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黏腻沉重乌云间乘载着大量水气准备蓄势待发，不寻常的冬日早晨总是令人感到浑身难受。
晨练结束後雅婷罕见地请了上午的假在高速公路上走走停停，身旁欲穿过恼人大雨的拥挤车阵相互抢道，不绝於耳的喇八声刺得雅婷心烦意乱。
「唉，我该怎麽跟她爸爸谈呢…我只大概知道他跟亦凡家的关系不亲，但毕竟是亲兄弟，亲人生病了多少还是愿意帮助吧…」困在车阵中无法动弹雅婷闭起眼睛养神片刻。
顷刻，脑海中掠过当时亦凡的神情，那下沉的眉宇间好似将自己最深层的渴望紧紧锁住，而那暗沉的语调及失去灵魂的微笑成为了最好的伪装。
心脏传来阵阵地抽痛击打，敲醒疲倦的雅婷。
「不管怎样只能试试看了。」握紧方向盘转向，中古小蓝车切出车道沿着蜿蜒的高架桥驶去。
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映如眼帘，方才门口警卫的阻扰已让雅婷心生敬畏，而今眼前这扇大如饭店的旋转门进进出出尽是西装革履满身傲气的白领阶级。
雅婷穿着平日上班的运动服显得格格不入，就连柜台接线的年轻女孩都毫不避讳地投来轻蔑的目光。
「小姐，秘书说你可以上去了。」女孩散发着乳臭未乾的轻浮。
走向电梯，雅婷忽略周围的异样眼光默数随之亮起的楼层按键，好不容易银色的厚门开启，一名身穿艳丽套装的女人肩颈间夹着话筒向雅婷使了使眼色。
「陈雅婷小姐对吧﹖董事长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女人随口说道便继续与电话那头周旋。
雅婷推开古褐色木质门同时闻到扑鼻而来的木材香气，偌大的空间中铺垫着典雅刷毛地毯，皮制光亮的宽敞沙发落在大理石办公桌前方，而成套座椅间的客桌上一瓶金黄威士忌与冰桶直直伫立。
「您好，黄国英先生，我叫陈雅婷，是亦凡的篮球教练。」雅婷拉回被摆设吸引的目光，对着落地窗旁的沉默背影说。
「哼，坐吧。」男人轻声地一吐。
「你不提起我都忘了我有一个女儿呢﹗」男人从冰箱取出玻璃杯随意说道。
男人的无所谓挑拨着雅婷的冷静，忍着愠怒手掌却不自禁地握起。
「你来找我有甚麽事吗﹖」冷透的玻璃杯被染得橙黄。
「黄国英先生，我知道您一直不赞成亦凡走篮球这条路，但那孩子也是努力地走过来了，她真的是位非常优秀的球员。」雅婷尽量平稳地诉说。
「但是…现在因为她的伯父，也是您的亲哥哥出了车祸，亦凡不得不休学赚取医药及生活费。身为她的教练我真的不希望她的前途被中断，站在亲人的角度也许您会愿意帮助…」语调间透出丝丝请求。
「你说黄国雄出车祸了﹖」话语直到激动处被生冷的音调打断。
雅婷微微点头却看见男人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呵呵，那家伙终於得到报应了。」男人带着胜利感地轻笑。
眼前出乎意料的反应令雅婷顿时呆傻。
「这样听起来你是来要钱的，是吧﹖」谜样的笑容再度上扬，男人畅快地饮了一口浓郁酒精。
「要钱…我…不…」片刻间无法回答，雅婷结巴。
「你们这群练体育的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有一点能看的成绩就以为别人理所当然地要无条件资助你们，结果到最後所谓的国手没当成，不是变成没有一技之长的废物，就是只会用无脑的肌肉去逞凶斗狠，最後成为社会的败类。」男人轻蔑地说。
「我那失败的哥哥就是最好的范本。至於亦凡，我早就警告过她只会打篮球将来一点用处都没有，既然她自己选择要跟那种人渣混在一起後果就要自己负责。」低沉的嗓音将金黄麦酒一饮而尽。
雅婷看着男人兴灾乐祸的笑颜不可抗力地燃起熊熊怒火，话语中极致的羞辱在脑海中反刍。
「请回吧﹗」男人装模作样地替雅婷拉开门把。
默默起身，深沉的表情中压抑着极大的愤怒，雅婷直直走向男人。
「黄国英先生，我不知道您以前与您的哥哥有甚麽恩怨，但在我眼里他是个非常好的人，而亦凡选择练体育并没有错，错的是有你这种不讲理的父亲。」雅婷凶狠地反击。
「闭嘴﹗你根本对我一无所知。」男人回吼。
「对，我是一无所知，但我很高兴亦凡已经离开你了﹗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才是代表社会败类的最佳范本。」雅婷毫不保留地喊道。
迅速转头踏出门外，雅婷不服输的眼眸扫视国英的愤怒。
闪过後背猛力甩上的门板，雅婷愤慨地冲向停车场。
透过落地窗望见走远的气焰，国英将橙黄的威士忌吞下肚却依旧无法平息被挑衅起的愤恨，重重地将手中的玻璃杯摔向光洁的桌面，碎裂一地。
暖冬的朝阳穿过窗口，哨音的响声回绕，雅婷挂着比平时黯沉的表情走向明璇，压抑自己的空虚向女孩示范前锋位置上的得分要领。
亦凡缺席所带来的低迷气氛弥漫，没有一人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失落感。
时针指向数字十二，钟声仍然准点响起，解散前雅婷试着鼓舞气势喊出口号，却像是例行性的标语激不起任何涟漪。
「唉…为甚麽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父亲…」步出体育馆，雅婷不解地思索。
那印象中的扭曲脸庞及无情的回应闪过，雅婷不自觉地又感慨起来。
深叹一口气进入办公室，雅婷拿起班级代课的资料夹检视。
「今天要带三班的课。」雅婷确认着表单与日历上的日期。
「已经两个礼拜了，伤势应该复原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做轻松的复健…」望着事前写满训练计画的桌历纸，涌入千头万绪。
穿过日间空荡的川廊走下矮阶梯，远处学子的无忧笑颜令雅婷一阵感伤。
笑声中，平和的天际间缓缓驶过一架飞机，隆隆作响引得众人抬头观望。
暖阳刺眼，恍惚间雅婷好似见到亦凡开朗明亮的身影在上方的理科教室中嬉闹，一如既往。
「怎麽办…我想你了。」雅婷轻声说。
眯起眼阻挡过於耀眼的光，在朦胧的视野下又是一股股海涛般的浑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