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买完早餐回来范夏轩已经醒来了，顶着一头乱发看起来还在恍神。
「起啦?」纪冉脱了鞋把早餐放在桌上。
「嗯......」他揉揉眼睛，一脸茫然。
范夏轩衣服还没换，还是昨天那件破掉的上衣。纪冉打开衣柜，随便抽了一件衣服扔给范夏轩，他没接衣服直接往他头上盖住，像新娘披纱那样遮住脸。
范夏轩的衣服清一色都是长袖的，他瞥了眼又关上。
「快把衣服换一换，不要等一下考试还恍神穿这件出去。」纪冉坐着，把早餐全拿了出来，不等范夏轩先吃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范夏轩先发呆了会，随後才开始脱衣服。脱下的衣服被他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
「今天我就要回去了。」纪冉吞下蛋饼。
范夏轩胳膊还举在空中，顿住。
「你爸让你回去的吗?」范夏轩的头还被衣服捂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举着的胳膊动了几下才把衣服穿上。
「嗯。我出来还是跟......跟那个继妈说的。哦!我还多了个弟弟。」纪冉咬着饮料吸管，说起话来有点含糊。
他来到这里後，完全没跟范夏轩扯到自己的家事。多出来的继妈跟一个看起来傻呼呼的肉胖子江和语。提到他们纪冉不感到排斥，也愿意跟范夏轩说说。
「啊?继妈跟弟弟?」
「嗯!他孩子挺可爱的，又肉又圆就是个小胖敦。」江和语给人的样子的确发不了脾气。
「小时候不都这样吗?我还挺想看的，回去发张照片给我看看!」范夏轩看起来没什麽表情，侧过身把放在床头的手机拿了过来。
纪冉顿了会，从口袋拿出手机点开通讯软体跟范夏轩互加。他这次回来完全忘记跟他交换联络方式，下意识以为他跟范夏轩还跟以前一样，可以随时见面。
“夏天的车"头像是一台车。
「为什麽叫这个名字?」纪冉忍不住笑出来。
夏天，他还能猜到原因。但车?是想在夏天买台车还是在夏天买了台车?
范夏轩呛到了，偏头咳了几声。
「咳咳!就......轩嘛!」他伸手抽了面纸，把喷到桌上的饮料随手擦了几下。
「哦!」纪冉恍然大悟。对於这种小孩子气的取名方式他忍不住乐了一通。他差点脱口问那旁边的干去哪了?
七点，范夏轩整装完毕蹲在门口穿鞋。
今天是他留在C市的最後一天，就这麽让他过去学校，特别不是滋味。而范夏轩把昨天的事都当作梦似的，一字也不提。
纪冉穿上外套，把钱包手机都带上後发现范夏轩还维持着一样的动作。走过去一看，他早就穿好鞋了，坐在那发呆。
「怎麽了?走不动了?要不我背你过去吧?」他蹲到范夏轩身旁，伸手抓了抓范夏轩一撮还翘在头顶的头发。
范夏轩抬起头看着他，这一看让他心跳了几拍。范夏轩面无表情，嘴角甚至都垂着，但眼楮却透露出他心里的忧愁，刹是湖水面的波光粼粼。纪冉忍不住低头往他嘴上亲过。
「不想我走?」他伸手揽过范夏轩的肩膀，额头靠着额头。
范夏轩轻轻点头。
这是他三年後见到范夏轩，他第一次对自己低头示弱、撒娇。他都差点冲动想打给老爸说他不回去了。
「傻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在范夏轩背後上下搓着，磨得他掌心热呼呼。
