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不用上课的日子,我还是起了个大早,步行到路口的便利商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回到家中配着漫画果腹.
屋内传来”新房客”开门的声音,我抬头看了时钟,七点十九分,如预料中一般早起的家伙.
低下头继续看漫画,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我等着对方向自己道早安的招呼,却发现脚步声靠近後又渐行渐远,转过头,正好看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後.
瞪着那扇门,在心里把那个一大早就顶着张死人脸的家伙给骂上百遍.这家伙当我是空气吗?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几分钟後,柯冬佑打开浴室的门,随即被站在门外的我给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了看我,侧身让出一条路.
”我没有要进去...看什麽看?你一大早看到我什麽话都不会说是怎样?”不耐烦地瞪着个子矮上自己半颗头的家伙,见对方露出疑惑的眼神,却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样子,心里那把无名火烧得更旺.”...早上看到人要说什麽?这种事情不用我教吧!”
他一愣,接着迟疑地道.”...早?”
”哼!...早.”得到想要的答案,我转过身回到沙发上继续解决未吃完的早餐,空出一只手将桌上的东西扔给还愣在浴室门口的人.
他看看手里的东西,再看看我,还是什麽都没说.我不用回过头看他的样子都觉得烦躁.”早餐,我多买的.”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点距离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确实地朝我的方向过来.柯冬佑在另一座沙发坐下,对大清早就脾气暴躁的我提出疑问.
”是你说互不干扰我才没向你打招呼,可是你的行为却很矛盾.我还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希望你可以把话说清楚点,气氛也不用搞得这麽僵.”总是沉默寡言的家伙真要说时还是可以讲得落落长,这是昨天就见识到的.
不知为何,我就是想让这家伙多说几句.
”互不干扰不代表视若无睹,我可不想和一个当我是透明人的家伙住在一起.”
”...懂了,只要打招呼就行?”他很快表明了愿意配合的立场,但如此服从的对方却令我感到更加不愉快...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样...但看见对方那种样子就莫名的觉得烦躁.
”算了算了!就当我之前说的那些规矩是屁话!你现在和我同居,懂了吗?既然是同居,就该有同居人的样子!打招呼不用说,偶尔聊天打屁或者吃饭出门都很正常,其它不用我举例了吧?”
霹雳啪啦说了一堆,却没注意到自己将”同居”这个词套用在两个男人身上是件多麽奇怪的事.我停下来稍作喘息,等待对方的回应.
被连珠炮击得一愣的人露出略为惊讶的表情,接着带点迟疑地问道.”...你想和我作朋友吗?”
”少说得一副我求你当我朋友的样子!只是顺便...住在一起好好相处就会变成朋友很理所当然不是吗!”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拿出”朋友”这个字眼,我一时反应不过,嘴里说着的话像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样子,我听了都觉得奇怪.
眼前的人也是愣着,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反应.结果是我先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气氛,抓起外套便朝门口走去,匆忙得像在逃难.”反正就这样!我要出去泡妹了!”
关上门前,沙哑的嗓音从屋内传来疑问.”泡面...为什麽要出去?”
甩上门,在楼梯间造成不小的震荡,我急忙跑下楼,不去理会身後接踵而来的谩骂声.
真是气死我了!那个蠢蛋...真无法理解会有女人看上那家伙!白得吓死人的皮肤ˋ说话也不有趣...而且似乎是个过分认真的家伙...
说什麽我想和他作朋友?真是笑死人了,我是看他孤单一个人挺可怜的才想收留他,好像没有任何朋友也很让人同情,才”勉强”当他的朋友,否则我哪会找上这种家伙!
这种家伙...我为何找上他?
在早晨空荡的街上晃了一会儿,很快便发现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任何能消磨时间的事可做,无所事事,只好拿起手机找自己”所谓的朋友”.
<你有没有搞错?今天礼拜六耶!一大早的发什麽神经!我昨天已经被操得筋疲力尽了,你不睡别人要睡呀!>
<啊~?现在~~?没空没空没空~~~>
<......啪.>
瞪着手里发出机械单音的银色东西,我头一次有了想把这只一直很宝贝的滑盖机狠狠摔烂的冲动.不过当然不可能这麽做,我一气之下把那些归类在”朋友”栏内的电话号码全删了.
”哼!全部都一个样!”气愤难消的我踢着空罐子出气,却不想想这种时间扰人清梦的自己才真正烦人.
