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距離 — 第二十四章

正文 距離 — 第二十四章

这是一个很不真切的吻。他没还没反应过来,却知道唇上带来不属於自己的冰冷告诉他,这人在外头吹了很久的风。

「你一直待在外面?」范夏轩推开纪冉。

「嗯。」纪冉的回答满是重重的鼻音。

他张嘴,想说点什麽却又阖上。明明在里面也是等待,在外面也是等待,为何偏偏要跑出来外面等他?

范夏轩心里燃起一股怒火,他不知道出来外面等的用意是什麽,他又出自於哪种心态在外面寒风刺骨的地方只穿着简便的运动衣服跟外套。

「还嗯?嗯什麽嗯!你穿成这样成绩也不会比较好!你到底知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他越说越小声。只有开头的嗯大得跟像放鞭炮一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哪个人便秘了。

大概脑子被风给吹冻了,那句话就这麽轻易的不经脑子跑了出来,拦都拦不住。

「嗯。」纪冉还是那句嗯。

还嗯?别嗯了行不行?

嗯嗯嗯嗯。

冻坏的脑子里像卡针的播放带,不停重复纪冉的那句嗯。听得他满脑都是嗯嗯嗯。

「他妈的别嗯了行不行!你都要被退学了还嗯个屁啊!」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纪冉爆粗口。从自己嘴里爆出的脏话,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心里却莫名的舒坦,大概是脏话有助於心理纾压。

「你知道我的电话吧?」纪冉慢慢退开,大概离自己几步之遥。似乎觉得冷了,他环起手臂搓了搓。

多亏了这几步,范夏轩才能清楚看见纪冉全身的模样。除了被他立起来的运动外套领口有点傻之外,裤子口袋里突出的形状很诡谲。有点方形。

「什麽?」范夏轩解开围巾,解松的瞬间冷风直吹在脖子上,他下意识缩了缩。

他走到纪冉面前,把暗红色的围巾绕在纪冉已经冻坏的脖子上。本来就僵硬的手指现在就只是因为解开围巾的短短几秒钟内,让范夏轩的手指根本没办法弯曲,只能用僵直的手边抖边使劲的围,连打个圈都打了老半天。

纪冉伸手握着范夏轩的指节帮自己绕起围巾打在他自己脖子上。范夏轩发现一个在外面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的手居然都比他温暖,让他有点怀疑到底谁才是在外面等的人。

「就算我被退学好了,我们也不是连络不到啊!不是吗?所以你别老这麽板着一张脸。」纪冉笑笑的伸手拉了拉范夏轩早就被冰冻的脸颊。随後他退开好几步,离了自己不只几步的距离。

纪冉今天很奇怪,以各方面来说都是。就连他不停远离自己也都让人觉得莫名。

他走到巷子里一根被贴满广告纸的电线杆後,从口袋拿出那个让他觉得突兀的东西。几个火光闪过,约几秒顺着风势范夏轩闻到了一股一直以来都没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气味。

菸。

范夏轩很不安,今天的纪冉让他感到陌生。要说他是回到以前还在揍他的那个时候也不对。他根本不知道纪冉会抽菸。或者是说任何时候,包括一年级时,压根没在纪冉身上闻到菸味。他身上始终都是让范夏轩感到舒服的棉被味。

躲在电线杆後的身影抽起菸来看起来很熟门熟路的姿势,一点呛到的机会都随着风吹走。

范夏轩靠着墙上慢慢蹲了下来,他懒得管墙上有没有奇怪的污渍,都这种时候了。他闭上眼听着附近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呼吸着不时从远方传来的菸味又混杂着不知哪来的煎肉饼味。

咕噜。

他肚子饿了。

「起来了,别蹲在这。」殊不知过了多久,纪冉伸手揽着自己的肩膀想把自己拉起来。起身的瞬间大概是蹲太久了,一个踉跄往前倒了过去。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纪冉拉住往後一扯,向後靠在纪冉的怀里。

