上的食物又怎麽解释?你这是未经同意就擅自吃了我的食物!得罚!」
「你的食物?天哪!原来这是在帮你举办的葬礼吗?那还真是失敬、失敬!」小石猴突如其来的鞠躬让主办人满头问号。「你这是什麽意思?」
「所谓的葬礼,是一种怀念朋友的仪式。是指还活着的生命怀念生命消逝变为灵魂离去的那个夥伴的仪式。会准备这麽多食物,无非是想让他吃饱了在离开,但我认为这只是活者的谎言。说白了,就是想让自己大吃一顿的藉口啦。」
──前面听着颇有道理的,可是後面怎麽怪怪的?这不太对吧。杨戬边内心吐槽着,边观察身旁的金蝉子,发现对方的表情毫无变化後又默默将视线转回楼下。
而屋檐上的屋瓦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滑落了几块下去,无人知晓。
「听你在放屁!可恶,竟然让我说出如此粗俗的话……总之,我可是一位有节制的大人,才不会像以前一样餐餐都要大吃大喝呢!这些食物都是要献给棺材内的人的!」
「所以我吃没错啊!」小石猴继续说道:「刚刚我也是有躺进去呢。不信你问他。」
发觉自己被点名的主持人即便手脚都被束缚住也相当配合地狂点头,不过他没能说出口的是:就是这家伙把我绑成像囚犯的!
「你这只死猴子!」
「欸?不错嘛,你这不就是认同了。」小石猴双脚一蹬,轻踩栏杆後往上跃进主办人的坐席间,蹲在扶手上抚摸对方油腻的头顶。「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你、你你你你你你……」在主办人找不到词汇骂人的时候,屋顶正上方被踩破了一个大洞,洞口掉下来一个扎有两颗包子头的黑发小孩。
「哪吒大人?」
「噗哈哈哈哈哈!」被唤作哪吒的小孩完全无法制住满怀的笑意,笑到在地上打滚。
「噗!连哪吒也笑翻了呀。」杨戬小心翼翼地偷笑着,但他发现身旁的那位似乎脸色不太对劲,急忙问道:「你还好吗?脸色不太好看。哪里不舒服了?」
「不。没……事……」金蝉子的面部僵硬,动作迟缓地弯下腰倚靠在梁柱旁喘息。杨戬看得一头雾水,所幸最了解此情况的人已从楼梯口走过来解答了。
「想笑就笑出来,反正地位崇高如您,就算大笑也没人敢说话。一直憋着等下得内伤我可不管。」敖列一拳往金蝉子的腹部捶过去,让杨戬替他的暴行吓得一身冷汗。这样对待自己的上司,真的可以吗?
「呵呵呵呵呵呵……肚子好痛呀哈哈哈哈……」不断拍打柱面的金蝉子毫无顾忌形象地狂笑出声,缭绕的回音还大到楼上楼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全场静默十秒钟……
──糟了,现在该怎麽办?那些要准备替石猴解围的说词,我半句都还没想好啊!
在杨戬还在祈祷金蝉子赶快恢复该有的姿态时,有道不亢不卑的声音出现了。
「在座的各位,对於今天这场金蝉子大人为我们准备的好戏觉得如何呢?」
敖列不知在何时已跑到舞台上捡起麦克风接棒主持了。他眼带笑意地抬眼面对众人,但那刻的微笑表面温和,实则是嘲讽般的冷笑。
在获得赞叹、尊敬的讨论细语与如雷般的掌声後,他随手把麦克风扔进了棺材里。
「一群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笨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