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而妳是劫後餘生 — CH1-2

正文 而妳是劫後餘生 — CH1-2

  一如既往,我於晨间自然苏醒。伸手按掉保险起见而设定的闹钟,翻过身下床。摺好被子、梳洗,看见镜子里映着自己,熟悉得感到陌生,是,熟悉的,不过其实也无所谓。我旋身离开卧室,踏入厨房,望着桌上放着的三百元,心里完全晓得其中代表的涵义,毕竟这数字日复一日的相同。五十元早餐、五十元午餐还有两百元是晚餐加上零花用,一向如此。学杂费或是任何花费,只需要将通知单放在桌上或在纪录本上填一个数字即可,隔日早晨一觉醒来要不解决了、要不一毛不少的出现在桌上,既不需要交代、他也未曾过问。

  「我出门了。」

  关上门前我朝着屋内低语,惯性换得了一片静默。叹了口气,无奈地上了锁,又忍不住回头依然朝屋内望了望,然後开始笑自己的笨。

  这习惯本是多年前为了永远在家等我并每天看着我出门的妈妈养成的,这麽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没戒了这习惯。或许吧,这是我对未来,我自己所拥有的──家的憧憬。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

  如果在很久很久以後,我也有了深深爱着的人。我会想要与她共组的是怎麽样的一个家庭呢?答案是如同记忆里残存的幸福片段一样,还是另一种完全没见过的样貌?

  我以为答案应该要很清晰的,但在脑中却总是模糊。但那将会是多麽一个温暖的样子,我却又如此深刻明白。温暖到、令人憧憬到,光脑里掠过的吉光片羽就足够让我抛下所有压力,轻轻的将嘴角往上拉去定格。甚至能就这样维持个半天一天,内心盈着满满温柔平静。

  那些片段如此闪耀,却也如此遥不可及。想像的尾声,我总微微歛下眼睑,深吸一口气,心情无以名状。温暖而无奈,或许这两个简单的词正正完整的叙述了我想要的,那幸福的温暖,却又带了那麽些不自由的归属感。

  想念妈妈的时候,我总会回到以前妈妈常带我去的那间早餐店。因为那里有着另一个女人,能给我那极其类似的温暖。

  好久不见的场景,只因为我那莫名其妙的执着。好几年,我都不曾来过。就好像,只消多来了几次,这里就无法继续装载那些记忆一般。

  所以,我只在怀念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回来这里,看看这里。转进那条熟悉的小巷,看见那经年生长,已经爬得比我还高上不少的藤蔓,忧郁一扫而空,悠闲地走向那熟悉的店门口。

  「凤姨!」

  我对着店内喊道,而她忘了抬头。

  「要什麽?」

  我观察见,凤姨脸上的皱纹又随岁月增深增长,不禁一阵感慨,时光总在我们无意间就这麽窜去了一大截。回过头来,它让我们看见了成长,却也清楚了岁月苍老珍惜的一张张容颜。

  「花生厚片一份、奶茶中小杯去冰。」

  我微微一笑。

  这句话看来似乎很正常,但却暗藏着属於我和凤姨之间的深刻牵系。中小杯,是在我还喝小杯不够中杯太多的时候,凤姨特别为我准备的特殊大小,只有我们知道。

  果真,凤姨一愣後猛然抬头,眼里的温厚依旧。

  「小凯,你好久没来啦,凤姨好想你哪。」

  她解下了围裙轻轻走出工作台,一如往前每次我来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混合着火腿味的烤面包香气,依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麽令人安心。

  「来!让凤姨好好看看你多高了。」

  她牵起我的手,上下打量我,笑得如个少女般开怀。

  「真的长大了,想当年你也才这麽一丁点大呢!」

  凤姨身手比了比腰间的高度,摸摸我的头。我心头一酸,不想多想那些纯真的时光,只是将足数的钱递到凤姨手中并开口。

  「那我明天再来喔。」

  「好好念书啊!算算你年纪,再过几个月,你们也要学测罗,时间真的好快,凤姨也要老啦!」 

  接过凤姨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准备好的早餐,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时,又听见凤姨的熟悉叮咛。

  「啊!小凯啊,明天你来的时候顺道让小薇安一起来好吗?凤姨请你们吃早餐,顺便看看小薇安怎麽样了!」

  「好啊。」

  我想也没想的答应。

  那又是另一段记忆了。

  搭了捷运、换了公车,最後是徒步。我来到市立的图书馆准备念书。坐到平时坐的那个靠窗位置,我看向窗外,蓦地对国小感到万分怀念,可怀念却夹杂着那细针般悄悄隐藏的刺痛。

  望着对面的楼顶看得忘我,我竟全忘了我今天是来教人念书的了,只回忆的出神。

  「小凯你停一下啦!」

  一名短发的女孩叫喊着。

  「会停下来给你抓的是笨蛋吧!」

  男孩打了个呵欠,右手微微遮口一边回身避了开,姿态好整以暇、眼角藏不住笑意。

  「小凯,打球!」

  「谁怕谁?」那是怎麽样的豪爽?

  「你干嘛作业又不交!」那是怎麽样的关心?

  「那作业无聊死了!」

  「还是要交啊!」那是怎麽样的无奈?

  「你这男人婆,吵死了!国小又不会被当!」

  「张、凯、翔!」

  啊,糟糕,她爆走了。

  「干嘛?生气啊?不爽的话,你咬我啊!」

  看着对面大楼空荡的楼顶,回忆一幕幕复苏,一幕幕亮起上演,接着渐趋黯淡,然後又是另一幕亮起。

  「凯翔,这题教我一下。」

  那女孩摇了摇我的肩膀,眉头还正皱着。

  「可以啊,哪题?」

  我回过神。

  ──『子媮,我中午有事情,先走了。凯翔。』

  解完题、她去化妆室之际,我很没义气地在桌上留下了一张便条後起身离去。心烦意乱之下实在要继续教人念书实在很困难,而此刻我只想回到最初的那处──想好好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的安然无恙、是否还会感到疼痛。也就剩下这些产生急切心情的时分,我才能确认自己还是个感觉得到疼痛的正常人。

  有多少辛酸,背後就有多少故事匿藏。脸上挂有的笑容,从来就不是什麽灵丹妙药,并不能将过去留下的伤口癒合,只不过一条OK绷,它无法止痛、只能让血不再大肆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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