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有不少伤痛导因於骨肉相残,还有许多悲剧源自於对立的相爱。
明明是至亲手足,却选择背道而驰。注定是水火不容,却如磁铁两极被吸引。於是悲剧被传唱,伤痛被承担,直到最後人们都忘记,最初究竟是谁先过了界,又是谁先划了线。
…
「醒了?」
那是亚连在朦胧之中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眼前还有些模糊。周遭是漆成米色的房间,身下铺着同色的床单,不是他所预想的白色。
自己最近昏迷的频率似乎有点高。
按着有点晕眩的头,亚连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发现身处陌生环境的惊讶,暗自决定之後要把训练的强度再稍微增加一些。
「喝点水。」
一碗水出现在了亚连面前。白瓷做的碗简单朴素,上头没有任何花样,衬得那持碗的手看起来更加苍白,长袍宽大的袖子被退至手肘处,手腕上贴合的银环在窗外的光线照射下偶尔反射一丝光芒。
「你是谁?」
亚连没有接过那碗水,而是抬起头端详着眼前戴着面具的男子。阳光从窗户洒下,落在了男子的侧面,照得整个人一明一暗。微微的光晕柔和了男子身上原有的锐利,语气中带着的善意让亚连不由得放下戒心。
「我是谁并不重要。」
男人与亚连如出一辙的银眸沈静温和,他的手臂没有收回去,文风不动地停在半空中,「现在,喝点水,然後再休息一下。」
他应该要要提起警觉的。亚连这样想着,却不受控制地照着他的话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水,道了声谢。
或许,是因为他救了他。
那时,他正要去医疗班回诊,却没料到竟然有人半路拦截,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动手。他的伤势未癒,只能艰难地抵抗,想着至少要撑到电话另一头神田的到来。然而,拦截他的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节节败退,身上添了无数的伤口。正当退无可退时,这人忽然出现,乾净俐落地重伤对方。而他在松了一口气後昏迷。
醒过来之後,就到了这里。
大概是真的睡得久了些,此刻的他口舌有些乾燥,不管不顾地便将碗凑进嘴边,才喝了一口动作却又忽然顿住。
「鬼族攻击学校的那个时候,也是你。」
亚连想起了这个声音。
在他最混乱的时候出现,轻而易举安抚爆走的力量。与记忆中的那人带给他的感觉如此相似,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不由自主地相信对方。
就像现在一样,不知不觉中,一举一动就照着对方的期望走。
「……马纳。」亚连低声地呢喃。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明明是两个如此不同的人,他却在男子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哪里不舒服吗?」看见他停住的动作,男子开口询问。
「没有。」他摇了摇头,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十分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我的朋友们会担心。」
「你不能回去。」
像是在无声的房间中徒手撕裂纸张一样,空气一瞬间寂静了下来。亚连错愕地看着男子,方才的宁静安详宛如错觉。明明只剩下沉默,但是他却听见裂痕,听见僵持,听见紧张蔓延。原先觉得和煦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了起来,男子的棱角变得鲜明。
「有人要杀你,Atlantis已经不安全了。」男人收拾着床头旁的东西,「留在这里,时候到了我会让你回去。」
「我不明白。」他乾涩沙哑地吐出字句,彷佛刚刚喝下去的不只是水,而是高浓度的盐水,咸涩的感觉卡在他的喉头之间,不上不下,「这是什麽意思……」
「这次的事件不是意外,是针对你的刺杀。」男子不容置疑地说到:「他们没有成功,幕後的人一定还会再派人来。」
瓷制的碗摔落一地,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的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远比当初知道自己是第十四号时还要不知所措,只能望着男子一开一阖的嘴唇。
「为什麽?」他的脑袋里乱轰轰地一片,「怎麽会有人要杀我?」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男子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为什麽?」他再次问到,却只换得男子抿了抿嘴的无声拒绝。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飘到了前世被关押在教团监牢里的时候,周遭的人不信任他,最亲近的人不在身边。沈重的锁链、冰冷的地面,精神上的挣扎。他微笑着不想让人担心,却换来血迹斑斑的结局。
「身为当事人,总有权利知道真相吧?」他苦笑,声音低了下来,「告诉我原因,拜托了。」
男子平直的嘴角有了松动,眼神里满是挣扎与忧心。
「……因为你的血脉。」他最终还是软化了,叹了口气说到,「有人认为,你不该存在。」
他不该存在。
亚连觉得自己的体温在流失。
原来是因为他不该存在。
他的指尖失去知觉,浑身冷得发颤,恨不得蜷缩成一团。他可以感受到男子关切的目光,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是源自於灵魂的记忆却怎样都不肯放过他。
他很想笑,却连嘲讽弧度都弯不起来。
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受了诅咒的人。
他将脸埋进掌心中,压抑着胸膛喘不过来的呼吸。
『这孩子!』记忆中有谁倒吸了一口气,『我的天,怎麽可能?』
光与暗的力量在空气中震荡,已经冲破过一次封印的力量蠢蠢欲动。
『相克的力量存在於同一个身体之中,一旦失衡只有死路一条。』另一人带着决绝的语气说到,『过来帮忙,我要将暗的力量封印在他的左眼之中!』
不应共存的力量存在於同一个身躯,诺亚与圣洁,暗与光,这样的自己难道不是怪物吗?
