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外传之逸闻篇
左相放假的问题
虽说手塚国光自二十岁随侍迹部起,除了每年十月七日他自己生日那天坚持神隐,基本全年无休,当上左相之后更甚,但也只是“基本”而已。
“手塚大人连假三日?”
候朝房里众臣惊讶不已——难、难道四日后天要塌了吗!?
“前段时间手塚大人忙得够呛,脸色都不对了,皇上不忍,下旨让手塚大人放几日假休息休息。”大石尚书忧心地解释。
“呜哇,前阵谁不忙吐血啊,怎么他就能得休!”
一些人愤愤不平。
“据我所知。”不二司卿在怒容满面的真田之前开口,“手塚大人几乎不曾领过假吧,忍足大人?”
户部侍郎忍足挑眉,故作思考状摸摸下巴,道:“恩,好像是没领过,很多节日公假手塚大人也常加班办公。”
“手塚大人位居左相,上对皇上,下对六部,整年整年的这么累,再这么下去不倒在公案上才怪,到时这一大摊事情谁扛?”白虎卫指挥使宍户没好气地说。
众人面面相觑,或主动或被动地承认他的话在理。而刚才被宍户暗中拦下的青龙卫指挥使海堂薰,则咬咬牙,咽下刚才冲到嘴边的话,“嘶~~~”了声。
“薰,宍户大人拦你是对的。”乾停下捣药的手,看着帮自己收拾屋子的海堂说。
“我知道不能让人对青龙卫和手塚大人的关系起疑,但前辈,你是没看到他们那副嘴脸!”
“宍户大人乃皇上的御前白虎卫指挥使,他要护着什么都可看作皇上的意思,谁敢多句话?但你不同,若你真想护着手塚大人,再气也不可乱来。”
“……是。”
“唉,若手塚大人晓得你尚如此不善处事,怕是这三日假亦休不安生了。”
从海堂“啊糟糕”的表情,乾贞治可以九成七地肯定——手塚让海堂把他放假三日里候朝房发生的老老实实一字不落呈上密报。
当然实际上,布置人向自己密报的不止手塚一个。
比如此时埋在奏折山里的皇上迹部,就因接到“真田护军往左相府探视”的密报而牙根发痒。
“幸村说我若判定今日营务不多,想来你这儿便来,随我无妨。”真田将当访礼的五斤熏肉递与相府小厮堀尾,爽朗地对手塚道。
“既然真田大人亦得闲,就多坐会儿吧。”
手塚面不改色地回,心里不禁为没听出幸村言外之音的好友捏把汗。
手塚请真田边喝茶边啃早先裕太送的盐香豆,相聊甚欢。真田了解到手塚这三日都准备呆家休整,便打消了邀手塚外出骑马打猎的主意。
唉,手塚大人确是辛劳,是该多休息。
品着观月送的上等普洱,手塚默默摇头——若不这么讲,就不便推辞真田大人的邀约,到时迹部吃非醋没什么,他横竖干不出多出格的事,幸村不悦才比较难办,谁让真田被他吃得死死的。
不过手塚转念一想,真田做什么都刚直坦荡问心无愧,幸村却这么容易为他牵心动弦,也说不好谁被谁吃死了吧?
如此这般,言出必行的手塚,因了与真田的这番话,取消了钓鱼爬山骑马打猎等等一切计划,干脆窝府里休个够。第二日,真田意料之中地没再来,轮到迹部憋不住跑来了。
走进手塚布置素雅整洁的房间,迹部正瞧见手塚抱本《山海经》在褐藤结花躺椅上午睡。
啧,多少盖件衣服啊,着凉怎么办!
一面心内牢骚,迹部一面解下自己的墨紫绣金流云袍,轻轻地为手塚覆好。
“奏折批完了?”
按理是在睡觉的手塚梦话般出声。
“上午的份完了,下午鬼晓得还来多少。”
迹部毫不意外地回他,伸手帮手塚掖了掖当被子的紫金袍。
手塚睡得多警醒,怕没人比迹部更有发言权,因此迹部很清楚手塚早知道自己进屋,而就因为知道进屋的是自己,手塚才会继续安心“睡”。
“你有这时间从宫里奔这儿,怎么不眯一觉?”
“许真田那家伙来,不许朕来?”
“立海营少几个时辰护军没什么大关系。”
“是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时也不可无,嘁!”
“所以才叫你没事抓紧时间眯一觉。”
手塚叹气,坐起身对迹部说:“你可没法领假,累倒了怎么办?”