范夏轩表情越来越难看，紧握的拳头像是在隐忍着什麽。他还想说些什麽时，范夏轩一把搂住他直扑在他胸口，没多久感觉出胸口湿了一片。怀里的人儿不停颤抖。
他知道范夏轩担心什麽。那次的不告而别，甚至比不告而别更惨无人道的伎俩。他骗了范夏轩让他以为自己还在他身边，却不知这种自以为的贴心才是更让他承受不住的心魔。
瞧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些什麽，如果当初自己坦承一切，或许范夏轩也不会受到这麽大的打击。
纪冉把下巴顶在范夏轩的头顶，伸手把他整个人环抱住。他不知道现在该怎麽去给他安全感，或者安全感在短短的几天内不可能弥补那三年的不安。他只能这样尽量给他肉体上的安全。
「中午我们一起吃吧?吃完我再走。然後我上车了、回家了再传讯息给你。或许之後的每天可以打打电话。你愿意的话视讯也可以。等我爸那边好了，我再来找你。你看这样行吗?」
这种排列式的规划远比那些口说无凭的安慰还要来得管用。要让范夏轩知道他回去後还会跟他联系，各种他想得到的联系。他随时都能打给自己，他都会接。
「嗯。」范夏轩缩回身子，已经没有哭了。眼眶倒是泛红的很严重。
纪冉站起身从包包拿出上次在文具店买的压克力板，放在吃饭桌上。
「这个给你一个礼拜时间想要写什麽，我之後会来拿的!记得嘿!」
范夏轩不停的点头，伸手抹了抹眼睛。随後朝他露出笑靥。
他跟着范夏轩走到学校，但范夏轩在门口就赶着他回去。
「送到这就好了。」
「别!我跟到教室又不会怎样。走!」纪冉强拉着范夏轩往教学楼走去。
「你早上可以去学校後门的咖啡厅坐坐，风景挺不错的。」这时学生特别多操场上熙熙攘攘，换他牵着自己带头走路。头顶上还是翘着的头发跟着他的步伐左右晃荡。
咖啡厅呐!
咖啡厅!他忽然想起咖啡厅里还有个人想跟他抢着范夏轩。
「你记得......李靖翰吗?」纪冉一个使劲，换他拉着范夏轩打算走到大树下先停着。
范夏轩任由自己牵来，拧着眉眺望着远处的人群。随後豁然开朗，满脸讶异。
「你是说那个时候在......在咖啡厅碰上的孩子?」范夏轩看起来有几分开心。方才在家里的郁闷都一扫而散。
李靖翰再次看见他时，已经不再能用孩子来称呼他了。瞧他长得一副熊的身材很难去跟以前那矮小的模样做联想。只不过在范夏轩眼中他还是那个怯懦胆小的孩子。
「嗯!我在那个店长的咖啡厅遇到他，他要我找到你，想跟你道谢。」
「行啊!我考完试就能过去找他。」范夏轩在大热天还穿着长袖，脸上的汗水淋漓，浏海下的额头的汗水也被阳光照得刺眼。
眼看范夏轩很果断的答应，他有点委屈。自己耗了那麽多时间陪他，结果他一考完试也没说要来找自己，倒是先找去李靖翰那了。
跟他告别後，纪冉蹲在操场一隅发讯息给李靖翰让他等着。後者很快就回了，回了个大爱心，纪冉回他一个呕吐。
离中午还很久，他打算要去范夏轩说的那间咖啡厅坐坐，再发个自拍照给他之类的。但，前提是他得先去一个地方。
「欢迎光临!」
他来到超商，直接走到柜台用力的拍了拍桌面，店员小弟弟是上次他来找郭杏蓝的那个。看起来只有16岁，长着非常不惊吓的模样。
小弟弟吓得转过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正无辜的看着自己，好像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郭杏蓝在吗?让他出来。」他知道这眼下自己看起来就是一副讨债的模样。不过就意思上来说他的确是来讨债的，某方面来说。
