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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开入山区绕了一圈才在附近的空地停了下来,杨大业解去安全带看向对面随山而建的墓园一眼,将副驾驶座上的花束小心翼翼拿着,一手提着准备好的水果下车。
那墓离开头远了些,他缓缓走过最後停在尾处,将水果篮和花束置在坟前後开口,「妈,我阿业,我来看你了。」
照片上的黑白老照片还是他离开前的模样,杨大业看着有很多话想说却什麽也没说,只是将几个月前收拾过的墓再清理过一次,站在那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默默陪着来不及多陪几年的老母亲。
「妈,你说我要是养个孩子来替自己捧斗怎麽样?」杨大业看着远处的山景突然开口,「秀娟以外我没考虑过再和别人一起,所以想收养个孩子......关於这个,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那个孩子过的很辛苦,跟我也算有点缘分,总是会遇上。」从那回在徐老家他说的话他不是没有点动摇,老时代的教育总得有个人替自己送终,他没想过再生却也担心落到没人收屍的下场,想了想只想到了那个人,比起去收养一个孩子重新教养,他不排斥帮姚宛心一把让她能好好过日子。
一开始杨大业还以为是那孩子固执不听劝才会还在那超商工作,到头一回送她回去後才懂她是不得不这麽做,他不需要她为自己做点什麽,他会负责她的支出学费到她有能力独立为止,而他只需要她替自己送终就可以了,其他多余的什麽也不用。
想着姚宛心为他着急和他争执的模样,他不自觉轻喃着,「妈你会喜欢这个孙女的,她是个好孩子。」
杨大业本来想当天来回,後来想着镇上也没什麽事情了,乾脆慢慢开车回台北,把上回没仔细走走的老城区都走了一回,延迟了好几天深夜才回江乡镇,刚到连铁卷门都还没拉便见家门前坐了个人,他怔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启口,「姚宛心?」
蹲在那埋着小脸的人儿缓缓抬起头,只见她哭的伤心,听见他唤自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缓了几秒才错愕地瞧着眼前的人似乎不敢相信真的是他。
「你......」杨大业还没冲着她发火问她这麽晚在这做什麽,那人已经扑进他的怀里抱他抱的死紧痛哭着,嘴里细碎的字句怎麽听都是大叔大叔地喊着,喊的让人心发疼,杨大业只能举着双手不知道该怎麽摆才好。
为什麽会坐在大叔家门前姚宛心也弄不清楚,在大叔搬走後隔天她又恢复了原来的作息生活,或者该说她想当作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随着大叔的离开消失得一乾二净,那些人却始终不肯放过她。
「这间厂商之前开会已经确认过东西是可以的。」姚宛心坐在桌前看着苏栞丢出来的资料,皱眉以为她弄错了开口解释着。
「东西可以,价格太高了,换一家。」苏栞理所当然地说着,话讲得容易,下礼拜活动就要办了她要怎麽去跟人家退订道具,换一家价钱更低的厂商?