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的我虽然无奈,但还是往回家的路上走.怎麽说有个人陪总是比较好,即使是个讨厌的家伙.
对了...那家伙好像说今天要做什麽......?把需要的东西...搬过来...
”...我在干什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急忙往回家的方向冲.
三步作两步跑上楼,赶紧打开门便探进屋里,那个家伙已经不在,这麽说就是...
急忙回头奔跑着进入斜对面的公寓,沿着手扶梯来到四楼,黄色围条已经拆了下来,铁门半掩着.我轻轻将门推开,第一次跨进这间屋内.
颜色柔和的米黄色系家具,随处可见似乎是女主人喜好的可爱摆饰,墙上挂着大树造型的钟,用塑胶花缠了一圈作为装饰,整个看起来就是非常的少女风格.我环视着屋内,和自己家截然不同的感觉相当新鲜.
”...柯冬佑?你在吗?”屋子里安静得像是时间静止一般,连我也受到感染似的轻声细语着,穿着鞋进到屋内,带点好奇地打开其中一间房门.
白色占了大部分的空间,连书桌和衣橱都是颜色较浅的木质,和那个人相似的感觉,与洋溢着温暖气息的客厅不同,这间房多了点寒冷.我笑笑,猜想这里十之八九是那家伙的房间.
床上摆着才装了一半的行李袋,应该在整理东西的人却不见踪影.
我寻到另一间紧闭的房门,才刚握上门把,便听到房里隐约流泄出的啜泣声.轻轻推开门,在满室的苹果绿及柔和馨香的包围中,趴卧在床铺边,穿了一身黑衣裤的男孩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闻风不动地,我以为那只是一具屍体.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一跳,回过神时,我已经瞬步移动到对方身边,伸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下,还是落在对方的肩膀.”...柯冬佑?你还没死吧?”
”...不要随便咒别人死...人才不会那麽容易就...”柯冬佑缓缓抬起头,额上多了块红印,似乎已经这样趴着好一段时间了,但他脸上的泪痕却只乾了一半.看向我的双眼有点红,还带着点湿气.
我不知为何摒住了呼吸.
那双眼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短短几秒,又飘移到那张床铺上.”...说不定很容易?...我妈她就躺在这里走了,跟睡着没有两样,简直就像骗人似的...”
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的他,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我突然觉得再不把他带离这个地方,可能又会继续陷入忧伤之中.
”好了好了,你是来整理东西的吧?我可是特地折回来帮你忙的,再哭下去,天黑了恐怕都还整理不完.”稍微使了点力将对方从地板上拉起,有点意外的没有受到反抗.他站直身体,用袖子简单擦了一下双眼,跟着我走出那间有着温柔气氛的房间.
他看着我将房门带上,露出淡淡微笑.”...谢谢,竟然还让你安慰了.”
”人总有失意的时候,用不着道谢.”撇了眼那个笑容,扭过头,不想承认心里其实有些高兴.
这个以往比其他人都离的近,却是最陌生的一个人,现在却让我见到他应该从没让别人见到的一面,这点小小的优越感令我心情好极了.
柯冬佑有条有理地将东西分类打包,有时发现充满回忆的东西时,还会用带点愉悦的语气告诉我关於那东西的点点滴滴.我不知该说什麽,只是单调地应和着.如此简单的相处模式,气氛却意外融洽.
我们轮流在两栋公寓间来回穿梭,没有多少的行李很快就搬运完成,最後一次回到四楼门前,柯冬佑在我的陪同下将大门锁上.
钥匙被收进一个透明拉链袋里,他轻轻用额头抵着门,静默几秒钟.
”...好了,我们走吧.”像是完成了什麽仪式般,回过头的他对我露出的笑容,比先前见到的明朗很多.
也许他完全没自觉吧...不管是趴在床边的样子,还是刚刚那样抵着门的姿态,他很多时候的小动作都完美得像是排演过似的.
那样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
”那麽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正在整理东西的他,突然转过头对着倚在门边的我这麽说.
我皱眉,看着那张没什麽变化的苍白面容,大叹一口气.
”...不是朋友的话,我才懒的理你.”
转过身掩饰着无法克制地上扬着的嘴角,却也因此错过了对方又一次难得的笑容.
”谢谢.”
沙哑的嗓音,从身後的房间内响起.
无法再否认,我的确一直想要交他这个朋友.
不知从何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