菸跟棉被。

他想起身,却被一股力量给箝制住。连反应都还来不及反应一条暗红色的围巾晃到自己眼前,乾涩的双唇被强势的钻入,那被菸草味给沾染过的舌尖轻扫过牙关的每一处,大概是这个姿势不舒服。纪冉边吻着边把自己转向面对他。

尽管范夏轩极其不愿在这快被冻死的外头跟纪冉亲热,但闭眼前纪冉微皱着眉宇时的认真模样,也让这个念头随着风势渐渐消散。

今天是圣诞节,在范夏轩上学的途中看着外头电视墙上的圣诞节蛋糕广告时,才猛然发觉。他本来说好要跟赵宇安一起去买东西,但发生了那一连串的事估计赵宇安也忘了。

“我忘了买交换礼物......"

"没事,我也忘了买哈哈"

到教室後,他跟赵宇安趁着还没打钟时,冲到楼下的书局随便买了刚好整数的丑相框,再买个几块钱的小袋子装进去就完成了。而赵宇安则是拿了个购物篮唰唰唰的把几个东西扫下去,买出来的金额刚好到达。

圣诞节他本来是很期待的节日,当时也打算要一起连同纪冉的礼物也买好,但这下子买了估计也送不上手。

最後他抽到了赵宇安的文具大杂烩。他的丑相框被一个女生抽中,当场被骂翻。

整个寒假过完已经二下了,范夏轩在越接近学测时候犯了最大的错误。他几乎没怎麽认真上课,有太多的事都让他暂时忘了读书这件事。

赵宇安还在A班驻守着,而自己则掉去B班。他自己对这事不怎麽在意,但赵宇安的反应搞得他才是掉去B班的那个。

「夏夏!我就在隔壁而已,下课我就可以来找你了!」赵宇安临走前的一句。

B班的人他有点陌生,却又有几个眼熟的。但这都跟自己无关,上次的事让他变成名人。基本上没人想跟自己有太大关系。除了赵宇安。

纪冉的离去对自己生活上没有什麽太大的问题,顶多只是上课时偶尔会神游、下课只能找赵宇安......还有内心总有股空缺。他一直提不起精神,或许就像纪冉说的,还是能联络。但见不到面的联络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孤寂。

午休时间,他趁着在外头等赵宇安下课时,打给纪冉,但电话那头响了老半天,范夏轩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却只有机械式的语音回应他。接连打了好几通都是一样的结果,眼看赵宇安已经准备出来了,范夏轩匆匆传了个简讯过去,传出去後才发现字打错,但也没办法收回了。

"你很忙吗?打给逆好几东都没接。"11:55。

简讯隔了好几小时才传来,晚餐时间摆在裤袋的手机震了几下,范夏轩急忙抛开筷子伸手掏出手机。

"抱歉,弄得太晚了。"19:50。

短短几个字,让他松了口气。随後却意识到一件事。范夏轩低头盯着简讯,若有所思。

「哥?你发生什麽事吗?」

「啊?不是.....没有。」

抬头时,范海馨原本还有半碗的量已经见底了,电视那头的连续剧已经在唱片尾曲了,片尾在跑的跑马灯跑到合作广告那边。这代表他已经足足对着手机发呆了十分钟。

拜托范海馨收拾碗盘後,他走上楼进到半掩的房间朝柔软的床铺倒了下去。

他又打了一通电话过去,那头响了很久范夏轩都已经从耳边拿开手机,准备朝着萤幕点下结束通话时,画面突然出现接通的秒数了。

「喂?怎麽了?」

听着那头熟悉的声音,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接通,范夏轩一时愣住张着嘴却一句话也吐不出。

「范夏轩?你还好吗?」电话那头的纪冉语气有点疑惑。

「没事。我就只是......只是......」他眨眨眼,一股热流从眼里冒出,顺着两侧滑落。哽咽的心头让他语无伦次,他只是很想他,却一点话都说不出。

「唉,你别哭。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我只是......有点激动而已。因为你都没打回来......」他不知道为什麽明明要好好跟他聊天的心情却变成抱怨他的不是。把自己搞得像怨妇一样苦苦守候他的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隐约的风声。

