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边快要昏厥的纪姌,路盈盈十六年来第一次感到这麽无力。
「呕⋯⋯」纪姌转身面对洗手台,弓着身躯又是一阵乾呕,她双手支撑在台面上,双腿颤抖得不成样子,额前的碎发大半都被冷汗浸湿。
路盈盈连忙轻拍她的背,温声安抚:「姌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帮忙。」
离开之前又不放心地回头望了眼,「不要乱跑,在原地等我喔!」
扭头便向外跑去。
纪姌抬头,镜子里的人已经狼狈不堪,头发乱得一蹋糊涂,眼睛肿成核桃似的,嘴唇血色尽失,和脸同样惨白吓人。
她不断在心里安抚自己。
纪姌。
没事了。
这里什麽人都没有,一切都很安全⋯⋯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也开始发软,眼前一黑,女生就这麽直直向下倒去。
———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的黑影似人非人,个个都睁着猩红的眼狠狠瞪向她,狰狞可怖。
「真是没用的废物!」
「早知道你是废物就把你打掉!」
「哑巴残障!」
「给我把这婊子的衣服脱了!」
「赶快拍起来!晚上放论坛!」
「滚出去,我没你这麽窝囊的女儿!」
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声音钉子一般地插入脑中,她头疼欲裂,然而双脚陷入泥沼,动弹不得。
那群犹如怪物的诡影向她靠近,将她困个在中央,绕着她旋转。
一开始她挣扎,双脚却越陷越深,最後喉咙喊得破了,身体逐渐失去力气,在她整个人快要被泥泞覆盖掩埋之际—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向上拉动。
她仍越沉越深,已然失去求生意志,那双手却未曾放开。
脑中全是那些嘲笑的话语,不断回荡充斥在耳边,直到那道声音响起—
不能就这样死去。
力气逐渐恢复,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攀缠住那双臂膀。
对,她不想死。她不能就这样默默的活着,又黯然地死去。
於是从泥沼中挣身而出,面前是一片明亮。
她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
——
大梦初醒,纪姌发现自己额前泌出一层薄汗,她伸手抹去,喘吁片刻。
坐在凳子上打盹的人察觉动静,惊喜地向她靠近,「姌姌!你终於醒了!」
路盈盈眼眶泛起水光,感觉自己这一生的胆子全在一个早上被吓飞了,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纪姌:「先喝点水吧。」
纪姌感到头痛欲裂,艰难地将水吞咽入腹,胃部稍微暖和了些,她用气音向路盈盈道谢。
路盈盈内心挣扎许久,忍不住好奇地问:「姌姌,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系。」
「你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麽?」
纪姌并无隐瞒地点头。
「但你应该还是能说话的,任稔川说他今早听见你跟许净华说谢谢呢。」
路盈盈见她拧起细眉,紧接着安慰。
「不过没关系,我们帮你,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她扬起笑容,带有那麽一丝稚气,纪姌的身子又更暖了些。
她想拿出手机向路盈盈说几句话,才发现出教室时把手机放在抽屉里忘拿出来了,一阵恐慌油然而生。
纪姌张开口,依旧发不出声音。
路盈盈见她欲言又止,神情挫败,便了然拉开抽屉,从柜子里面拿出几张纸和笔,递给她。
纪姌在纸上写下几句话—
同学谢谢你:)
不好意思,我很重吧?
你先回去吧?耽误你上课时间不太好。
「不行,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我要是走了,到时候出事谁负责?」路盈盈拧起好看的黛眉,再瞄了一眼那令人不爽的生疏称号,继续说道,「而且我们什麽关系啊,未来要一起出生入死的同桌好朋友好吗!居然叫我同学!」
纪姌以为她生气了,连忙拿回纸张,把碍眼的「同学」二字划掉,听话地写上「盈盈」,然後将纸递给她,冷冷的一张脸却能从眼神发现她不安的情绪。
路盈盈噗哧一声笑出来,心想这孩子怎麽这麽单纯可爱。
「我没生气啦小可爱,开玩笑的!」她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那皮肤又白又嫩的,令她爱不释手,纪姌则默默让她为所欲为。
「至於重不重这个问题⋯⋯」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纪姌不是我在说啊,虽然你看起来瘦弱,不过倒是挺有料的呀。」视线故意停留在女生胸前浑圆的弧度,她眼里闪过侠促的笑意。
纪姌闻言,冰块般的小脸碎裂,脸颊红通通地烧了起来,仓促用手捂住胸口,心中骂了一声流氓。
路盈盈笑得更欢。纪姌终於不是面无表情了,冷冰冰的一张脸居然有这种可爱的表情啊。
「你没睡多久,现在数学课才刚下课,我们回去还来得及,已经找人替我们捎口信给圆秃了,补办请假手续就好。」
纪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忍不住懊恼,暗骂自己怎麽那麽没用,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一节数学课,还连累了盈盈,该给老师留下多糟糕的印象啊。
路盈盈手搀扶着她下床,向护理老师打声招呼之後,带她离开保健室,顺道去领了制服。
教室门口。
路盈盈倏地停下脚步,愣神的纪姌差点撞上她的背,她看向路盈盈的表情有些疑惑。
接下来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狠狠地砸落在她原先静无波澜的心底。
「哦对了,我刚忘了跟你说,是任稔川把你抱到保健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