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籠子裡的陳員外 — 最終章

正文 籠子裡的陳員外 — 最終章

然後我想起了酷罗

宠物店的生活无趣到怀疑鼠生,却又惊险万分,不只要提防被同伴践踏,还得小心聚众斗殴问题。我都觉得要不是有酷罗在,我不见得能长的那麽福气,站出去那身形硬是比别的鼠崽大一倍。

「你那是心宽体胖。」酷罗凉凉的说。

「干嘛?排骨精。」我没说错,酷罗是人类的话,肯定是女孩子的毕生追求,吃的多却生的瘦,还都胖在该胖的地方。

「见不得别人好啊肥子。」酷罗被刺了一下立刻回嘴,再怎麽说也是一只公老鼠,气势不能输。

「排骨精。

「胖子。」

「排骨精。」

「……你能不能换个词?」酷罗放弃。

「弱不禁风。」我说,从善如流也是我的优点之一。

「……肥老鼠。」

我们两个半晌无语,对望了一眼,也不知道谁先噗哧一声,两只鼠也顾不得骂排骨精还是肥老鼠,笑的让旁边的鼠崽还不着痕迹的挪开了点距离,只求离这两只精神有些问题的仓鼠远些。

「哎,不过最近来带我们回家的人类越来越多了。」酷罗边说还边用後脚抓痒。

我退了几步,没卫生啊这黑皮排骨。

「干嘛?」酷罗看我後退,对上我嫌弃的眼神,了然之後一下子就愤怒了,「还以为我不知道你抓完还习惯啃爪子啊!」

「我啃的前爪。」我鄙视。

酷罗深呼吸了好几口,乾脆就转过身不理我,继续抓他的痒。

「还当真啊?」我过去酷罗旁边,一屁股坐下,「不过也是,最近幼崽们也被带走了好几只,应该没多久就会来新的同伴了。」

「你也才大他们多少?」酷罗翻了个白眼--这只是个形容词,虽然我知道他很想这麽做。

「大一点也是大啊。」我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哎排骨你先别插嘴。」

酷罗继续深呼吸,觉得再继续闹下去,他大概会成为第一个气出毛病的老鼠。

「你说。」酷罗按捺着脾气。

「大概是学校有活动吧?」我推测,毕竟我刚来那段时间总是有小孩子提着蚕宝宝来,虽然一样是白色的,但我却对那种白白软软没有毛的生物敬谢不敏,还会扭来扭去。

「想要再养些别的?」酷罗一下就明白我意思。

我们才几个月大,却在和人类长时间相处下,一些弯弯绕绕也懂得差不多,虽然小孩跟大人们的交谈的内容,连说话方式也不一样,但同样的是他们都不会避开我们这群无害的小动物。

所以我也知道,我们的价位也只比指尖陀螺,还是一盒二十圆的桑叶再贵点,连附近笼的兔子身价都是我们的好几倍。

哎,比较心真的是要不得。

「我们便宜吧。」我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也方便。」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叫做宠物店,但我却知道,我们和那些猫砂鱼饲料都是一样的--甚至还比那些死物廉价。

但我还是不想要让自己成为一只七十九元的便宜仓鼠。

我知道很可笑,被养在里头,也只能用鱼缸称呼这个地方,叫那些人类购买仓鼠的行径为带我们回家。

可是不这麽做,我又怎麽去幻想将来会有个人带我离开,说不定还会带上我的好夥伴酷罗。会帮我们准备又大又舒适的屋子,早晚亲亲我们,说我们是他的小可爱。

然而现实却是那些开始养蚕宝宝的小学生们取代了我对主人的幻想。

这里大概离学区很近,每天下午都会看到三五成群的小学生,穿着制服乱晃,等走到我们这,又是一番指指点点,大概就像是知道今天营养午餐附的是珍珠奶茶一样惊喜。

只是这样的惊喜却是三分钟热度,有的孩子趁着热度把我的同伴带回家,小纸盒里的同伴在不透明的塑胶袋里,随着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动作前後摇晃,我不敢想像等到回家之後,等待那只仓鼠的是什麽。