「你真的这麽忙吗?你知道在别人看来我们像已经分......」

「范夏轩!」范夏轩话还没讲完,纪冉一个大吼震得他愣生生停住。

他後悔了,在话说不到完整一句的时候他就後悔了。

「我们没有分手,我们也不会分手。」纪冉的字字句句都特别用力,深怕自己没听到似的。

范夏轩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的纹路说了句抱歉。

那天过後,他再也不敢随便打电话过去,他俩只有用简讯联络。范夏轩好几次都想问纪冉现在到底在做什麽,犹豫很久的草稿一直躺在简讯里的草稿箱,一躺就躺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范夏轩每天过得很规律。早上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出门;下课期间除了赵宇安外,没有人来找他。午休时间他不敢睡觉,把书偷偷放在大腿上,有人来巡就用外套盖住。放学回家,需要食材时跑趟超市。煮饭、洗澡、看书、睡觉。一直轮了几个月的这种憋屈生活。

某天中午,手机传来震动。范夏轩以为是纪冉,他慢悠悠的点开简讯有点讶异。

"放学有空吗?说好要请我吃饭是不是都忘了?"11:30李睿洋。

他跟李睿洋很久没联络了,当时被莫名训头的那通电话後他传了个道歉简讯,就没继续联系下去。

范夏轩思忖几秒,回了个好过去。

他的进度有慢慢跟上,放学稍微放松下应该没什麽太大问题。范夏轩打算关掉萤幕,看了眼纪冉位在第三条的简讯。只有自己两天前传的"好好睡觉",此外对方一直没回覆。

范夏轩闭上双眼,他能感觉到手微微的颤抖。他没细想,却也在时时刻刻都感受到,很久没看见纪冉了;很久没听见纪冉的声音了。都差点以为纪冉是自己脑袋幻想出来的人了。

他睁开双眼,缓和几秒後从抽屉拿出国文试卷开始写了起来。

放学时间,范夏轩挺准时的出现在校门口。他瞥见坐在校门口旁边磁砖的李睿洋不禁想起很久之前被自己放鸽子的李睿洋,自己还偷偷幻想出他一人独坐一小时的悲催画面。

「李睿洋!」

许久没见的他还是老样子,只是穿的比当时还要厚好几层,像某个轮胎吉祥物。

「欸!我以为我要等一小时了!」李睿洋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尘,朝自己走来。

「我不是道歉了吗?」范夏轩很不好意思,挠挠头。

李睿洋走在前端,他戴着一顶蓝色毛帽上头还有一颗毛绒球不停晃动。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是最好的标志。

他不知道李睿洋想带他去哪,街上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任何学生的踪迹,只有来回的几辆汽机车行驶而过。

「就这。」

他们停在一间铁板烧店,门口的招牌忽明忽暗闪闪烁烁,看起来让人烦躁。店里的是个拉门,只是拉门已经被打到最开了,轨道上摆着一颗硕大的石头。

「欢迎光临!」

老板是个看起来有四十几岁的男子,一身浅色的厨师服上头东一块西一块污渍。老板留着一头大卷发,很简单的用一条红色橡皮筋绑着,满脸都是大胡渣。

店里的面积不大,中间有一长形的铁板,铁板外围着一圈木头桌子,摆着零散的几张圆椅。一棵在角落独居的盆栽还有在墙边爬行强势刷存在感的蟑螂。

老板扔了两张透明垫板,垫板上全是花花绿绿的图案。范夏轩仔细一看原来是份菜单。

菜单是用蜡笔写的,再用透明胶带贴上字。但可能在写的过程中划到或是胶带不黏了,好几道菜名都糊成一团连价格也不放过。最旁边的小框格有好几道擦过的痕迹。感觉已经烂到不能再烂了。

奶油炒XX-90元

酱烧虾X-1X0元

X朗牛排-XX0元

白饭-10元

其他还有很多,但基本上范夏轩没办法认出是什麽。这字糊得根本不知所云。奶油炒XX,那个XX到底是什麽?还有牛排,金额只有後面的0,这0到底是100还是200?

