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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蔚蓝,只有几朵浮云缓缓飘动,金黄色的太阳照曜大地,树叶透着宝石般的碧绿,在微风吹拂下左右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已经是中午时分,又正处酷暑,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痛,即便有风吹来,四周仍然带着挥散不去的闷热,人们几乎躲避在屋内,等着太阳开始向海面坠落,才会走出房门。
平时便人潮稀少的伊努商道,此时更是杳无人烟,只有两旁树林里的夏蝉不畏酷热,发出唧唧鸣叫。
蝉鸣忽大忽小,此起彼落,没有停下的时刻。
「啊──你们,真的好吵。」
在蝉鸣之中,突兀传来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抱怨着。
商道上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向前延伸的碎石道路毫不受阻,可以一路眺望,直至视线所能触及的最後一点。
声音是从树林里传来,离商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片绿地洒满阳光,生长着数棵枝干健壮的白蜡树与绿叶浓密的灌木丛,不远处还有条溪流,闪着粼粼波光。
就在那里,有道身影藏匿着。
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女子,穿着轻便的裤装,躺在一棵树叶浓密的白蜡树下,双腿伸直,戴着破旧皮革手套的手挡在脸上,微卷的浅棕色长发从背後撩起,凌乱披散在身体周遭。
女子从上个城镇来到此地,已经过了两个多礼拜。
她原本是想去位於伊奴商道终点的坎亚镇,在城镇边郊找个地方待上一、二十年。但在途中就先发现这块人烟稀少的树林,她便直接暂居下来,坎亚镇就等她这边待腻了再决定要不要去。
反正她本来就是漫无目的在各处游荡,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两百多年,而同一个地方她最多不会待超过三十年,否则以她永远不变的外貌,长久下来人类绝对会发现她是个血族,然後将她『请』出村庄。
说起来,自己今年到底几岁了?记得好像是五百多还六百多……。
『唧唧唧唧唧唧──!』
原本间歇的蝉鸣声突然加大,打断女子的思绪。
「……。」忘记自己刚刚算到哪里,女子抽抽嘴角,索性放弃。
「啊──天气真好。」懒洋洋的拖着长音,她双手向上伸展,拉开僵硬的筋骨,翻身侧躺,「今天就这样睡到晚上吧。」
在大树底下,女子用手臂枕着头,彷佛沉沉睡去,一动也不动。
时间飞快流逝,太阳朝向西方移动,从森林的上空消失踪迹。
到了傍晚,夏蝉便停止鸣叫,风吹得树叶左右摇摆,带来一丝凉意,虽然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但森林里日光已经照不太进来,稍微有些阴暗。
「啪沙──。」
风声中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若不细听,只会当作是树叶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在那啪沙声传来的瞬间,沉眠中的女子睁开了墨绿双眼,眼里带着戒备。
虽然只在转瞬之间暴露气息,她仍清楚察觉到了,有个同类在这附近。
她维持侧躺的姿势,专心感受周遭风吹草动,想探究出对方藏匿的位置。
不久後,女子坐起身,打着呵欠,装作刚睡醒的模样,先呆坐几秒,才撑地站起。
摇摇晃晃走向某棵白腊树,拿下挂在枝头的麻制束口袋,伸手进去翻找。
在层层叠叠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之中,指尖摸索到用牛皮和麻绳简单缠起的短柄匕首。
拉开绳结,抽刀,向外掷去!