迹部撇个嘴,刚要应句,蓝眼却溜了溜,半真半假地问:
“朕若真倒了,卿怎么办?”
手塚闻言迟疑片刻,怔住。
这反应叫迹部有些意外,也愣愣地与手塚对看。
“我才休了一两日你脑子就转不利索了么,胡说八道什么。”
手塚回神似的训迹部一句,不由分说命他午睡去,将他赶回宫里,而后,在藤椅上把着迹部没带走的紫金袍,呆坐半晌。
锦袍传来微微余温,还带着某人特爱的玫瑰熏香。
“堀尾。”
“老爷啥吩咐?”
“……三省堂。”
手塚奉旨休假的第三日,递上了一份折子,内容大抵是叩谢隆恩,顺便再请三日假。
这天要塌了吧喂!!!!
——众臣心内不约而同喊道。
“皇上虽亦吃了一惊,然似知道内情。”抓阄“中彩”的忍足面圣打探归来,对大家说,“听团公公讲,皇上昨日午时往左相府跑了趟,回来就若有所思的,兴许……”
众人翻个白眼:我当出啥事,合着是皇上跟他又小两口吵架了,切……
……
呃不对不对不对,皇上有妃子!皇上跟他不是小两口!!不是不是不是!!!
悲惨地发觉自己竟已如此淡定地把这当做“既定事实”,众臣产生了强烈的以头抢地的冲动|||||||
神经衰弱的众臣懒得理这麻烦事,继续埋头忙自己的活。真田因被柳莲二敲打过,强忍去探视手塚的欲望,老实呆幸村身边。因此里外算算,决定往左相府跑一趟的只剩下最爱操心、最操手塚心的大石秀一郎。
当天处理完政事,大石拎着水果匆匆赶到左相府,府里小厮胜郎告诉他老爷在后院忙干活,大石不禁松气——那手塚大人身体应该没事,嗯嗯,果然还是心病。
而被小厮引至后院,大石却被跟前的景象震得僵住。
手塚大人这、这是在……
“老爷说鸡舍破得不像话,难得他得闲,干脆修个彻底。”胜郎惭愧地抓抓头,“都怪我们太笨了,什么都得老爷教。”
“哈、哈……”
手塚见到大石,便搁了手里的钉锤木板,接过帮忙的雄郎递的毛巾擦汗擦手,放下捋起的袖管,冲大石走来。
“大石大人,见笑了。”
“呃不不不,哪里哪里,啊哈哈……”
大石不知所措地想扯话头,目光落在修葺一新的相府鸡舍,脱口道:
“手塚大人手艺真好呢!”
……
“啊?朕晓得他相府养鸡下蛋为省钱,可他跟个鸡蛋头怎么能那么投缘???”
迹部翻着白虎卫密报搔脸颊疑惑不已——大石居然在左相府从午后一直呆到入夜,晚饭都在手塚那儿吃了吧?
“恕臣多事,帮皇上问了。”宍户满头黑线地说。
“问?问谁?”
“大石大人啊。”
“什么?密报里怎么没写?”
“秘密监视呈上密报是手下人的活,皇上下旨命他们只准在相府门外盯着,不准打扰手塚大人,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里头的事?臣就以私下身份去问了大石大人。”
“这样。那你继续。”
“大石大人说,手塚大人修了一天的鸡舍。”
“噗——!!”
迹部一口龙井喷了。
“还说手塚大人木匠手艺甚是不错。”
“咳咳!这正常,朕目前还没见他什么不会的……”
“还说手塚大人家母鸡孵出很多小鸡。”
“哎谁问他家鸡,朕问人!”
“然后大石大人有个绝活。”
“恩?”
“分辨鸡雏的公母。”
“噗——!!”
迹部第二口龙井喷了。
“所以大石大人和手塚大人谈得太投机……”
“谈鸡吗……”
“也没都在谈鸡啦……”
“啧,看着大石比真田跟手塚合拍么。”
“皇上您别吃大石大人的非醋啊……”
“不会啦,大石他、诶、非你个头!犯上!”
“臣万死。”基本没啥诚意地按程序讲完这句“万金油”,宍户无奈凑近迹部低声问,“手塚大人不是个为了自家的鸡就请假的人,皇上您跟手塚大人这回又怎么了?”
