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麟，陪我去逛逛吧。关德麟觉得段席栩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听上去不怎麽甘愿，似高中方开学那阵在烈日下被集训一小时的苦不堪言。於段席栩而言烈日正是那些女孩子，在现下的严寒冬日中也许该觉得庆幸，只是不论何时何地，过於热辣的艳阳总是折磨人。他终被晒得皮肤发痒，伸手去挠便红地像火烧过，灼伤後脱了皮，段席栩总会想：「几时才能轮到这张脸皮也脱掉。」
「席栩！你来啦！」陈苡乔尖起声音像根针，扎在段席栩耳里又若是笑话，於是他附和般掷下几个呵字空气中，笑得虚情假意。苡乔见他手中刚买的饮料，就嗲声嗲气的问了一口来喝，喝了之後又捏起嗓子高声道，嗯！好好喝喔！段席栩听着光觉得作呕，剩下什麽都给忘了，就随便回句喜欢的话整杯送你吧。又假笑着和关德麟走开了。留下会错意的陈苡乔在原地傻愣着笑，和一旁的闺蜜说：「看吧，席栩对我特别好。」
关德麟就瞅着这一切不发一语，他总见段席栩笑，却不晓得什麽意思。只是他更不晓得，那底下就和国中女孩的浏海一样，不得人揭。
没有像陈苡乔说的那样，因为他只对关德麟好。当年段席栩国中，人缘比现在差得多，简单点说就是和关德麟没什麽两样，大家当他作成绩好的怪人。班上总会有一两个在学业上表现得特别优秀却不擅於社交的同学，即便如此所有人仍会客气地像是病了，不是什麽「不想招惹脑袋好的人」，而是无谓又多此一举的体贴，那些人想的是，啊、可怜地只会读书，就对他好点吧。那种恶心的温柔女生表现地尤其严重，段席栩明白她们究竟图些什麽。
那时段席栩就觉得人类真是糟糕，泛滥的同情心到底是为了救赎自己，而不是真正可怜的事物，那是病态的美德。永远也记得当时的历史老师说人之初，性本恶，因为人类自私利己，现在想着确实是那麽回事，从他人身上去剥削来的心安理得，最後竟被扭曲成善良了。那之後段席栩会笑了，他想着这次就由自己去做那个善良人，由他来对别人好。也能说成接受别人的好，因为於对方而言，那正是他们所期望的好。
周遭人对段席栩的改变感到诧异，说像是换了个人，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就似街上那些打扮漂亮的女孩，他也不过是装饰了自己的个性。抹了层粉後没人在乎底下究竟是什麽样子，或着该是什麽样子，只要外表漂亮，那怎样都好。但若揭开来以後，那之下铁定像月球一样坑坑疤疤的，也许里头存在着吴刚，於是把段席栩身为人类那桂树的高洁砍死无数次。最後同学不再客气，甚至能开起玩笑，该怎麽形容，那就像是会笑了以後，就怎麽都不可怜了，或者该说，笑了的话，那就没有什麽是该被可怜的。弯月的眼睛看进他们脑海居然能自动被当作成就，成堆塞进不安的良心里也终得以填满原来的负罪感，因为段席栩也终於像个普通人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