动作一气呵成,闪着冷光的匕首撕裂空气发出嗡鸣声,笔直射向树叶浓郁的巨木。
过不到几秒,在『咚!』的一声巨响之後,衰老枯黄的树叶经不住重击,哗哗洒落,在树上停歇的夏蝉也受到惊扰,纷纷张开薄翼,四处飞散。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那把匕首,刀刃死死钉在树干之中,只露出刻有银色花纹的黑色握柄。
确认她在城镇地摊买来的便宜匕首有好好钉进巨木後,女子随手把袋子扔掉,左手压上右臂转动肩膀,手掌一握一放。
「嘶啊──痛痛痛痛痛、韧带都断了……。」
她哭丧着脸,眼角隐隐有水光闪烁。
好在血族的体质特殊,受伤的部位不用几秒就迅速恢复,她抹去泪珠,向着对面插着匕首的巨木喊话。
「喂,那边那个,不管你是路过还是存心想找麻烦,现在马上给我滚出来。」
……。
没有丝毫动静。
「别以为把气息隐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你。」她烦躁的抓抓後脑勺,「五秒之内我没看到人,别怪我使用暴力。」
「一、二……!」
在第二声落下,女子以鬼魅般的速度往枝头一跃,目标锁定在树叶最为浓密的枝干,右臂缠绕丝丝黑影,化为图腾烙在苍白肌肤上,指尖也变得漆黑尖锐,轻轻一划便会血流如注。
在跳起来的刹那,她听到树上传出枝叶被拨开的沙沙声以及匆忙的跫音。
她咧齿一笑,看准对方逃窜的方向,狠狠爪去。
对方没有说话,只回敬三把刀锋锐利、价格不斐的纯黑小刀。
对於迎面而来的攻击,女子完全没有回避的打算,任由刃尖扎进右臂,只全心想把那人拖出来好好教育。
显然是没想到她连闪都不闪,对方动作停滞,无法反应过来。
要的就是这瞬间。
「抓到你了!」
揪住对方的衣领,女子拉着他一起跳下枝干。
「碰!」
「呃!」
重物坠地的声音连着少年变声期带着沙哑的痛呼传出。
「啊呀。」
看到长相青涩的少年,女子发出困扰的低呼,抓着衣领的手摸上对方的下颔把脑袋往一边转,露出少年纤细的左脖颈,果然看到肩胛骨有块繁复的黑色荆棘花纹,女子感到有点麻烦的蹙起眉头,「没想到还是只新生血族。」
听到女子口里喃喃,少年甩了甩重击之下有些发晕的脑袋,睁开深蓝色桃花眼,忍着後背的疼痛露齿一笑,「我是新生血族,让你很失望?」
女子看了他一眼,心情不是很好,於是撇撇嘴恶意道,「是啊,还以为今晚可以大饱口福,结果只是只小幼崽,吃几口就没了。」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做得太超过,只要对方识时务,那麽让她稍微揍个两拳、叫他滚远点就没事了。
现在知道这家伙还没成年就不同了,血族禁条规定不能伤害新生血族,一旦被抓到,受害者的家族可以动用私刑『料理』破戒者。
她不想惹麻烦,所以别说吸他血,连想揍他、给他点教训都没办法,真是让她不爽。
──但在口头上占些便宜还是可以的
原本以为自己这麽说会激怒少年,没想到少年却笑意盈盈的回应她,「也许大姐姐你咬下去之後就会发现,比起那些陈年到腐坏的老肉,我还要美味更多喔。」
「……。」
这个小鬼,还挺嘴贱的。
相较起尚在受保护阶段、可能连半百都不到的新生血族小少年来说,确确实实是陈年四五百年老肉的女子抽抽嘴角。
「啧。」反正也不能对他做什麽,斗嘴好像又斗不赢,乾脆早点将少年赶走,去猎补几只动物来当晚餐还比较实际,「看在你未成年的份上,这次放过你,快点滚回家。」
「大姐姐你压住我,我没办法起来耶。」
为了不让人趁机逃跑,女子居高临下跨坐在少年的大腿、以单手扣住少年双腕,封死他所有行动。
「好,我放开你,你离开,懂?」她看着少年点头,才松开对他的牵制,打算站起来。
结果她刚屈膝起身到一半,就感觉有股力量,将她拉回地面。
天旋地转後,原本被压制在地的少年稳稳坐在她身上,而她变成被压的那个。
坐在她腰间,俯身将鼻头碰上她的,少年挂着的笑容带了顽劣,缓缓道。
「可是,我不想放过你呢,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