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除了少了个人之外，其他仍是一成不变，起床、上课、吃饭、下班、睡觉，循环再循环。明明该只是回到原本状态，卓絮语却总觉得日常运转的齿轮似乎少了润滑油，处处不顺，画画没了灵感，甚至连涂鸦都没了兴致。
她依然会在起床睁眼时，去看身旁人儿的睡颜；在准备早餐时，不自觉多煮了咖啡，多拿了片土司；在下班後，下意识搜寻总等在校门口或便利商店里的倩影；再没有人帮她倒垃圾、陪她吃饭，将她忘记收的伞放进包包里，等她一起上下班，风雨无阻。
如果三个月就习惯安镜的陪伴，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在三个月後习惯没有她在身边呢？卓絮语自欺欺人的想，胸腔愈发空虚，也愈发忧心那个死心眼的孩子，这些感受，是不是比之更甚？想想，竟然有一个人能持续爱自己那麽久，还那麽用心体贴的陪伴她，说不在意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这无关情爱，她知道，自己只是不习惯，她无法回应安镜，也不能回应，只能这样得过且过地挨着日子，等待平复。
不过……以前的每一天，有那麽漫长吗？
「卓老师，你身体不舒服吗？」坐在身边的李老师关心询问，顺便替她的杯子添满水。
「啊，谢谢你。」卓絮语轻抿了口水，笑道：「没有啦，我只是最近睡不太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加上最近隔壁新搬入的情侣党时不时就大吵大闹的要分手不分手，的确让她近来精神有些萎靡。
李老师了然点点头，「你很久没有带班了吧？又是三年级才开始的美术班，应对大学学测的确让人压力很大呀！我那里有一包菊花茶，回去我拿给你，听说很帮助入眠。」
「那怎麽好意思……」
「没关系啦，我们家个个好睡的像猪一样，放着也是浪费。」
面对同事的爽朗大方，卓絮语也只能好意谢过。
今天是由教务主任发起的迎新会，目的为欢迎新加入的总务主任与体育老师，以及三名实习老师，地点是在离学校约莫二十分钟路程的中式合菜餐厅，虽然只是聚会吃饭，没有强迫参加，但为表示合群，卓絮语还是从善如流出席。不管是哪里，只要有组织的地方就会有小团体，学校也不列外，很快的大夥儿便依话题便三三两两分散开来。
在这所百年老校里，大部分同事都有些岁数了，也多是本校出身，对於外来的与较为年轻的老师难免有一丝隔阂排挤，卓絮语便是外来之一，又不善交际，李老师是少数与她交好的同事，她也很喜欢这位年过四十中旬依然活力十足的女老师。
「对了，庄瑶林同学最近如何呢？」卓絮语早就想找时间关心那孩子，只是因为接了三年级美术班太忙了，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瑶林啊……」放下杯子，李老师叹口气，拧眉的神情忧喜掺半，「我也不知道该说好不好，那孩子的成绩突飞猛进，上礼拜模拟考还考了全学年第一，差两分就满分了。」
「那不是很好吗？」卓絮语心里松了口气，庆幸庄瑶林并没有受那件事影响成绩，却又疑惑李老师的态度。
「进步是一件好事，但是总觉得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也知道她家状况，她是个很独立的孩子，有什麽事都会憋在心里，我真担心她哪天撑不住垮了下去。」李老师一脸为难又无力。
这也是为什麽卓絮语喜欢这位老师的原因，她是真心关心每一位学生状况，而不是一昧管成绩优劣。
卓絮语想起她们去庄家拜访时的情景。庄母独自扶养庄瑶林与她的妹妹两人，因为工作关系泰半时间都不在家，庄瑶林姐代母职照顾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妹妹，家务一手包办，也因如此，她有着超越同龄的成熟稳重。或许那天在小树林里看到的，是庄瑶林唯一一次如此失控宣泄自己的情绪吧？可见程似华於她心中，份量并不一般。
後来，因李老师有事而赶回学校，庄母也回公司加班了。庄瑶林嘱咐妹妹好好写功课後，便送卓絮语走出家门口。
「老师，你认为……女生……真的会喜欢女生吗？」
略显青涩的甜美面容惶惶不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楚楚望着自己，恍然间，卓絮语脑中又浮现那个人受伤委屈的面容，心涌起一片酸楚。
似乎对她的沉默以对不以为意，女孩低下头，双手不自觉绞着制服裙摆。「我应该是不喜欢女生的……我在路上也看过不少同性情侣，总觉得他们好怪。」再抬首，神色变的茫然又困惑，「可是老师，那件事後……我竟然不讨厌，我是不是也很奇怪呢？」
女孩的话像是一记火炮，将她多日来的忧虑烦恼炸的一塌糊涂，待烟消云散後，清晰地留下一个事实。