「我说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也不用特地选这种地方来让我请吧?」范夏轩往李睿洋那窃窃私语。他用手垫了垫皮夹,是有钱的。

李睿洋没说话,迳自的在那比他糊得还严重的菜单上划勾。

X鱼-130元

铁板猪X-9X元

白X-10元

荷包X-X0元

黑胡椒高XX-30元

「你......」

李睿洋把菜单给了老板,老板嘴里还叼着一根菸看了眼菜单就扔到後面的收银台去。

范夏轩忽略那些辨识不出的菜名,迅速的勾了一两样。

「这是我......爸。」

「噗嗤!」范夏轩喝到一半的水喷到了正在他们面前炒菜的铁板上。铁板被水浇过冒了几道白烟。老板瞪了他一眼。

「臭小子,别乱认人。」老板正在炒着像是自己划的豆芽菜,嘴里叼的菸抖动几下,菸灰差那麽一厘米就掉在铁板上。

范夏轩吞了几次口水,他突然只在意这菜到底还能不能吃了。

「他是我认的乾爸。」

「我说了别乱认,我没你这种蠢儿子。」大概是抽不下去了,老板菸都抽没半截就扭头把菸哫在地上,脚动了几下。

撇开让人头疼的菜单跟差点掉进菜里的菸灰,老板弄出来的菜挺垂涎三尺的,卖像不错。范夏轩夹了几口豆芽,挺不错的其实。

「还能吃吧?别看他吊儿啷当的,煮的东西是能吃的。」李睿洋用筷子夹断一块鳕鱼。范夏轩眼睁睁的看着那块鳕鱼落入他的碗里。

「不用给我吃。」

范夏轩匆忙夹起想放回去,一双筷子冲了过来把自己的筷子上的鳕鱼敲掉。

「让你吃就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麽点这麽少。」

点菜前的担忧果然看他一眼看穿。范夏轩只能低头把鳕鱼一整块吞了下去。

忽然一阵冷风从背後窜出,范夏轩还以为是有客人进门,但他突然想到这店根本没关门。

「能把门关上吗?有点冷。」范夏轩起身想把挡在拉门轨道上的石头搬开。

「别蠢了小子!就是门坏了才把石头放那的!要不你以为我喜欢吹风啊!」老板嘴里不知何时又叼了一根菸,他一人高马大的人蜷缩在矮小的洗手台上洗菜,看起来特别憋。

范夏轩愣是只能放弃关门,他缩在位置上边抖着边夹菜,抖得菜都沿途掉满桌。

这顿饭吃的有点蠢,糊到几乎不能辨别的菜单、差点掉进去的菸灰、免费的冷气吹到饱让他冻得掉出去的菜都比吃进去的多。

范夏轩付完帐便匆匆离去这从头吃到尾都没人进来的铁板烧店。

中途经过一间饮料店范夏轩顺手买了两杯姜汁奶茶,当然钱也是他付。

冷风呼啸而过,范夏轩除了更抓着手中的热饮取暖外别无他法。他没打算打车回去。

「你最近好吗?」跟在一旁的李睿洋缩瑟在外套里。

「还可以。就只是快学测了,有点压力。」牙关冷得直打颤,弄得他嘴巴的肌肉酸疼。

一旁的李睿洋忽然安静下来没继续接话。范夏轩没多想,以为只是太冷了。直到一股力量强把自己转过身,才看见李睿洋的表情。

看起来有点生气,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情绪夹杂在内,他不知道该怎麽阐述那种情绪。同情?怜悯?这两者好像一样。

「我听说了。」

「听说什麽?」

「别明知故问了!你跟那个叫纪冉的事!」李睿洋朝自己大吼。

范夏轩无话可说。张开想反驳的嘴也只叹了口气。他吸了一口姜汁奶茶。有点冷了。

「这事随便你怎麽想吧!要想跟我脱开关系随便你。」范夏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如果他是觉得自己恶心那他也没话说。但紧抓杯子的手除了想保暖这个理由外还参杂着一丝丝情绪。