「方便。」酷罗呵了一声,有点自嘲。

我们平常鲜少提到这麽沉重的话题,只是被带走的同伴变多,平常总是嫌弃拥挤的空间一下子也空旷了点,鼻间充斥的各种气味好像也淡了些。

「抱歉,是我不该先讲这些。」我叹气,太压抑也不好,仓鼠可没有心理医生这种职位。

「总会面对的。」酷罗倒是挺豁达。

「也是。」我稍微往酷罗那边靠,总觉得今天冷气有点强,几个不耐寒的幼崽已经挤在一起取暖了。

「别靠这麽近啊,我不舒服。」酷罗嘴上嫌得很,却没挪开身体的意思。

「兄弟别嫌啊,我这可是天然的火炉。」

「明明就是煤油灯。」

「够了喔,再嫌兄弟都没得做了。」听不出来意思我也白相处这几个月了。

「从没做过。」酷罗冷酷。

「……」我放弃,反正酷罗等等也会主动搭话。

我们两只仓鼠依偎着,画面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银狐偎着三线,两只不同种的鼠却可以和乐融融的相处在一起,却是宠物店的常态了。

毕竟不争还能好好的,就怕争了掉几根毛还是小事,再多可就像我的伤口一样,严重点我现在就不在这和酷罗相亲相爱了。

我的伤藏在皮毛底下,伤口不大,却让我记忆犹新。

那是我刚来这里没多久的事,身体还没长开,常常睡到一半就被踩醒,更要命的是里头有只仓鼠特别不友好,脾气一来见鼠就咬。

大概就是人类走在路上突然被陌生人打一拳的感觉,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些愤怒。我那时候也是,气的想上去挠几爪子,但被狠狠咬一口的地方很疼,便灰溜溜的跑开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我当时知道这句话,可能就会改名成陈俊杰了。

伤口流了点血,其他鼠却是习以为常的表情,还挪远了些就怕被波及到。

也是,仓鼠本就不是群居生物,被咬一口还算是小事,没打到头破血流你死我活,都称不上什麽事,人类也见怪不怪了,清一清收一收,多的是替代的新生仓鼠。

但後来那只见鼠就咬的家伙被隔离了,说是咬伤太多鼠,会让我们卖相不好。

我想着,却发现肚子有点饿了,一爪拍在酷罗身上,也不知道他什麽时候睡着的,死沉死沉。

「……干嘛?」酷罗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困。

「肚子饿了,我们晚餐吃什麽--」我说着,却听到周围的鼠窃窃私语着,说有个小女孩看很久了。

然後,一只手伸了下来。

我也想起了油头男。

明明有着好听的名字,至少不会被错认成严颜小姐,但人却是差的我都不想承认是他带我离开宠物店。

我想到了他来找三於的时候,那次数简直少的可怜,用我的爪子都算的出来的那种。

但三於却还是很开心,明明油渣的表现的是连我都看得出来的心不在焉,却连一片蛋糕还是聊句家长里短,都洋溢着喜悦。

这或许是我不懂的感情吧。

我不知道,所以也无从评断,却一直想到油渣对待他家猫咪的态度,还有那张合照,照片上的人却不是三於。

而这些都在那个男人上门之後有了解答,油渣不是没有心,只是他放心的对象不是三於,仅此而已。

三於那天哭得很惨,但我却隐隐觉得,在这些眼泪之下,三於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只是却不说破,劳心劳力的去补救这段另一方已离开的感情。

就跟渴望人类爱我们一样,人也是会寂寞的。

所以後来严医生说那女人甩了油渣,他也把死性不改的前男友赶走时,我还幸灾乐祸的多吃了几片麦片。

不过油渣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把陈三於带给了我。

我最後想到的是那个飘着甜香的厨房,还有穿着围裙忙进忙出的背影。

三於老爱碰我,亲吻也是常有的事。

每天早上会说声早安,睡觉前会给我个晚安吻,忙的时候的确顾不上我,但一有空,却是让我在他的地盘撒野,纵容着我做任何事。也不管我是不是在他桌子上大便了,还是又在哪寻了个好地方睡着了。

做为一只仓鼠,这麽幸福可以吗?

事实证明,三於觉得还不够。

他不断扩建我的豪宅,别人进门注意的永远都是连着外接管的整理箱,而鼠用品那是几个礼拜就进一次货,还时不时的放我到一颗透明圆球里到处跑。

「员外能去的地方太少,总不能让他无聊啊。」

我记得三於是这麽说的。

但让他失望的是,我并不是那麽精力充沛的老鼠,每天跑一会儿滚轮就是我的极限,都可以感受到我的肚皮肉跟布丁一样晃动。

所以被从流理台底下打捞出来时,我还有点懵,睡得挺好就差没打呼了,却是一阵天摇地动,回神後面对的是三於哭笑不得的脸。

「员外你也太会挑地方睡了吧。」三於感叹,我却注意到他手上沾了灰,为了把我从深处捞出来。

这个傻主人。不知道为什麽,这已经成为我对三於的代称了。

说傻也是真傻,不然怎麽会对一只仓鼠掏心掏肺的,明明自己工作也忙,却还是能抽空带我去健康检查。

所以严医生入侵的时候,我有点无措。三於的重心不会再是我一个的,他会有更加重要的另一半。

可是现在想想,也没什麽不好。

严医生好,但却不是一开始就充满着恋爱脑,因为活体购买的事对三於印象差,冷淡的还没对我这只小仓鼠热络。哎,如果不要老摸我屁股会更好。

但三於却打动了他。

我不知道是因为三於对我上心而改观;还是因为蛋糕真的太好吃,连我平常闻着都能配三大碗饭;又或者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他们又聊了什麽。