「学姊......」姚宛心想和她讲清楚,抬头看时间已经拖到太多,她还要去打工,「学姊,真的没办法,时间太紧了。能不能先这样?我还有事情。」
「全世界就你最忙,当我们几个干部都没事做留你下来说话?」苏栞听言笑了一声,明摆着又要套个帽子给她戴。
「学姊。」姚宛心无奈地唤道。
「今天这东西没谈妥前人不能走,你走我当你同意了。」苏栞笑的好看,明明那麽好看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恶意,她知道自己也许应该发顿脾气说不做了,却什麽话也说不出口,那些想法全堵在心里出不去,姚宛心就这样被班联会拦着迟到了一个小时才赶到店里。
这样的情形一次还好,一次、两次、三次,姚宛心也被店长找去训话了。
关上仓库门,店长回过身一脸疲倦地说,「不是我不愿意体谅你,你之前想休一个月我也没第二句话,想要多班我也尽量给你,但你总是这样迟到的话我很难做事。」
「对不起。」姚宛心没有开口解释只是低头道歉,忘了什麽时候开始她开始知道解释在很多事情上是没有必要的,因为结果不会因此改变,看似外力造成的原因没有人有必要听,因为那是你的事情。大人们有时候为了包装这个世界说了太多谎,教材上也是,告诉他们拼命努力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结果不重要,到他们破茧而出才发现完全相反。
就像没有人在意第二个踏上月球的人是谁一样,也不会有人问失败者关於他过程的感想。
姚宛心找了时间想退班联会,处室老师要她得到班联会会长的同意,张绍仲也只是当着大家的面为难地说,「活动就要开办了,你现在辞职我会很困扰。」
老实说她本来就不抱持半点期待,张绍仲折磨她的日子还没到头,怎麽肯轻易放过她?姚宛心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总站在张绍仲身旁的罗乔语,那天在教室撕破脸後这两人也不隐藏了,走到哪都在一块,又多了不少风声说其实张绍仲从头到尾喜欢的是罗乔语,是她从中作梗两人才会到现在才在一起。
她好像怎麽做都不对,明明做错的是别人,为什麽面对着他们坦然的目光,姚宛心竟会闪过一个想法,会不会其实真的做错的才是她?而她从来没发现,所以才会活该走到这个地步。
她好像怎麽做都不对,明明做错的是别人,为什麽面对着他们坦然的目光,姚宛心竟会闪过一个想法,会不会其实真的做错的才是她?而她从来没发现,所以才会活该走到这个地步。
姚宛心绕了一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大叔门前,看着那拉下的门软了腿跌坐在地,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全数崩解。有人说过家是最温暖的地方,无论受了再多委屈也个人无条件的张开手抱住你,可是她能去哪?她还能去哪?她根本没有家。
她不想让院长妈妈看见她的伤心、不想让院长妈妈自责没有发现到她的状况,以前至少还能和小小、罗乔语她们说说话,现在她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没有了,只能躲着自己哭。
恍惚之际她彷佛听见了有人唤她,姚宛心吸吸鼻子迟疑一会才抬头,只见大叔就站在那。
雨一滴一滴打在她脚边,她还以为是梦,让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直到那人冷着脸吼她为止,她再也忍不住冲动冲上前紧紧抱住他,那些以为已经宣泄一半的伤心在看见一个能依靠的面孔後,哭得更厉害,只能像个孩子嘴里喊得都是他,「大叔......大叔、大叔、大叔--」
没说出口的话是,大叔......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喝水。」杨大业弄了杯温水给她,看着盖着毛巾专心擦拭头发不敢抬头看他的姚宛心几秒才开口,「出什麽事了?」
姚宛心错愕地对上他的视线,没想到杨大业会开口问她,连上回她晚了两小时来哭红双眼时,他也不曾问过她。
「你的事我不想干涉,也没资格干涉,但看你这样似乎不是小事情。」杨大业看出她眼里的问句淡淡地说,後看她眼底犹豫的神情承诺着,「我有办法帮你的,我会帮你。」
姚宛心试图想开口,最後说出的还是那些习惯逞强的话语,「大叔帮我的够多了,一直都没有机会和你说声谢谢,其他什麽事情都没有。」
面对杨大业的好意,她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人的善心是一时,久了会疲倦最後连认识的关系都不存在了。
杨大业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却也没有想逼迫她的意思,正想让她弄一弄他送她回去时,姚宛心突然眼神放远启口问道,「大叔......你知道我是孤儿对不对?」
他怔了怔,没有回应却也等於回应了。
姚宛心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嘴里听见孤儿两个字,微微侧过脸小声地说,「我......不是那种因为父母被剥夺扶养权才到院里的人,也不是有建立档案还查的到父母的人,院长妈妈也没看过我爸妈,所以这辈子我应该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他们为什麽不要我、是不是有苦衷?」
「大叔,你不觉得这样很寂寞吗?」姚宛心轻轻地说,「就好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