「操!我说啥了吗?我有说想脱开你吗?别他妈乱给人下定论!」李睿洋又再度把自己给转过身来。

「那你到底想问什麽?你不都看到了吗?我就是个名符其实的同性恋!你离我远点吧!就不怕我看上你吗?」

范夏轩莫名的心里一股火。同性恋就同性恋吧!但如此坦率的说出来他心里是舒坦的。尽管李睿洋很是无辜。

李睿洋板着一张脸他站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显得格外阴森。

「有人给你吼这样开心了吗?我有说你怎样吗?我有说我讨厌同性恋吗?」

范夏轩以为李睿洋会对他乱骂一通,看来他低估了李睿洋的EQ。发泄过後的心情的确舒爽多了,就是对他感到抱歉。

「抱歉。因为......我没有可以诉说的人......太激动了。」

他们坐在街边长椅上,旁边有一盏路灯勉强能照亮这长椅。天色早已昏暗,前面的人行道有着好几盏路灯,却是亮不到一半。气氛弄得像是鬼片。

「他很久没跟你联络吗?」李睿洋把玩着早已喝光的饮料杯。

范夏轩双腿敞开,双手撑着长椅有点向後倾斜。目光停留在李睿洋不停把玩的手上。

他不知道怎麽开口他跟纪冉之间的事情。更何况李睿洋只是自己见不到五次面的人,照理说应该没理由要告诉他这些事。但他已经不知道能向谁倾诉这些事情,这些太委屈的事。

「我很久没看到他了,就连电话也不敢打,简讯他也不回我了。你说我是不是被甩了?」范夏轩把视线移到天空,橘红色的晚霞被前面的大楼跟住家挡住,却凭着一丝丝缝隙钻出而显现光芒。

「或许他有他的苦衷。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不可能会突然不喜欢吧?」他停止把玩的动作,伸手一抛把杯子抛到离长椅一段距离的垃圾桶,但风势过大杯子飞不到一半就被吹走,朝永无止尽的空中飞远。

「他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有,一个解释也不给我,我很难有信心能维持下去。你懂那种感觉吗?就算不能见面也不能接电话好了,好歹给我回个简讯啊!我不相信他能忙到连简讯都回不了!」

李睿洋讶异的看着自己,却又很快的转过头。他思忖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安慰的话。

最後他们就这僵硬的气氛在公车站分开了。直到离开前李睿洋都没说半句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感情出了问题。明明一开始是他先提的,最後却一句话也没吐出。不过范夏轩还是舒坦许多。

晚上的公车很多人,范夏轩准备踏上的这一班人群已经挤到门口了,他准备踏上时,门前的人只摆着一张"别上来"的表情,愣生生的他又收回脚。

看了眼手机,下一班还得再等十五分钟。范夏轩双手环住自己想让自己别这麽抖个不停。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吓得都忘了冷,松开环住手臂的手。

"刚刚才忙完,接下来比较有时间了。只是电话还没办法接。"18:55纪冉。

他不知道是该先感谢李睿洋还是先回纪冉讯息,手指头明明抖个不停却有点不知所措。

"没事。吃饭了吗?"

范夏轩只传了短短一句。明明脑袋蹦出很多话,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始打。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了,他把这事推给天气太冷的缘故,冻得他脑循环不好所以脑筋也不好使了。

之後,纪冉隔了一天才回他。

"吃了。你也得好好吃饭。^^"

那笑脸,几乎就是纪冉在简讯上的标志。他很喜欢打笑脸。久违的笑脸符号挺让范夏轩又回到以前似的。但他深知,纪冉还是回不来,甚至连他过得怎样都不知道。

"我想你了。"

他传了这简讯过去,顺带发了张自拍照给他。在以前他完全没想过要自拍。他俩在那之前天天见面,基本上也不太拍照。这让范夏轩有点後悔,现在能透过照片去回忆他的管道都没有。