那小弟弟惊慌失措，大概有规定不能随意让客人说要见谁，更别说是像自己这种一般人看见就得跑的模样。小弟弟哆嗦了好一会儿，目光游离就这麽跟自己耗在这。
「弟弟啊!让你喊个人出来，又不会少一块肉!」他又很不耐烦的在桌面上敲着。幸亏这时间没人，要不他也没这麽厚脸皮占在这。
「那......那个，蓝姐今天不上班。」大概趁着惊慌失措的时间想到这个理由。
「当我傻是不是?我给你时间去找人，你给我找了个破理由?」真要不在他早在一开始就说了，非要拖到自己开口两次才说。
一边办公室的门打开来，绑着马尾的郭杏蓝手里拿着一本资料走了出来，瞬间那小弟弟脸色一青一白，但又参杂着一丝丝得救的模样，反覆交杂。
「到底在吵啥啊?」郭杏蓝把资料放在桌上。
「你还敢说不在?这不是来了?」纪冉故意作势朝小弟弟靠了过去，脸上摆着他毕生觉得最凶狠的表情瞪着小弟弟。後者一个轻声的哀号，就躲到郭杏蓝後面。
「谁让你欺负人家了?乖，你把这写一写。」郭杏蓝把小弟弟带到前面。那小弟弟边抖着手边打开那本资料，又用余光瞄着自己边低头写着。
「我让他喊你出来他死不去。」纪冉边往外走边朝他挥挥手，示意让郭杏蓝跟出来。
「就你这口气还以为我欠你钱被讨债的。」郭杏蓝脱下外面的制服，剩下里面的白衬衫跟领带，跟随在後。
现在九点，纪冉在手机上打算订了下午一点五十的车票。
「找我应该不是让我在这看你订票吧?今天要回去了?」郭杏蓝抽了根菸叼在嘴上，拿出打火机伸手捂半遮住了嘴，点了点火。
「嗯。我是让你在我回去之後再注意下范夏轩。」手机的网页卡了很久，他点了重整的圈圈箭头，画面重新跑白。
「不怕我又带他去酒吧吗?」她吐出一圈一圈的菸圈，缓缓的飘在空中渐渐散去。
「我不在李睿洋也在吧?你认识他吧?」
「嗯。就是个跟屁虫。」
网页整个当机，刚才重整居然连页面都跑不出来。他开始有些不耐烦。
「你昨天说的话还记得吧?深水炸弹那个。」纪冉看了看时间，礼拜五，怪不得订票首页这麽卡。
「哦!我以为你忘了，真可惜。啧。」郭杏蓝吸了几口菸後把菸蒂扔到前面的排水沟。
终於，他可以点选时间了。在他迅速的点完时间跟座位後按了送出，忽然有个陌生的讯息传送了影片给他。网页跑到了1/3後又慢慢跑到一半。接下来又不动了。
「操!这什麽破网页?订票可以订了十分钟?谁他妈在这个时间传什麽影片过来?」纪冉差点把手机扔到排水沟，他闭眼揉了揉鼻梁。退出页面点开刚刚的简讯。
简讯上是陌生的号码，影片完全看不出所以然，整片黑压压的。
「号码是范夏轩从你那只旧手机看来的，昨天我让他给的号码。」郭杏蓝起身。
「神经啊他?自己都有号码还跟我要联络方式。」纪冉一想到早上范夏轩像是故意找个理由来跟自己要电话，忍不住扬起嘴角。
「对了，劝你最好戴耳机看。」郭杏蓝临走前给了一句劝告。
纪冉先把声音关掉，点开影片来看。开头一片乌漆抹黑，但镜头不停晃动，几个影子晃过但看不出是什麽。之後，像是有人开灯了，镜头晃过床铺、厕所、地毯跟拖鞋。看起来是在某个饭店?
录影的人应该是郭杏蓝，看起来也是喝醉了镜头没有一次是停住的，看得让人头晕。影片有十分钟，前面五分钟他只看出他人在饭店，除此之外什麽也没理解出。
纪冉点开一格音量，把手机音量孔放在耳边。杂讯跟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不过听不清在讲什麽。他又把音量调高两格。
“你去躺好!”
“不要!不要!”
“去!你重死了!啊!打我胸部!”