自从那天後，纠结在她心里的是安镜的情感，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那个吻的感觉。思及此，她忍不住摸了摸唇，那比以前所接触过的更加柔软的触感彷佛还残留着……她……她好像也……不讨厌……那个吻……
这个答案，瞬间让卓絮语全身发冷而僵硬，寒毛直竖。
「所以我想跟她考一样的学校，然後好好问个清楚。」
说着这句话的庄瑶林在那瞬间褪去了稚嫩，目光坚定，再一次展现她的超龄沉着。卓絮语反省自己却只能逃避，甚至还希望安镜能想通而後放弃，两人依然能像以前一样相处。
她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心疼感叹道：「你不奇怪，只要你认为那是正确的，那就去做吧，去找她吧！我相信你们那时已经能找到答案了，因为你们都是好孩子。」
年轻热情，勇往直前，跟已步入三十大关的自己截然不同。
又叹了口气，卓絮语端起水猛灌了一大口。
「卓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一道男声从身後响起，卓絮语侧身一望，便见那位新来的体育老师似乎好不容易从主任那边遁走，捧着杯子迳自到她隔壁坐下，她这才发现李老师不知何时被人拉去另一个小团体了。
「陈老师。」她向他报以礼貌微笑，并坐直身。
陈老师外表虽称不上俊秀，但长的人高马大，加上笑容阳光爽朗，容易让人印象加分，一下子就被极爱牵红线的主任锁定，四处替他物色合适对象。
「叫我毅其就好了。」因为被灌了点啤酒脸有些红，他的样子有些憨傻，像个男孩，令人忍不住跟着拉开嘴角。「听说卓老师以前是清源高中毕业的？」
「是的，我好像是第五十届的毕业生……」
「我是第五十五届的毕业生哦！在这里能遇见学姐真是太好了！前几天我才回去看……」
他开启了话闸子，兴高采烈地说着，虽然卓絮语只是听他说，倒也不觉得反感，至少比一个人待在这里又不好意思提早离开来的好多了。
然而两人「相谈甚欢」的画面却被主任看着眼里，她噙着暧昧笑容朝他们走来，不着痕迹介入话题。
「原来你们是同校的呀，还真是有缘呢！」主任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一圈，满意点头，「卓老师，那以後陈老师就拜托你多照顾了。陈老师，卓老师是很优秀的老师，你如果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问问她。」
主任语调中满满的调侃让大夥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年轻的大男孩逗的脸色更红了，而始终保持微笑的卓絮语只是任众人笑闹，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入校七年的她早已身经百战。
聚会并没有到很晚，毕竟大多是有家庭的人，时间差不多也就散会了。卓絮语偕同李老师到餐厅门口，一边与大家道别，正在讨论着如何离开时，突然李老师似乎发现了什麽，望着马路对面。
「你看那个人，长的跟你有点像耶。」李老师指着马路对面。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卓絮语也发现了她指的那个女人。由於距离并不远，对面那间知名高档餐厅的门口灯光打的极亮，能清楚瞧见那女人与自己果真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庞，但真正令卓絮语怔愣的却是被那女人亲密挽住手臂、紧紧贴靠在一起的人，不正是一个多月未见的安镜吗？
似是心有灵犀，被注视的人突然抬首朝这边望过来，卓絮语胸口一悸，连忙别过脸，根本顾不了不知何时窜到她们身边的陈老师说了什麽，慌不择路地拉着李老师与陈老师离开这里。
「安总，怎麽了吗？」瞧安镜目光似乎追逐着什麽，女人也望了过去，却察觉不到任何异状。
摇摇头，从对面转角处收回目光，安镜勉力直起身，试图拉开与女人的距离，然而晕眩感又猛袭上太阳穴，是女人眼明手快接住她，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安总，我们回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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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收藏量，感觉有点艰难。但不管做不做书，21章之後会开始收PO币哦，也请大夥做个心理准备，如果您对大雪有信心，那就等书出来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