在这之後他几乎天天发照片。接近考试周满满的试卷、午休在食堂买的鸡排饭、放学时仅剩自己一人的教室、夜晚外头的街景。这些他想到就拍,也不特别挑照片。糊了就糊了。

纪冉大概一个礼拜回一次,范夏轩天天传个四五张的照片,一个礼拜下来也够呛的。他渐渐习惯没有纪冉的生活,但对於世界上还存在着纪冉这个人;自己还有所谓的男朋友,他是感到真实的。

久而久之,他还是发现一件事。这样单方面的维持真的特别不安。范夏轩还事很想他,摸摸他、跟他说说话、想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可他却忽然发现,他开始忘了他的长相、他的声音、他的气味。范夏轩很慌乱,就好像这个人快从世界上消失了。但他却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校方表示为了不让同学接收到考试以外的压力,因此升上三年级学校就停止以成绩来分班的机制。高三的毕业旅行,学校因为考量到前两年的成绩分班,所以特别准许可以混班参加毕业旅行。

赵宇安很理所当然的找了他,其他的三人范夏轩完全不认识。

旅行当天在教室集合,他只在出发前拍了张窗外的景色给纪冉。看着已经第四天只有自己单方面满满的讯息,心里很空虚。他摇摇头,不愿再多想。

早上八点,大家都准备去福利社采买零食,而只有他正在站久违的旧校舍。一片荒芜的杂草,眼前站着刘飞跟廖子翔。

两年前的记忆猛然的从心底涌上。他忽然忆起纪冉的模样。从身上俯视着自己,十恶不赦的模样。却在当时对自己伸出一只手。

「你给我说清楚!老大到底去哪了!」刘飞声嘶力竭的吼着。

「我不知道。」

空旷的草地回荡着刘飞的怒吼,对比起来显得自己的声音太过平静。

刘飞碎嘴了几句,不停的原地踏步。手不停地变换姿势,看起来颇急躁。

「操你妈逼!信不信我揍你!」刘飞作势往自己挥拳,语毕了手却还是停在半空中,一点要揍下来的趋势都没有。

「刘飞!住手。你忘了吗?」廖子翔皱眉很瞪着刘飞,见状後者只能收回手臂,跟着廖子翔一起瞪着自己。

其实不用他们开口,光是把自己特地约来这里而不是拖着自己他就懂了对方的来意。

「我说了我不知道。没有骗你们。」

那两人面面相觑,隔了许久都没人想出声。

范夏轩挺讶异的。纪冉的去向居然连他们都不知道。甚至沦落到必须来问自己。看来纪冉这次走得实在太唐突了。原来同性恋在大人眼里是罪不可赦,比伤害他人还要来得严重。范夏轩摸了摸嘴角,猛然察觉这彷佛不是自己的嘴角竟不知何时往上扬了几分。

「你跟老大的事......是真的吗?」廖子翔看起来比刘飞稳重许多,挂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他顺势推了上去。

范夏轩正张嘴想说出是时,刘飞打断了自己。

「问这啥问题!那时候老大的反应就很明显了!叫我们去揍阿光的时候你就没想明白吗?」

「闭嘴!别人怎麽想的我无所谓!我就想听到真正的答案!」

那时候的反应?阿光又是谁?

范夏轩本来想开口的瞬间又缩了回去。纪冉就像个失踪人口,谁也找不着他。他知道自己对纪冉或许没他们两个了解,但果真一听到自己陌生的名字还是很伤感。他压根配不上是纪冉的亲密爱人。

「是。我们在交往。但他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我也想连络他,可他好像不想让我联系他。」范夏轩说到一半仰起头,双眼不停眨着。忍着哭意的脸胀红得像是猴子屁股。

大概是自己的告白让他们不知所措,范夏轩仰了几分钟的头他们一点声音也没出。听力灵敏的范夏轩也知道他们没有离开,甚至没半点动作。

「走吧!」

廖子翔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但范夏轩可顾不及这点。他平回头部眼看着廖子翔一把扯着刘飞的衣袖往另一端没什麽杂草的路走去。

「等一下!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关於刚刚说的阿光还有反应是什麽意思?」范夏轩脑子一热,使劲冲上前去把他们的去路挡住。