“呕!我......我要吐了!呕!"
“操你妈!别往我这吐!靠!”
“呕!呕!"
“XX娘勒!吐我脚上了啦!”
“啊哈哈哈!呕!欸嘿嘿!我......我!要大便!”
暂停。
纪冉最终按了暂停键。影片後面还有三分钟，他暂时没心情看下去，也终於懂了郭杏蓝要让自己戴耳机的原因。
他最後把票订好了，原来超商里就能订票，花了一分钟。
中午跟范夏轩吃完饭後他就走到车站搭车。他没去范夏轩说的那间咖啡厅，跟他吃饭时装得跟以前一样。只是看着他的脸，老是会跟影片的那吼着要大便的样子做联想......
自始自终最亏的都是他自己，喝了那双倍的烈酒酒醉，看了这破坏在他心里范夏轩单纯的形象的影片。
坐在车上，他戴着耳机又把影片重头看到尾了。
前面的五分钟从凌乱的脚步声听来是在走路。范夏轩不停喊着晕，郭杏蓝不停喊着重。就算重看一次他还是看不懂像被飓风卷走的手机画面。
正当纪冉还为此笑得乐不可支时，五分钟後续的画面让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画面里出现范夏轩整个人，穿着灰色的长袖，左手上缠着很不寻常的白色物体，像是绷带。他人摇摇晃晃的走去厕所，准备踏进去时还绊了一脚，几乎是跌着进去。
影片不停传来郭杏蓝的大笑。镜头慢慢跟着脚步晃到厕所。范夏轩人跪趴在饭店乾净的磁砖地板上，额头嗑地双手垂在一边。
他现在完全笑不出来，郭杏蓝喝醉酒打闹不扶他就算了，影片中范夏轩的左手随着郭杏蓝慢慢靠近的镜头，晃过手臂最後停在他一脸痛苦皱着眉的脸上，嘴上还有残留的呕吐物。
纪冉把秒数倒退回他晃过左手臂那边，虽然没有全部入镜，但缠在手臂上的不是什麽白布也不是绷带，而是像是卷筒式的纸巾一圈一圈的环绕在手臂上。纸巾上满满暗红色的血液，看起来已经乾涸。诡谲的是，靠近手腕处没有纸巾，像是被扯掉似的。仔细一看伤口上还有未凝固的血跟抓痕。那几道抓痕应该是造成二次流血的原因。
影片继续，郭杏蓝一直在一旁呼喊范夏轩的名字，但後者嘴里不停含糊的在说什麽，镜头又缓缓靠近不停张阖的嘴边。
“纪冉......我想你......纪......”
郭杏蓝是出自什麽因素才想让他知道这个影片。他连范夏轩本人有没有看过都不晓得。他现在脑袋不停回响着范夏轩影片最後那句破碎无法连接起来的词汇，却惹得他一股酸涩涌上。
「回来啦!你爸在客厅。」回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李茜霞。穿着围裙一脸笑盈盈。
「嗯!」纪冉对着李茜霞点点头，就转过身上了二楼。
把脏衣服丢去洗衣机，一些东西整理出来後他下楼进了客厅。老爸开着笔电坐在沙发上，见自己坐到他对面只瞄了一眼又继续朝笔电看。
「去哪了?」老爸淡淡的问了句。他的确出门要去哪都没跟任何人说，老爸在他去的第一天也没打来问也是很稀奇，他猜是李茜霞让他别打的。
「去C市了，一个朋友在那。」桌上摆着一碗的糖果，纪冉拆开足球巧克力，一口丢进嘴里。
「朋友?那个学校认识的?」
「不是，是以前的。」一股便宜的巧克力味在口中扩散，有点死甜。就对老爸的印象他是不会买这种甜食，要买就买进口的。这种便宜巧克力应该也是李茜霞准备给江和语的。银色看起来很有质感的碗，里头很不搭嘎的装着看起来都很平价便宜的糖果。
啪。
「你还敢回去找他?我让你去那里读是读假的?」老爸关上笔电，单手拿下眼镜。过往的那种感觉又浮现。
他早就知道老爸会念他，当初会让他进那间学校主因就是他跟范夏轩的关系。
「我有说是谁吗?」他又抓了一颗糖果，酸酸的。
「那是谁?」老爸往後仰躺，双手垂在一边。
「......就是他。」音一落，老爸随手抓了个东西往他这砸了过去，是眼镜。掉在他腿上还已经弯了。
「那你刚刚反驳什麽?」
眼镜弯得很不自然，细细的镜架整个後弯，这应该是外力的破坏，不是砸坏的。纪冉试着把他凹回去，凹回一点点他就疼得放弃。
坐车时，他就想好一切都要坦白。他的确是有意想跟范夏轩复合以及，他唯一能拿出来显摆的事情。处理得好他可以继续跟范夏轩在C市见面，老爸也不会再强硬的帮自己找事做。
「爸，我想当个作家。我已......」他还在低头看着眼镜，余光瞄到好像有个黑压压的东西正往他这飞来。
啪!