端起青花螭龙杯再抿口龙井,迹部喃喃道:
“他大概……在想事吧。”
因手塚反常地请“长”假,他在府里修鸡舍的消息又不胫而走(本也无意隐瞒就是了),“左相大人萌生归田之意”的说法由星星之火迅速发展为燎原之势。朝中有些官员欣喜若狂,就差叫人买炮放,但大部分官员持谨慎态度。真田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在幸村面前明讲,憋得半死挠心挠肺,幸村既不放真田往手塚那儿去,也不开解他,且不准立海上下任何一个人跟真田提这事。立海“军师”柳莲二宽慰立海众——大当家二当家小两口闹别扭而已,熬过手塚大人休假这几日便好了,众人无语望苍天。而海堂薰由于没接到手塚让他停了密报的令,便判定手塚大人压根没退意,倒是挺安心,青龙卫诸将见上司如此冷静,明白手塚大人归田是无稽之谈,该干嘛干嘛。至于大石,面上没多说什么话,只私下对不二言:
“手塚大人确有心事。”
……
折腾完一天政务的迹部泡过花瓣澡,伸着懒腰回凌云阁睡觉。
手塚没在是挺麻烦,然撑撑也就这么过去了。
迹部正琢磨着明天去左相府走一趟,却见围着龙塌的紫金大帘上挂着半块青光莹莹的和田冰清玉佩。
勾起嘴角,迹部解下系在帘子流苏上的那半块玉,掀开帘子爬床。
“你爬宫墙跳房顶来面圣的吗,都不用呈报的,放假放得卿胆子越发大了嘛,啊恩~”
迹部笑着对盘腿端坐在自己龙塌上的手塚低声道,顺将手塚的那半块玉丢还给他。
一身深蓝夜行衣的手塚接过玉佩并不收好,只轻轻放在枕边,依旧和方才一样凝视迹部。
“……行行行,朕跟你道歉,朕不该坏心拿什么‘朕倒了你怎么办’逗你。”
迹部话音刚落,手塚一手伸来,尽管就算手塚是要敲自己脑袋,迹部也不会躲,但他真没料到手塚的意图是摸自己脸。
平日不在意保养的手上分布薄薄厚厚的茧子,手温微热,指尖细细摩挲耳际,目角,鼻尖,嘴唇。
“你干嘛?”迹部不住轻笑,“才几日不见朕,便把你念想成这样了?”
“你的紫金袍子我带来还你。”
“……手塚国光你答非所问的还能再厉害点么?”迹部看了看手塚叠放在床尾的袍子,揶揄道,“这两日假里闻着它意淫跟本大爷云雨几回了,啊嗯~?”
“那倒没有。”
“嘁,就嘴硬吧你。”
“确实没有。”手塚收回手,“我忍不住会来找你。”
“噗!所以你今儿就来了么?朕当你准备把你府改大鸡舍,不干左相去卖鸡蛋了哪~”
闻言手塚沉默片刻,抬眼看向迹部:
“皇上觉得如今的臣,还可任左相否?”
“怎么?卿觉得卿不似从前‘没人性’便不可任左相了?”迹部笑嘻嘻地戳手塚胸口。
手塚挡开迹部的手指:
“你之前问我,若你倒了,我怎么办。”
“嗯。”
“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
迹部啧啧晃首:“朕本以为师傅您会立马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地甩朕一句——‘黎民社稷,容不得你倒’,啊或者‘将传位遗诏给我立了,你爱倒再倒’之类没良心的话。”
手塚苦笑,他自己本也这么“以为”,从前的自己,绝对会这样做。
“你不就是比从前更明白自己有多喜欢本大爷,多离不开本大爷了嘛,这是好~事,朕的爱卿。”迹部抵住手塚额头说,磁性嗓音叫人胸口阵阵发酥。
手塚垂目思虑了会儿,像是打定主意,坐直身子,面色坚定道:
“臣启皇上。”
“?讲。”
“臣若一旦自认感情用事贻误公职,便会向皇上请辞归田,届时望皇上恩准,切勿挽留。”
……
天亮
帘外小团子的轻呼让迹部迷迷糊糊醒来,床尾的紫金袍依旧整齐地叠放着。迹部呆过一会儿,翻身起床——
“朕醒了。”
上朝的迹部精神不太好,议政时走神不下七八回,众臣心内远目:咱还是劝手塚大人赶紧停假回朝罢,唉……
其实,左相府的下人们见手塚这见天的要么发愣,要么没事找事瞎忙活,早有这念头了。
因此,堀尾等人听到手塚叫他们准备进宫车马时,那叫一个欢天喜地,连看门狗阿柴都用比平日响亮一倍的叫唤欢送自家主人。
而小团子接到手塚面圣的呈报,也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进轮舞阁告诉迹部。
关紧门窗,小团子屏退外头的太监宫女,留手塚与迹部在屋里“和好”。
“臣明日就回朝。”
手塚说。
“卿尚有两日假,不再休休?”
