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其实连慕欣对齐炚澄的印象已经不像原先那麽差了。
齐炚澄是个好人，越和他相处就越发现他轻佻外表下的体贴，比如，当他发现她精神不振时，他会主动给她泡咖啡；当她被向霆泼冷水时，他会给她发些无厘头的影片或笑话短篇，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有的时候他会拍拍她的肩，主动给她加油打气，要她别太累了；再偶尔，加班晚了的时候他会陪她去地下室开了车，自己再绕回公司附近骑车回家，说是为了安全起见。
无可否认的，他是个绅士般的好人，只是这些体贴入微的举动，却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齐炚澄或许对她有着除了朋友以外的好感。
她开始避着他，躲掉那些不必要的肢体触碰，有时看着他的眼神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戒备，她恍若未觉，可不代表他也是如此。
「嘿！」踩着皮鞋踏入办公隔间时，齐炚澄顺手拍了拍连慕欣的肩头，伸直的食指顺道戳了下连慕欣的脸颊，「早安啊，慕欣前辈。」
嬉皮笑脸的回应了她的白眼，在手被甩开前，齐炚澄早已识相的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喂，这个——」
刚要开始整理文件，却发现了一份不属於他权限内的整理内容，转过椅子开口正要询问一旁的连慕欣，只见对方将椅子拉了个老远，隔着一段距离戒备的盯着他。
「你干嘛？」
「没啊，你要问什麽？」
「这个数据，不是我可以弄的吧？你好像分错了。」
「那你丢着，我待会再看。」
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文件夹，连慕欣冷淡的抛下这句话便转过了身背对一头雾水的齐炚澄。
他发现了她的不寻常，却说不上哪里惹得她这麽奇怪，狐疑地想了半天，一阵尿意袭来，他便爽快的抛下了那股困惑，匆匆去了厕所。
阴沈的蓝色星期一，电脑键盘敲击声响交织而成的一片静谧，冷淡而详和，一个女人的大呼小叫打断了这份宁静，办公室很快的热闹了起来。
在众人满脸惊疑下，一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女人像泼妇骂街一般，嘴里嚷着一个名字伴随高跟鞋的节奏声，铿锵有力的声响由远而近，直闯进入业务部门。
「齐炚澄你给我出来！」
女人踏着鲜黄色的粗跟鞋，紧身纯黑色棉质上衣上的衣角一方，印着与她身上肩背包同款的专柜名牌商标，搭配下身浅蓝色小喇叭直筒裤，显得新潮而不过度前卫。
「齐炚澄呢？齐炚澄在哪？」
女人吆喝着，一头褐色波浪长发摇摇晃晃，顺着她的搜寻方向持续摆动。
「怎麽回事？」
正当众人因事主上厕所去了而面面相觑时，因骚动而查看的向霆一脸淡漠，皱着眉走了出来。
「我……我找齐炚澄。」
看见向霆颀长的身材，女人气势明显弱了一截，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眨着眼有些结巴。
「这位小姐，这里是公司，你和齐先生有什麽恩怨，请务必於私下处理，在这里妨碍大家办公，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慢条斯理的开口，言毕顿了顿向後方使了个眼色，「在干嘛，还不打电话给保全。」
「你是谁啊？我今天来找的人是齐炚澄，你只要告诉我他人在哪，剩下的——」
「Maggie！」
「你在这啊！你放手！你抓着我干嘛！不是说要分手吗——」
正当众人陷入嘈杂之中时，上完厕所的齐炚澄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女人，不顾女人的挣扎，一面赔着不是，一面快步一道走了出去，在咆哮吼叫淡出的过程中，气氛归於平静终至沈寂，众人的脸色也从木然之中逐渐恢复。
「看见她的包没有，难道齐炚澄就是个小白脸？」
当向霆经理室的玻璃门阖上之後，冷不防地，有人抛出了这句，办公室里沉寂的气氛延续，一片绿灰色的画框交错编织而成的萤幕，却闹腾了公司职员的成员群组。
＊＊＊
那天之後又过了几天，向霆找连慕欣去了趟办公室，给了她一个表格要她记录下往後齐炚澄的工作绩效，评点的标准自订，不论有多枝微末节都可以列入绩效的评量。
想起向霆漫不在乎的模样，她想这大概不是他自己的要求而是哪个高层指派下来的工作，这时候，对於齐炚澄的来历她不由得感到了有些好奇。
「大家早啊，我买了咖啡。」
「哇！今天又有啊！谢谢小齐！」
也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骚动太丢人，一连着五天齐炚澄都给大家买了免费的咖啡，看着同事们个个接过饮料陪笑的嘴脸，连慕欣忍不住心里泛起一阵恶寒，记得齐炚澄缺席的那天，忘了哪个人临时起意的中午聚餐，彼此客套的热络间，大家可不是这般讨好的嘴脸，平时和齐炚澄没什麽交集的阿文，讽刺得理所当然，却不想当时曾传讯息要连慕欣别刁难的小陈、珍妮、小湘竟也落井下石得不遑多让，你一言我一句的各种挖苦调侃，至今还回荡在耳边，所以说，职场和战场真没什麽两样，谁又能想到平日对他最为苛刻的自己会是那保持缄默的唯一？