纪冉反射性的挥开，那东西就碎在一旁的地板。直到听到声音而出现在客厅的李茜霞喊了一声後，他才意识到老爸扔过来的不是什麽眼镜了，而是原本搁在他腿上笔电。
「老子供你吃穿!你就这麽不出息去当什麽鬼作家!那能养活你吗?」他都不知道老爸还这麽老当益壮，抬脚横跨过玻璃桌往自己身上踢去。
基於这是他爸，他忍了好几次都差点冲出的反射动作，任由老爸对他又踢又踹。其实皮肉上不疼，疼的是他心里。三年没见了，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范夏轩悄悄改变了，老爸还是一样瞧不起自己。
「老峰!别打了!老峰!」耳边传来李茜霞着急的声音，他第一次听到李茜霞这麽喊老爸。
大概是李茜霞喊得起效用了，老爸停了动作不知哪时候站在他旁边，气喘吁吁。
「我再一次听到这句话信不信我再把你送回去读三年!」老爸食指朝着他的鼻头，指尖还颤抖着。
纪冉沉默不语。他甚至不知道该回点什麽。当你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而回家，但老爸毫不留情甚至连一点称赞都没有，无情的破坏掉只萌芽出一根的嫩叶。
李茜霞把砸到萤幕跟键盘分离的笔电清理後，脱下围裙把医药箱放到桌上。
「手伸出来吧!流血了。」李茜霞朝他伸出手，手掌上都是厚茧。
纪冉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他伸手一看，手肘上全是擦伤，不严重。
李茜霞坐在老爸那个位置。
「你想当作家呀?我能看看作品吗?已经有作品了吧?」他看了李茜霞一眼，他一脸平静的等着自己回应。
老实说李茜霞摆出一脸我是你亲生母亲的模样，感到很不适。他妈妈就只有唯一一个。不过他没好意思朝李茜霞发脾气。李茜霞完全比上一个女人还要好很多，会做三餐也会打扫家里，更别说了还会在他被老爸家暴完後要来给他擦药跟谈谈他的兴趣。李茜霞给他的感觉是个好妈妈。
「我知道你怎麽想的。我们彼此间就算表面再怎麽融洽，还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跟老峰没有结婚，那是他要求的。他觉得你缺少一个妈妈，特别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李茜霞打开医药箱，迳自抓着自己的手往上头灌下食盐水消毒。
「你不用这样对我，我也不会干涉你们的事。爱结婚就去结吧!」他并没有推开李茜霞准备帮他上药的手。棉花棒沾着优碘，李茜霞轻轻的在伤口上滚着棉花棒。这擦药的技术忍不住让他在心里赞叹。
「我以前是护士。」她像是有读心术似的，说了这麽一句。
身上只有几处擦伤，不怎麽严重。
「你这伤口不严重，我就不帮你包紮了。但你尽量不要激烈活动、少碰到水。洗澡的时候先套个塑胶袋什麽的，洗完之後我再帮你用食盐水消毒再上药。」李茜霞低头收拾着医药箱，把棉花棒扔到垃圾桶。
他想驳斥这小伤没必要这麽一惊一乍的，但看着李茜霞的背影那种冲动被他隐忍下来。就这麽被照顾似乎也不错......
