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医师帮我找找有没有认识的,最好是可以像你这样固定两个月一次,如果市区的医师愿意来的话,我就帮他申请长途的车马费也没关系。」
上个星期才听卫生所杨大姐抱怨巡回医疗义诊越来越难找到援手,昨天就开心地说她找到了,而且那个医师还答应愿意两个月支援一次。
找到支援就好,呵!否则她也很难帮得上忙。
大部份的医师有妻小、有家庭,也难得假日可以陪陪家人,三不五时还得参加医学研讨会拿学分。要固定两个月一次支援出诊,而且又是除却微薄车马钱之外,一毛出诊费的诱惑都没有,还真是难上加难。
邻近许多乡镇的卫生所,就像这间卫生所一样,有好几个地方都没有长期驻诊的医师。更深入山区的部落,交通极其不便,有些无车代步的老弱妇孺,连要下山来到卫生所都有困难,诊所药房更是连屈指都没得可数。
套句这偏乡居民常说的话:「小病用忍的,大病用等的,急病用滚的。」如果滚不到,那就是真的只能听天由命。
暖阳直晒车顶,阳光的魅力依然从隔热纸传来,让人完全意识不到这已经是入冬时节。车子到达卫生所,姚典娜刚下车取下墨镜,便是眼熟的蓝黑VOVOL慢条斯理停到她身旁。
她瞪大的眼睛盯着车子里走出的人,还自然大方地向她打声招呼,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难不成,杨大姐嘴里所说,愿意每两个月支援巡回医疗的医师,就是这个人?
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站在卫生所门口内侧,正清点预备随车的医疗器材、卫生材料用品和药物,一见门外的动静,立即直起腰杆,亮眼的笑容大大敞开:「嘿!姚医师早!」
拉回愣怔的思绪,姚典娜忸怩地回应:「杨大姐,早啊!」
呆望着杨大姐跟前堆积的物品,她一心担忧的只是,这整天想必都躲不掉和那男人面对面了。
「今天要去的那个地方,村长说有一个那个、那个爷爷跌倒已经好几天了,他自己一个人住,两个儿子都住北部,久久才能回来一次,不知道该怎麽办?那个村长的太太有帮爷爷送饭,可是看他好像连爬起来都有困难的样子。」一口原住民特殊腔调的杨大姐一边继续手里的忙活,一边叨絮念着。
「这个是杜医师吧!」看到姚典娜身後的来者,杨大姊再次停下手,语调拉高了八度,「太好了!我们今天有外科医师,帮那个跌倒的爷爷看看需不需要住院,要不然可能怕会有危险,那个村长也很伤脑筋喔!」
另一位小儿科医师和三位护理人员到场,医药卫材也差不多装载上医疗巡回车,杨大姐倒有些烦恼。这次除了要帮部落的民众施打流感疫苗,还要顺道完成高血压、糖尿病、肾病和大肠癌筛检,九人座的巡回医疗车里,几乎一半的後座都被卫材和仪器塞满了。
「可能要有一个人再开一辆车了,现在那个巡回车只能坐得下六个人……」杨大姐望着差点儿关不上的後车门,拧着眉头嘟嚷。
「没关系,我开车!我的车有四轮传动,爬山没问题,姚医师可以坐我的车子。」杜鑫评不假思索地一声应和。
姚典娜还莫名其妙注视着那个自作主张的男人,杨大姐便双手一拍:「太好了,这样好喔,等一下我们那个医检师阿贵叔叔开巡回车,你就跟在我们那个车子後面啦!」
最後一次坐在他的车子里,倒是甚麽时候的事,她都快不记得。
或许是她到澳洲念书的那段期间,抓着难得的假期回国?小别胜新婚,就想着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纵使扣除他被上班和值班的公务绑着,休假也顶多邻近吃个饭、逛逛街,或而床上片刻的厮磨温存,都能觉得幸福。
经历风云变色这些年,心湖早已满目疮痍,他不是原来的他,她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暂停红灯时,他突然转过身贴近,姚典娜吓了一跳,立即缩向车门边。
他想做甚麽?她摒住了呼吸。
「你的安全带……」他轻声地说。
「呃……我……自己来。」终於又可喘下一口气,姚典娜这才噘嘴呼出。
原来只是因为她忘了扣上安全带。
即便近在咫尺,感觉就像熟悉的陌生人,是害怕再次沦陷,刻意拉开了心上的距离,她一手紧紧抓住车顶握把,视线落在车窗外,泄漏了满腔的惴惴不安。
驾驶座上的他,带着一贯温润笑意,对於她下意识的无言抗拒,再理解也不过。
然而,崎岖颠簸的山路,绕过一个又一个千回百转的发夹弯,终将会柳暗花明,他也这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