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十三、左相此人的问题
这、这怎么个意思?
小团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为情所困”多日的皇上,和皇上为情所困的“原因”——手塚大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往凌云阁疾走。
照理说皇上终于能跟左相大人“私会”了,不该高兴吗?怎么这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外面离远点守着,敢放只苍蝇进来统统给朕滚西北挖番薯!”
“遵、遵旨!”
这话不光是吼给小团子听的,也是吼给四周护卫将兵以及各路眼线探子听的,于是众人识趣地默默回避……
迹部往紫檀罗汉床上气呼呼盘腿一坐,死瞪着手塚不紧不慢撩开衣摆在自己对面坐下。
“眼下他还附在你身子里,三天内一定得想法把他赶走!”
“嗯。”
“三日后他挣了白石的咒,我们要对他动什么手脚就不容易了。”
“嗯。”
“……啧!本大爷讲话你在听吗!”
“嗯。”
迹部翻白眼。
手塚是在听,很仔细地听,不光很仔细地听,还很在仔细地看,很仔细地闻。
那副爱叽里呱啦的嗓子,那张打小就生动异常的脸,有点丰富过头的身形举止,扑面而来的咄咄逼人的味道。
不过一月罢了,竟然会如此念想……
“本大爷干脆把你官职削个干净,你滚乡下种田去!兴许还能活长点舒、嗯、嗯?”
迹部眨巴着引以为豪的兼魄力与魅力于一体的大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噗”地一把地抱住。
……唉。
本想狠狠发他一顿脾气,此时却也发不出来。
明明说“各自想想清楚”要跟本大爷分的是他,不管本大爷做什么都跟没事人一样的是他,把本大爷情意不当回事的……不就是他么……
可……
说不会撒开他的是本大爷,说会死命拽他拖他的是本大爷,说他走不动会背他抱他的是本大爷,说不管谁先死,都会等着他一起上路的,是本大爷……
迹部突然觉得,自己确是把很多东西想得太简单,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也把手塚想得太简单。
大石的那番话,叫迹部不管何时想来脸上都烧得厉害。
连大石都发现的事,自己怎么可以没发现。
手塚会不在乎叫这个“迹部景吾”的家伙?经了那么多年,经了那么多事,自己竟还会疑他?怪他?
迷晕头了,本大爷!
迹部有很多话想跟手塚说,但又被什么哽了似的。
“景吾……”
手塚松开臂,紧紧扣着迹部的肩,抵上他原本光滑,现在却皱出道道深纹的额头。
“这些日子,我对不住你。”
手塚话里满是歉疚,迹部却没有言语。
抬手将五指插进那丛比自己稍柔些的金发抚摸着,手塚叹口气:
“我对别人如何说我皆不为所动,你可知为何?”
迹部撇嘴,手塚静静等着他回答。
“因你问心无愧。”
迹部终于出声。
“你教朕诗书礼义,亦教朕帝王厚黑,你若只是个迂腐清流,绝不会稳坐迹部景吾一十三年的‘第一近臣’之位。然你心中有‘道’,只是你手塚国光之‘道’,无关任何圣贤神佛,为着它有可为有不可为,你持着它到死都不会变,朕明白,所以朕告诉过你,朕不会迫着你改……”
迹部凄然笑笑。
“朕时常想,若你我不是身在此位,那该多好,然不在此位,亦有彼位……”
手塚打断迹部:
“景吾,你曾说,我对你什么都清楚,确是不错,但你说你对我知道的太少,不对,我的很多事情,你知道,你没意识到罢了。”
迹部难以置信地皱起眉。
手塚嘴角翘翘。
“其实,我手塚国光,不过是个自负极甚、自私极甚之人。”
手塚双腿放上床,调个姿势靠上垫子,两眼看着凌云阁深邃的穹顶,呼出口气——
“正如你所说,我心中有‘道’,我问心无愧,我有才学手段,我有无人能及的‘第一近臣’之位,对那些道我长短的人,我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换而言之,我连理睬他们的兴致都没有。”
“不论身为帝师亦或臣子,我为着我要的太平天下,把能拿的都拿出来了,可因不愿再尝孤身一人的滋味,我享着你心意,与你做着情人,却不能给你什么,就连房事,我都得让你去抱别的女人生孩子。”
手塚感觉迹部挪到自己身边挨着,没转头没转眼,继续往下讲:
“说到房事,你也真太贪了点,到底是以前憋坏了还是吃错药吃的?你知道我有多担心这个么?可我一面担心你身子搞坏,一面自己就算累得要命,你要做,我临了总是依你。你应亦发觉了,我做时,大抵比你还贪……许是在求个平衡吧,我……”
“那日在青龙营,我本欲训诫过你后,便把附灵之事告诉你,不想,被你戳着脊梁骨给训了,一点情面也不留。”
“然你的话确是对的,我一直都亏着你。”
“就算那是大实话!本大爷吼吼发泄发泄怎地了?本大爷求你什么了!你什么话不能对本大爷说?什么难不能让本大爷帮?干什么非要跟本大爷分?个混蛋你!”