趁着老爸不注意，他溜到咖啡厅去。出门前他问过李靖翰了，他晚上九点才下班。纪冉只带了支手机，钱包什麽也没带就过去了。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心怀感激请他吃东西，就算没有他也会稍微暗示下。
「你来了!晚点再招呼你，现在这时间挺忙的!」店长又换了发色，红色的。整个看起来很不良少年，不过照店长年纪不应该用少年，不良中年?反倒是他只挂着单边的银耳环一直没变过也没换过，都怀疑那耳环是不是从他身体长出来的。
「去忙吧!」纪冉挥挥手。
咖啡店里这时挺多人的，大概是下午茶时间很多那种情侣，非得要坐在同个椅子上互相挤着屁股。然後男生就会把手放在腰那边，偷偷摸个几下过瘾，女生有些大方的还会把胸部靠在男生手臂上。
胸部。
“你打到我胸部了啦!"
纪冉摇摇头。怎麽就这麽想到那段影片了?
打开相机的自拍模式，随意的拉起嘴角，拍下。这张照片照得不是很好，这位置光线不佳甚至连他的俊脸都是黑一半的。後面就是厕所。透过照片里看见厕所他感觉都能闻到味儿了。
只要是自己的照片他都会开心吧?他又连拍好几张相同的，哪管有大部分都是糊的、晃的全都传给范夏轩。
范夏轩很快就回了，甚至也给他拍了张自拍。
「操......」
照片里是范夏轩跟郭杏蓝。这张铁定是郭杏蓝举的自拍，角度、光线都拿捏得非常到位，而且郭杏蓝脸的占位比范夏轩这个主角还要多。再来是背景，他很熟悉。
他马上打了过去。
「喂?」范夏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弱弱的?
「你俩这是怎样!成天腻呼在一起!还有，刚考完试是吧?天天去酒吧报到!是不是还有集点卡啊?集满一张送一杯深水炸弹什麽的?」
「啊?酒吧哪来的集点卡?就考完试嘛!小蓝说要出来。」范夏轩那儿的背景音挺吵的，但神奇的是他居然把话都听得很完全很清楚。
「啧!我怎麽觉得我回去你也玩得很开心。」他故意这麽刺激范夏轩。当时就是他让郭杏蓝要顾好他，天知道他俩天天往那儿报到。
跟范夏轩聊几句後就挂掉了。这种让他觉得自己随时还会出现的模式，应该是有用的。有通过电话，起码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会跟那时候消失。
他刚回完范夏轩时，眼前出现一抹人影他下意识以为是店长送东西来了，不过一抹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香水味混着後头不时传来的厕所异味，燻得他皱起眉头看着那位不请自来的女生。
她很自在的坐到他面前，搞得自己像在等她。
「我能坐你前面吗?」女生留着一头乌黑长发，几缕发丝划过肩膀。不得不说是大众会喜欢类型，但这对他不管用。
「不能。那儿都还有位。」他随意指了指门口几个空桌。
女生摇头没多说什麽，从弄得都是吊饰的包包里拿出手机滑拉好几下。手机壳满满的都是贴钻，一副就是网美型的。
特地坐来这是想做什麽?