他们也有共通的话题:三於谈到我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诸如不小心脚滑差点踩空的窘样,还是因为坐着睡觉,睡一睡自己往前翻了个跟斗醒来,严医生总是好脾气的听着,一点也不觉得琐碎。

三於也是,来蹭食的时候,严医生也会提到自己上班的趣闻,带了一对蜜袋鼯的小姐来检查,养了一两个月才发现是一公一母,现在还要升级当阿嬷了。就连讲多了扯到一些专业知识,三於也不厌烦,好奇宝宝的发问,简直就是一万个为什麽。

所以如果三於也喜欢的话,就在一起吧。

我这个小拖油瓶可备受严医生喜爱,也不存在什麽後母虐待继子的社会悲歌。

所以不要再绕着我打转了,去过你的人生吧陈三於。

仓鼠撑多了也就几年寿命,人类却远远不止,所以记得我就好,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之後要养一只十只一百只都没关系,因为我的生命里都是你了。

只是真的好想再看一眼啊,最後闭上眼之前,想听你再叫我一声员外。

我的名字也是你给的,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员外真的是一个好名字。

陈员外,顺口又好记,路上还不怕撞名,还独属於一个叫陈三於的仓鼠。

可是我有点累了,眼皮也很重,明明在木屑之中,三於还开了暖气,我却觉得很冷,冷到不自觉的发抖,但没有酷罗能让我偎着,也没有三於把我放在手心中捂暖。

我小小的啾了一声,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就到这里为止了。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还能够再撑一下,我还想再撑一下!

三於明明离我这麽近,他就在不远处的沙发睡觉而已!说我的家太大不好搬进去,他这几天乾脆就睡到客厅来了。

所以拜托你睁开眼,再看看我一眼。

我喘着气,想大力的将空气吸进肺里,却徒劳无功,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现在过了多久?十分钟?一小时?还有多久才会天亮?

然後是谁开了大门?我模糊的睁眼,眼睛雾蒙蒙的一片,好像看到严医生帮三於盖了被子,都多大的人了还会踢被子,也不怕着凉。

严医生好像低头亲了一下三於,怕吵醒他,动作十分轻柔,但走到我面前时,原本轻松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脸,我却是累的闭上了眼,只听到喊着我名字的声音急切,一声两声,严医生乾脆吼着要三於起来,说员外在等你,音量大的都不像平常冷静的严医生。

医生你OOC了啊。

我被抱了起来,明明温柔的喊着我名字带着哽咽,手上却平稳的没有丝毫颤抖,像怕弄得我不舒服。

「员外。」

三於的声音忽近忽远的,我听的不真切。

「员外,我在这里。」

我一瞬间安定了下来,连着呼吸都没有刚刚那麽急促。

「员外,别离开好不好?」

我会在的,一直都在。

空气稀薄让我的脑子晕糊糊的,只能感受到三於喊着我的声音,还有那抚着我的动作,熟悉的像是做了不下千百次,和你在一起的五百多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用尽全力动了一下,哪怕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动了,也想安慰这个傻主人,想跟三於说的话还有好多,想一直当三於家的老鼠,想就一直这样下去。

我也想陪着你,但我不可能陪着你了

感觉连现在的时间都是偷来了,所以再让我看你一眼吧,想看你最後笑着送我离开,啊,笑不出来也没关系,毕竟老鼠太贪心也不好。

只是我真的很讨厌水的啊,就算可以接受你的眼泪也是一样。

眼睛模模糊糊的,像隔了一层纱一样,简直愧对我双眼一点零的名誉,我试图眨眨眼,却徒劳无功。

不过没关系的,我看了你几百天的日子了,哪怕现在剩一个轮廓,五官也还清晰的记在我脑海。

「员外,我爱你。」三於说着,在我头上落下一吻,「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虽然仓鼠的表情好像没什麽变化,但我还是尽我所能的,对着那看不清的人微笑,让他记得我最可爱的样子。

我使着最後一点力气,用湿润的鼻子拱了三於的掌心,轻轻的啾了一声。

我也是,谢谢你愿意爱我。

我的心愿终究还是达成了。

晚安,三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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