范夏轩胆大的拦住曾把自己往死里打的两人,他们像被自己冲上前的速度吓到,愣了几秒没反应。

「你觉得我们有什麽义务要告诉你?」廖子翔单手摘了眼镜,另一只手伸到衣服里擦拭眼镜上的脏污。等他擦完又戴了上去自己仍张着嘴没说出半句话。

「我.......」范夏轩卡壳很久,他们也异常的耐心等着自己的理由。可张嘴却只吐出一个我,廖子翔一把推开自己迳自的往前走去,刘飞没半点表情,看了眼差点被推倒的自己後便跟上廖子翔的脚步。

看着他们离去范夏轩浑身抖个不停。不是冷而是害怕着。

他害怕自己错过一个可以更深了解纪冉的机会,内心明明知道就算知道了那些他曾经不知道的事也是於事无补。

但......就好像知道了全部他所不知道的事纪冉就能完好如初的出现在他面前似的,他内心不由自主擅自的替他做出决定。

一股心情从心底满溢出来,像瀑布。

「拜托你们!」膝盖传来疼痛,但范夏轩努力忽略掉神经传达的痛感,他脑子只想弄明白那些事。

「起来!跪什麽跪!老子还没死不需要人家跪着!」刘飞回头看见范夏轩冲着他跟廖子翔跪着,双脚横着跑飞快的逃离范夏轩跪着的范围。

「你尽管跪着好了,光一个跪着你觉得我会把事情告......」

「已经没办法了!我就只是想知道我所不知道的纪冉到底发生过什麽事......真的.....能让我继续想念他的管道只有你们了......真的真的不想让他就这麽静静的消失,变得好像以前的事都是我一个人自己幻想的。」范夏轩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草皮,看得彷佛草皮上出现纪冉的身影。随着他的自白,眼眶早已盛装不了分泌过多的泪水,哗哒哗哒的滴在草上,顺着草枝的弧度渗入泥土。

耳边传来微风吹拂着大地的摩擦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鸣笛声。脑子闪过一件事,他们大概快搭不上游览车了。

「夏夏......夏!」

范夏轩过於猛烈的弹起,碰的脑袋像是撞到什麽冰凉的东西。他愣了几秒後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前面的小电视正播着歌唱的字幕以及一成不变的MV。等他完全回过神,周遭的烦嚣喧闹一次性的灌入耳内伴随着低鸣的引擎声,呛得范夏轩忍不住皱起眉头。

「夏夏!你还好吧!」

他转过头,是穿着白衬衫一脸担忧的赵宇安。范夏轩给了他一抹微笑,殊不知这微笑扯得有点僵硬。

看着窗外飘移的风景跟玻璃上的污渍,范夏轩渐渐想起自己坐在游览车前的事了。

「阿光是二上你们班的班长。」

「班......」看着这片旧校舍,他差点忘了当时的场景。那棵大树依然伫立在原地,只是树枝上的叶片变得枯黄。那些枯叶像是下了场黄雪飘散在草地上。而耳边依稀传来不知名的哀嚎声,就像那天班长的哀求。

「为什麽那天你们要这麽对他?」

范夏轩维持跪姿,抬头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廖子翔。

班长对他来说很陌生,除了当时在旧校舍前被纪冉压制在大树下,他把那个痛哭流涕的面容给稍稍记住了。除此之外他对这个班长没什麽特别深刻的事。

「哈!范夏轩,你是真这麽替他着想还是假慈悲?」廖子翔仰头大笑。

「什麽意思?」范夏轩讶异的看着廖子翔。

「是班长又如何?是A班的又怎样?他的品行也会跟他的成绩一样吗?」廖子翔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

范夏轩闭上眼仔细咀嚼过这句话。

班长跟A班......这两个词都代表着他後面那句的成绩。班长照一般常理都是成绩好的人担当,品行就得另外说了。一个人品行有问题,是没办法当上班长的,除非......他隐藏的够好。

隐藏......

范夏轩张开双眼,他似乎渐渐的嚐出了点豁然开朗的滋味。

「班长他......也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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