要我追踪他?吃屎。
炫耀手机壳?丑。
「我能跟你拍张照吗?」他还没反应过来，女生已经侧着身，她一转身那团头发像凶器似的往自己脸上砸，粒粒分明的很疼。头发还有跟身上香水不同的味道，也是很浓让他想打喷嚏。
女生高举着手机，拍照已经转换成自拍模式。镜头上的自己已经美肤得不像自己了，脸上半点痘痘或疤痕都消失无踪，像个蜡像人。
幸亏他反应快，在女生按下照像键後他往旁边一闪，只有照到那个女生跟自己没躲完全的手臂，还有後面完全入境的厕所，跟一个刚从厕所出来的大叔。
「讨厌，你也躲太快了。」女生嘟起抹得油亮亮的嘴唇，看起来很像刚吃完猪脚忘了抹嘴。
「你到底有什麽事?」纪冉拧着眉，对於这种自以为好看就要大家顺着他的女生很反感。他得幸亏郭杏蓝不是这种人。
「我看你长得帅想跟你拍照不能吗?不认识我呀?有多少人想跟我拍照都没办法拍的。」女生又侧过身弄着跟刚才一样的动作。纪冉早有预感，先发制人直接拿着手机头也不回的走了。
後面女生传来的哀嚎，他选择充耳不闻。人声鼎沸跟咖啡听的音乐冲击着耳朵，但他还是很敏锐的听见一声喀擦。
操。他心里暗骂着。
纪冉往回走，果不其然看见那个女生手机正对着自己，看见自己走回来还有些楞神。
他走到女生面前，朝他伸出手。那女生还一脸狐疑，手机死揣着。
「删掉，快!」纪冉压着嗓子，声音带点不悦。
「我......我又没拍。就算拍好了又不会怎......」
碰!
纪冉朝桌子上捶了一拳发出的声音颇大，不少人都往这看。这种在别人眼里当着主角的场景他很讨厌，简单来说他讨厌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尽管他以前都在当着别人眼里的主角，但此刻自己八成被当作是欺负女朋友的人，果不其然耳边陆陆续续听见不少闲言闲语。
「劝你删了吧!别逼我。」他轻靠近女生被头发盖住的耳朵，低声细语。
女生低头哆嗦着，却没任何动作。纪冉脾气本来就糟，他也不想把时间都耗在这素未谋面的人身上，侧身一抢，点开女生的手机。
「解锁。」萤幕是指纹解锁，他把萤幕端朝向女生。
那女的还愣在原地，戴着放大片的眼褚还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操他妈的，如果是范夏轩对他露出这种表情，他肯定蹲下身摇摇尾巴安抚他。但他眼前他妈的只是一个连几岁都不知道的人。
「解锁!耳聋是不是!」纪冉克制音量，但还是用了前面几桌能听见的音量让他解锁。瞧她还是没动作，他索性的抓着女生的大拇指放在解锁键上，顺利的解开了。
点开相簿，删了余十张自己的背影照，把手机放到桌上，这回真头也不回的走出店外。
事後从李靖翰得知，那女的在原地哭得泣不成声。好像是什麽社群软体的知名网美。李靖翰特地找了出来，截图给他看。网美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去掉她擅自乱拍照的部分，把自己塑造成相当无辜的女生。下面留言一片辱骂自己的，还有人要去肉搜自己。但网美坚称她很善良愿意原谅自己，这件事才渐渐平息。当然，她透过这件事把自己变成受人欺负还愿意原谅别人的善人。
「这人也太过分吧!我去她那边留言!」范夏轩来到S市的第一天，他坐在自己对面。嘴里啖着豆皮寿司。
「别!你只会被她的无脑粉炮轰。到时候连累到你。」纪冉伸手把范夏轩黏在嘴角饭粒拿下，放进嘴里。
「哎!你!」范夏轩面有羞涩，转头看了四周发觉没人注意到这才松口气。
在他们考完试的礼拜，范夏轩搭着早上九点的车，中午抵达S市。他得先回家一趟。
「要跟我一起回去吗?」等公车的同时，范夏轩这麽问。
纪冉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来只打算跟范夏轩吃完午餐，他以为接下来他会直接去咖啡厅找李靖翰。范夏轩的家人他停留在那个很被他爱护的妹妹跟和自己有几面之缘的妈妈。