「亚连。」男子的双手压住他的肩膀,「冷静点,别失控。」
亚连茫然地抬起头,眼前又是黑白一片。热流涌上他的左眼,负面情绪加强了体内黑暗的力量。大战当时的感觉重现,尖锐彷佛可以刺伤人的力流汹涌而出,立刻被温柔但坚定的力量包覆住,重新送回体内。
倒五芒星的印记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的左眼之中,从眼底深处泛出的黑色几乎要吞噬整个眼睛,在成功的前一刻又被硬生生地压制下去。
「控制好你的情绪。」男子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意志,亚连深吸了几口气,控制自己不要被情绪带着走。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躁动的力量终究是平静了下来。
「好些了吗?」男子收回放在亚连肩膀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悄悄抹去掌心的冷汗。
亚连点了点头,「我很抱歉。」
男子摇了摇头,「不怪你,黑色力量本来就容易带起负面情绪,再加上接近成年,封印开始松动,本来就不好控制。你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可以慢慢尝试……」
「很抱歉。」尽管这样的作法不是很礼貌,亚连还是硬生生地打断了男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被牵扯起来的回忆,并不仅仅只有晦暗的部分,只是刚刚的自己失了方寸,自己先乱了阵脚。
亚连的手指触摸到自己一直挂在身上的小水晶瓶,不用看都可以在记忆中描绘出来的紫色水晶彷佛有了生命,给他带来了丝丝的暖流。
曾经以为那是属於自己的战争,於是一个人踏上半逃亡的旅途。但是他的朋友却执着地追了过来,坚定地在一旁支持他,在他屡经困难挫折之时,始终陪伴着他。
「很抱歉,但是我不能留在这里。」他望着男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之後起身,银眸多了几分灵动的色彩。
或许这次可以相信,不管多大的问题,都会有人在他身旁,不是做为保护者,而是与他一同面对。
再怎麽说,他可不想像褚冥漾一样因为自顾自地做决定,然後被千冬岁等人狠狠地削了一顿。
「或许在这里很安全,但是我总不能永远躲在别人後面。无论如何,我自己的性命总要自己负责。」
「亚连说得好!」男子尚未发话,窗边就传来鼓掌声。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只见笑得一脸灿烂的橘发青年趴在窗口,在对上亚连的目光时,高兴地挥了挥手。
然後下一秒就被人踹进了房间。
「神田!」亚连吃惊地看着那个踢了人之後,动作潇洒地从窗户跃进来的黑袍青年。
「喂喂,竟然不是先叫我吗……」揉了揉被踢得生疼的臀部,拉比哀怨地望了望亚连。
「少耍宝了,死兔子。」神田不屑地哼了一声,「豆芽菜,过来。」
他上前几步,在亚连和男子都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把将亚连拉到了自己身後。
「我不管你跟豆芽菜是什麽关系,也不管你有什麽盘算。」出鞘的六幻毫不畏惧地指着男子的鼻尖,「就凭今天我们能找到这里,你那狗屁不通的保护论就没有任何意义!」
「你最好把刀放下。」面对只有不到几公分距离的刀锋,男子脸色不变,「我一向不喜欢有危险性的东西在我眼前晃荡。」
出乎拉比与亚连意料之外,神田听了这话之後竟然真的把刀放了下来。
面对两人惊讶的眼神,神田不满地哼了一声。
只有神田知道,刚刚他并不是自愿的。而是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压迫着他的刀身,逼得他不得不放。极少受过这种压制的神田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要不是看在你是豆芽菜的……」
他猛然收住口。
「等等,我的什麽?」亚连敏感地抓住不对劲的地方,扯住神田的衣袖,「神田你知道什麽?」
神田啧了一声,撇开头回避亚连的目光。一旁的拉比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於是亚连把目光投向在场剩下的那一人。
「你究竟是谁?」本能地,他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但是他直觉这个答案很重要。
「原本我没想过这麽快告诉你的。」与面对神田的强硬不同,男子在对上亚连时目光总是格外复杂,「又或者,我曾想过,这一辈子都不告诉你也无所谓。」
男人银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中有着挣扎与无奈。
「不管你原先怎样想,接下来请你听完一切再做决定。」男子叹了口气,「亚连……不、祭月。」
他没有错过後面一个名字出现时,亚连浑身微微地颤抖,眼神中的无奈又增加了几分。
他伸出手,缓缓摘下一直带在脸上的面具,那与眼前少年极度相仿,只是多了些岁月痕迹的面容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是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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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8短暂回归
三次元之前如此忙碌,有些事最後却心灰意冷
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坚持下去
写作可能是目前让我生活的动力
谢谢大家,我会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