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唤作松翊,正值弱冠又三秋,为一私塾先生,家境清贫,父母健在。做私塾先生赚取微薄收入奉养双亲,虽清苦却充实,家有三姐皆已远嫁,唯独子松翊上未娶亲。约一个月前,为一女子解危,本认为只是举手之劳,却在後续於私塾附近常常有意无意与女子碰面。女子名为梁茵,年轻貌美且为梁家地主独生千金,因知掌上明珠心仪松翊,梁地主遂不顾门当户对向松家提亲,又因顾虑松家清寒,又提出让松翊作入赘女婿之案。这对松家而言简直是喜出望外,否极泰来,天赐的良缘与粮源,能不要麽?还怕梁家嫌弃了!
虽然有美娇娘投怀送抱自然是好,不过这也让松翊十分苦恼,虽说可能只是迷信,茶余饭後的乡野传说,不过似乎真的应验了。
「约莫两年前,村里有个姑娘在自己的大喜之日得了失心疯,听说是因为准备迎娶她的新郎失踪了,结果隔天她也失踪了,无论谁都不知她的去向。然而不久之後,村里陆续开始有人大半夜的听见甚至看见迎亲队伍热闹的敲锣打鼓。纷纷谣传是那失踪的姑娘化作鬼新娘回来选丈夫了。」
「鬼新娘?」少年一愣,莫非与寡妇指的鬼新娘是同一件事?
「是的……我一个读书人,本是不相信怪力乱神,当然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在这一年内,常有大喜後大憾的事故,刚开始也不以为意,觉得是因为没有安好祖先,才会导致灾祸,可是自从消失一阵子的鬼新娘又被目击後,村民纷纷相传,是鬼新娘回来索命了。」
「愿闻其详。」少年严肃着一张脸,正襟危坐,静候松翊发言。
「据说,鬼新娘会找到即将新婚之人,不定时出现於梦中。她的姿态、声音与新郎的妻子一模一样,欢言笑语并等待新郎为其掀开盖头。曾有生还者提道,千万不可掀开,且要赶紧逃离,唯有醒过来才能逃过一死。」言至此,松翊停顿了下,咽了口口水。
「只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刚才提及的那位生还者,新婚後不及一周,也撒手人寰了。」
「而且听说,那些人死後都招不到魂,是鬼新娘将魂魄给吃了!也许就是因为吃了不少人魂,所以壮大了也说不定。」
闻毕,少年与男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男魂更害怕的瑟缩在少年身旁,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少年心中的假设也被印证,难怪他没有在坟地见任何一个魂魄,更是在入住客栈後大幅减少看见鬼魂得数量,很可能连那些飘荡的灵体都成了她五脏庙的祭品。
「於是乎,我很困扰......梁茵是个好妻子,我俩也是两情相悦,可我更希望能白头偕老。」松翊长叹了一口气:「两天後,我就要成亲了。」
「何不与双亲同说鬼新娘一事?」少年问,松家应是看上梁家的背景才答应这桩婚事,但若松翊因此遭遇不测,想必会使其父母背上贪图名利的骂名吧!松翊摇摇头,叹气到:「没用的,是我不肖,若非我资质愚钝,始终无法进京当官,又体弱多病,只能於私塾赚钱餬口,也不至於使双亲随我过苦日子。与梁家结亲若能安然,也算是我对双亲尽的最後孝道吧。」
少年听毕,若有所思。若松翊所言如期发生,对他确实有弊而无一利,且大喜只会成为大悲,造成两家终生遗憾。
「贫道愿助先生一臂之力。」松翊闻言,抬起头睁大双眼望着少年,连身旁一直弱弱颤抖的男魂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道长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
「少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男魂弱弱的发言,「这一听就不是什麽好打交道的鬼啊……」
*
与松翊谈话了约一个时辰,松翊便因尚有要事先行离开,临走前告诉少年梁府的位置,并承诺会让少年扮成梁家家仆以便混入府中,与松翊道别後,少年也该做出捉鬼的准备。他上街找了间香铺采购了一些空白符纸,准备为梁府布下结界,在香舖外,有一地摊,卖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有碗筷盘壶、胭脂水粉、腌萝卜乾、甚至有古书文物,摊主是一老妪,年事已高却背着一还未断奶的娃儿,身边又带着几个小的在这不起眼的角落贩售,她粗糙布满皱纹的手正摺着一朵朵莲花。
老妪对周遭的行人既没有反应也不招呼,似乎是看不见,但身边梳着总角,应是老妪孙女的小女孩机灵的很,东张西望的同时看见少年投注於此的目光,立刻开怀的笑着跑上前,拉着少年到摊位上。
南宫看了看商品,都是些家庭日常用品,再看看梳子还有几些饰品,样式是朴素且过气了些。一番巡视後觉得没有很中意准备要走,眼角余光看见一条绣着展翅白鹤与云腾的红绫。孙女发现了,立刻道:「哥哥好眼光!这红绫是姥姥亲手绣的,别看姥姥眼睛看不见了,绣花工夫可以一流!」听见孙女说话,忙着做手工的老妪才意识道有客人上门,抬起皱巴巴的脸挤出笑容,要少年随意看看。
见少年拾起那条红绫,孙女接着又道:「哥哥买红绫配梳子就给你便宜些!」话落,招手要少年低下身子,似乎要与他说悄悄话。
「因为哥哥俊,才给优惠喔!」说完,她发出俏皮的笑声,少年没意识到自己双颊不听话的微微泛红,只觉得时间不早了,掏了钱。
回到住处後,少年将今天采买的东西在桌案上一字排开,男魂坐在他对面,非常好奇……好奇一个大男人买姑娘家的东西作甚?难道是可怜他们吗?
少年又从行囊中掏出一布包的东西,打开一看,内有一小砚台、半条朱砂墨与一条黑墨。待墨磨妥後,少年取两张符纸,将他们头尾相接成了一条长符,接着执笔,在符上写起字来。男魂不识字,只觉得看少年写字极其赏心悦目,柔软而不失韧性的笔毛在纸上滑动、跳跃,就在男魂看得出神,少年已经把长符写好,压好印监,将长符缠在那把木梳与红绫上,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少年将手中之物引烛火燃之,一下子成为掌心上的火球,男魂连惊叫都来不及,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它燃尽。
「好端端的怎烧了?不喜欢当初就别买嘛!」男魂惋惜的替那一家婆孙抱不平,只见焰光渐逝,少年将手伸向男魂,满脸尽是看傻子的轻视感,道:「到一旁绑头发去。」
「咦……咦?!给我吗?」见那副木梳与红绫竟完好无损的躺在对方手心,男魂先是感到不可思议,直呼怎麽做到的?连忙双手去接,受宠若惊,不可置信的看看手中的物品在抬头看看少年。
「别瞅了,快整理头发吧。」少年冷冷道:「说人家是鬼界的牛头马面,也不看看自己。」
他盯着男魂打量了一下,虽然这些日子男魂无时无刻都在自己身边,可像这样正眼仔细的看还是第一次,他长的不差,算不上俊也说不上美,恰好落在正中间,甚至有点可爱。
不知是否错觉,在少年回头准备正事的瞬间,他眼角余光似乎看见他脸红了………
「………怎、怎麽了?」还沉浸在赠礼的飘飘然中,男魂恍惚的抬头与少年回头确认的目光接上,少年连忙将视线移回符纸绘制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