「慕欣前辈这是你的。」
齐炚澄捧着最後一杯笑嘻嘻地拿到了她的面前，顺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谢啦。」
手边忙着打字，她漫不经心的回应，眼睛都没抬。
「等等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拜访客户。」
最近国内乳制品调涨，奶粉价格高居不下，幸好公司合作的供应商正好是市面上垄断客源的最大厂商元和，主要代理的澳洲的品牌所以原物料部分影响最小，连带的理应使灏齐受益最大，可前阵子的市场汇报给却显示这几周的销售不如预期，探查了一下才发现，元和给竞争平台的进货价格低得过份，原先刊登的独家优惠，不仅不独家还远高於竞争对手，这要负责业务商谈的他们情何以堪？
见到向霆脸色凝重的样子，连慕欣也不由得戒慎恐惧了起来，她不敢轻忽这件事，前些日子便提前联系了元和的销售经理，印象中他们公司的董事长与她似乎还有些一面之缘，只是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不是什麽太好的缘。
「幸好不是什麽太大的误会，现在都解决了真是太好了。」
重新协调厘清了合约条款後，连慕欣笑着阖上了过去的合约内容，站起身的同时，顺手交给一旁的齐炚澄，这才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
「真的很感谢你们还特地带着文件拜访我们，也怪我们事先没有查证，以为是你们违背约定在先。」
元和的销售经理倒也客气，推了推眼镜跟着连慕欣两人一同起立，却在准备道别目送他们离去时，此起彼落的问好声揭示着元和董事长的到来，看见他身旁跟着的那位身型壮硕的男子，连慕欣忽然一阵额角发疼。
「慕欣小姐！好久不见了！」
来人沙哑着吆喝着朝她走来，身後跟着自己那位圆滚滚的胖儿子，地板随着他的脚步隐隐震动着，元和董事长本就瘦弱，站在一个大块头的身边更显得自己矮小得单薄。
「董事长您好。」
微笑着对来人点点头，连慕欣伸手拉过一旁的齐炚澄要他一并点头打过招呼。
「你好你好，啊……本来想叫瀚文待会给慕欣小姐买点吃的，但这样看来你们好像不太方便……」
齐炚澄的眼睛来回周旋在这三人之间，忽然之间便明白了些什麽，低着头忍着笑意，他轻咳了声：「没事，不用介意的，我可以呃——」
话才刚到嘴边，连慕欣的手便毫不客气地拧了下他的身侧，打断他的回应，她抱歉的挤了个笑容，一脸遗憾的对着父子俩说道：「是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等会还得去拜访其他的厂商。」
「不如这样吧，让瀚文送你们一程！」
「我们开了车———」
「那我就送你们到停车场吧。」
始终憨厚笑着的林瀚文在这时出了声，实在避不过了连慕欣只好硬着头皮陪笑着答应，三个人搭着电梯随意谈了点近况就这麽到了地下停车场。
就在连慕欣乾笑着踏出电梯门，心里正因可以摆脱林瀚文而松口气时，一个大意，没留意眼前有个坎，就这麽给绊住了，脚边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之际，左右各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赶忙转头对着林瀚文笑了下道谢，顺道自嘲了下自己的笨拙，想轻松带过这尴尬气氛，却在触及那双过度热切的眼神时，仍然不由得瑟缩了下。
「他走了没有？」
谢过他的关心，道别之後，两人往车子走去的路上，她压低音量，悄声询问隔壁的齐炚澄。
「走了。」
她终於放松，吁出了好大一口气。
「你还好吧？刚刚没撞到吗？」
齐炚澄关切地看着她的脚踝处，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他还拉着自己的手。
「我很好，你可以放开了。」
想起最近频繁的肢体接触，她拨开了他的手，戒备的看了他两眼，丢下一脸茫然的齐炚澄迳自上了驾驶座。
齐炚澄直到听见车门开启又阖上的声音才找回心神，眨了眨困惑的眼，想着刚才她的眼神——她看林瀚文的眼神，和这阵子时常看的那个眼神，以及这几天来她古怪莫名的态度，他倏地一下子全明白了！
「动作快点，慢吞吞的。」
齐炚澄打开副驾的车门时，连慕欣早已系妥安全带在驾驶座上不耐地滑手机，面对连慕欣的催促齐炚澄不以为意，嘴边噙着笑意缓缓就座系上安全带。
一路上齐炚澄都撑着手臂斜眼看她，不是从後视镜就是从侧边赤裸裸的盯视，她发觉了却只当没事，只是等待红灯期间，局促飘移的眼神出卖了她故作的镇定。
「我说，」终於在第三个红灯的时候，齐炚澄忍着笑意开了口：「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喜欢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