迹部不知是该自责,还是该狠咬这人一口。
“不行。”
“哈?!”
湛蓝双目一下撞到手塚面前,耀得他睁不开眼。
手塚握住迹部的上臂拉开他。
“当时,许是你那席话太见血,我心志一瞬……没稳住……”
迹部反应片刻,大惊,抓着手塚肩急急追问:
“难、难道?”
手塚拍拍迹部:
“只是差点,不过那家伙也确能钻空子,一刻都大意不得。”
“你别瞒我!他那时候到底把你怎么了?!”
被迹部不容商量地紧盯半天,手塚才垂下眼帘妥协:
“叫他探了去罢……”
“啊?”
“一些,我自己也记不清的东西……”
宍户端着两碗馄饨进屋,见埋在一大堆典籍里的凤还在奋斗,无奈。
“长太郎,歇一会儿来。”
“宍、宍户前辈?!”
“饿了吧,吃点,我陪你。”
本有些过意不去的凤被宍户爽朗的笑脸染着,也笑起来。
“嗯!”
“你别太拼了,白石师傅那咒不是能压那娘娘腔三天么?再者皇上、幸村大人、四天宝寺师傅不都在想法救手塚大人吗?”
宍户嚼着馄饨对凤说。
凤拨拉拨拉碗里的香菜,过了一会儿,轻轻道:
“了不起呢,手塚大人。”
“啥?”
“宍户前辈你不觉得吗?生怕自己哪天撑不住被附身会危害内宫,宁可假意撂下狠话逼皇上离自己远点,也不让他插手涉险,明明被那怨灵拿住把柄、什么的,受着皇上的冷落误会,看着皇上临幸秀女,还得拼命稳住心志与那怨灵抢夺肉身……”
宍户撇撇嘴,“啧”一声,舀起自己剩的两粒馄饨分给凤,喝光馄饨汤,把碗放一边,抓抓头:
“了不起是了不起,只是他何必什么事都扛着,总想着自己来,就算是为皇上好,可咱皇上这些日子受的罪哪里比他少了?既然是心里最要紧的人,就不应该这样瞒,一起解决不好么?”
凤闻言双眼一黯,看着碗里宍户的两粒馄饨。
没留意到他的宍户翻着凤找来的一大堆乐律曲谱,心想:
话说回来,若非必要,手塚大人绝不会用那法子切断和皇上的接触,当时情况恐怕确是够呛。而再看皇上之前给手塚大人治“不举”搞出的那阵仗,告诉他怨灵附身之事定然外泄。
宍户停下手,神情峻然。
“不举”至多被人戏谑取笑,但若是“怨灵附身”,那就不一样了……
“宫内‘蛊咒鬼灵’之事向来杀伐无论,多少似是而非捕风捉影的冤案就是这样作下的,一旦手塚大人怨灵附身之事泄露,朝野群起攻之在次,怕就怕有人趁机做些歹事栽赃于他,或者不管宫内出些什么意外一概扣到频繁出入禁宫的他头上,到时浑身有嘴也说不清。即便可以保命,留京亦难了,然出了京城,皇上与我等想帮他也鞭长莫及。不管哪种情况,手塚大人险矣。”
脑子里忆起面色沉重的大石尚书的话,海堂握着腰间佩剑“蝮蛇”的手又紧了紧——
“手塚大人与皇上没想到是在真田护军与忍足大人的安排下见的面,开始有些吃惊,大家留他们在屋里谈了个把时辰,出来时二人虽未完全和解,然看得出至少是谈开了,否则今晚手塚大人也不会留宿轮舞阁了罢,嘶~”
“如此……”
乾贞治一推眼镜,反光。
“……便好。”
“辛苦你了,莲二。”
“我尽力便是。”柳摸摸下巴,“然正史内估计不会有什么斩获。”
为搞清楚那怨灵底细好驱除,幸村一回府立招立海智囊——史官柳莲二前来,真田先是一愣,因为这毕竟是要保密的事,不过既是莲二,那就没问题了。
“除非做了什么大奸大佞之事,否则一介伶人……”真田完全不觉得“那家伙”会怎么大忠大善。
“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怕野史外传文人笔记里亦难寻踪迹。”
“是啊……”
幸村看看逐渐黯淡的油灯,欲挑灯芯的手抬起,却不知为何又放了下来。
会决定用那种皇上与自己都两败俱伤的做法,只是为了保证“怨灵附身”之事秘而不宣,日后能如常与皇上在一起……
手塚大人,着实自私哪……
认定不管如何皇上都能与自己“重圆”吗?万一皇上对他心灰意冷,不与他“重圆”怎么办?或者怨灵没搞定他自己先死了怎么办?
忍足望望云中明月,酌一口清酒。
手塚大人,实在自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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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开始被那怨灵钻到空子进而越发猖狂就是自青龙营那时起的
本来自信满满的他发觉自己可能控制不住那怨灵,再加上文中已经借大家的口讲出来的那些原因,手塚才做了那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