迹部埋首批红,不看他。
“不休了。”
“为何?”
“无事可做便胡思乱想,于人于己皆无益处,不如忙点。”
“哼。”
“皇上准了么?”
“朕没准。”
“……”
“朕虽然很忙,但也是会胡思乱想的。”迹部刷刷地翻阅奏折,朱笔动个不停。
“……皇上寻思出什么?”
“你比朕大十五,按理讲你退休离朝肯定比朕早,你死的也比朕早,原本你就要放朕那么老久的鸽子,你还敢提前跟朕提什么请辞,你发的什么神经。”
“……”
“你看你昨天讲的那鬼话,感情用事怎地了?你从一介流民走到这一步,成了国之栋梁,不就因了你那感情用事吗?”
迹部停下朱笔,低骂道:
“你个混蛋。”
手塚默然。
“算我昨日话讲得不妥。”手塚走到迹部身边,抚着迹部后颈,“但我因着你变了多少,我清楚,若你出事,现在的我已没法像从前那样理智而行,若我确因私情误了大局,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你整日自省不就是为看自己看得更明白吗?”噌地火大的迹部将手塚拽下死瞪他,“一个把自己看得越来越明白的人,怎么会贻误公职?你瞎操心什么,跟大石凑一块儿多了被他传染了吧你。”
“……没大石大人的事,你少来。”
“嘁!”
“臣答应皇上,即便离朝也不离你,且臣会顾好自己的身子,争取多活几年陪皇上。”
“所以啊。”迹部故意认真地握起手塚的手,“卿多放假休息,多活几年,朕多忙多累,少活几年,这一来二去的不就扯平了吗?”
手塚愣。
迹部继续认真地看着手塚。
“胡说八道!”手塚气恼地喝道,“你敢再讲这种话,我……”
迹部得意洋洋的表情叫手塚把下半句话噎了回去。
“你怎样啊,嗯~?”
手塚哭笑不得——论嘴上功夫我是越发拗不过他了。
迹部收起得意,凝望着手塚:
“没了朕,你受不了,但你走了,朕又如何受得了……”
手塚无话。
朝中人只道迹部为我动情动意,拿我没法子,却不知二人之事,不论喜忧愁苦爱恨情仇,谁对谁都是一样的……
罢,“感情用事”就“感情用事”吧,反正其实早已不是第一次为他这样了。
天下苍生,自己会和他一起护着;黎民社稷,自己会和他一起守着;
自己,迹部会拼尽全力缠着;
迹部,自己会用上一生……
在剩下的两日休假,手塚全住在宫里,协助迹部办公以外,便跟迹部一块儿四处溜达,从晒太阳的午觉到吹灯拔蜡的晚觉,全睡一起,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宫内宫外的大家无语之余全在心里开骂——哪个脑子进水的家伙说左相大人放假放得要归田的!这整一个小别胜新婚啊吾靠!
“唉,卿明天就回朝当班了。”
“有什么问题?”
“就不能陪朕了。”
“我回朝又不是出差。”
“可不能和朕总呆一块儿了嘛!”
“看多了会腻。”
“这两天你就腻了怎地!”
“嗯。”
“.==”
“臣要跟皇上过一辈子的,匀着点比较妥当。”
“哼~那行,卿若念想朕了尽管请个假,朕准你~”
“下月行么?”
“噗!这月才休的,且咱俩天天见面,你下月就憋不住了吗?”
“臣相府东面围墙塌了,昨天鸡跑了只出去,臣……”
“好啦好啦!朕叫个泥瓦匠给你补上,这假你不用休了!”
“谢吾皇。”
于是自那以后,基本全年无休的左相手塚,假期比过去稍微地多了那么一点。
只有一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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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达目的连皇帝都是利用工具的左相大人,某日突然发觉自己已经爱皇帝爱得没法毫不犹豫地坚持立场了神马的,当然总是有点被打击得影响自信不是么,囧
好在问题不大,谁叫“爱”是无敌的啊~有木有~
皇帝同学您可以再溺爱左相大人一点没关系XD
另
大石的特技是分辨鸡雏的公母←出自公式书40.5
表小看这个,这可是个论小时计费的高级技术工种呢,大石同学前途无量啊=v=
咳咳,当然木匠手塚也很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