就这麽唐突的过去拜访好像不太好，而且他什麽东西也没带。
「什麽都不用带，人过去就好了。」范夏轩没什麽表情，但在他近距离观察下看得出嘴角有几分上扬。
「那可不行。沿路有卖什麽水果的我得买一下。」隔了这麽久远他总不能两手空空去拜访吧?虽然他家里人应该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小时候脸皮厚，半夜去人家家里啥都没带，还喝得烂醉。
「你以前不也是什麽都没买吗?」范夏轩很突然的转过头，肩膀频频抖着。
这会等车的人挺多，他们还是站在最中间纪冉没好意思做出太越矩的举动。一把揽过范夏轩的肩，靠着耳朵轻轻道着「长大就学会欺负你老公是不是?皮很痒啊?帮你抓抓吧?」
范夏轩脸一下就蹭红了，推开自己用手肘捂着脸颊。
在路上的水果店他买了点苹果。他不会挑，随便拿了几颗苹果就往袋子里塞。范夏轩一看到，叨叨絮絮的又拿出来。
「你这颗太绿了吧!想也知道是酸的。」
「这颗这边被压坏了，你还拿!自己捏看看。」
「跟你说，选苹果要看蒂。这颗蒂都枯掉了代表放太久，不新鲜。」
纪冉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挑，偶尔附和几句。他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很像老夫老妻之间的对话，油然升起的安心。
「都没想过你还会挑苹果呢!」走在买完的路上，沿途熟悉的风景让他会错意总觉得回到以前高中时。但两个被太阳照射出的影子不停的提醒着自己，人事已非景物依旧。范夏轩整个被抽到跟自己一样高。他那时候有一段时间是闷在室内的，没有运动也没晒到太阳。身高就这麽被追过。
「还不只苹果呢!在外面我都得自己买水果，久了就知道了。」走到家门口，范夏轩从外套掏出钥匙，好几次没对到眼锁，来回弄了几次才进去。
「你......」
「我有点紧张。」他朝自己无奈的笑着，但眼里丝毫没有半点笑意。
一进去，一楼全是暗的，连盏走廊灯都没留。范夏轩啪啪的全开。纪冉走到客厅把苹果放在茶几上。
「出门了?」这家里的摆设还跟他印象中的差不了多少，多了几个小摆饰或是家具有点变化而已。那张沙发，他记得喝得烂醉的那天，他跟范夏轩坐在一起。他还告诉范夏轩自己跟他告白了，结果当事人却喝得片断，啥也不记得。气得他牙痒痒。现在一想到还是会让人会心一笑。
范夏轩从厨房倒了杯水递给自己，正想说点什麽时，二楼传来脚步声。
他看着范夏轩，後者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应该刚喝过水的嘴唇看起来很水嫩。妈的，都这时候还能想着这个，清醒点!
「我妈应该快回来了。」
「嗯。亲一下我就走。」
听着这对话纪冉总觉得不对劲，两个高音频应该都是女生......也许是男生的声音比较特殊?
他们这一亲还挺长一段时间了，在寂静中不时能听见亲嘴时让人害羞的声音。
「下去吧!」
「嗯。」
被亲的那个连声音都有点软呼呼的。是他妹吗?
楼梯不停发出有人下楼的脚步声，范夏轩像是从恍神中回过神，一把拉着自己走进客厅，思忖几秒後又快速的走到厕所，啪的关上厕所门。
「......」
「......」
厕所空间不大，就一个马桶跟洗手台的空间，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得必须面对面的空间。
「你要躲也躲厨房，两个男人躲厕所是怎样?」纪冉压低声音，拱着背有些难受，他把下巴靠在范夏轩肩上。
「我......没想太多。」范夏轩在惊险过後悄悄的搂着自己的腰。
回忆起刚才亲得忘我的那两人，纪冉冒出个念头。
不能输人。
他转过头往范夏轩毫无防备的双唇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