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会议隔天，林启艾便来她的办公室报到。
她其实不是很肯定昨天在会议上，为了根本就不熟的林启艾，而正面冲突杨宜桦及黄计究竟是对不对；但她就是看不惯黄计一股脑地欺压新人。
对，基於一种奇怪的直觉，她觉得林启艾是被黄计「欺压」的。
纵使林启艾在报到那天、在那班开往台南的自强号上对自己态度不佳，她还是想要亲身体会过，才肯相信林启艾真的是如此地不长进。
她计算一下时间，便到办公室外等着。
没多久，便看到李梅祈骑着机车出现在园区，後方载着一个有着亮眼橘发、一脸冷然如那天在自强号上的欠揍模样——对，是林启艾。
不晓得为什麽，看着那台机车慢慢朝她接近时，她忽然有点期待接下来的生活。
「嗨，你的东西怎麽那麽少？我还想说要帮你搬耶！」她对面无表情的林启艾打招呼。
「呵呵。」而林启艾并没回应她的热情，只是微微一笑。
「昕璇你很夸张欸，要搬也是我搬啊，哪轮得到你『周博』啊。」李梅祈笑道。
「你你你，少亏我了，启艾已经是我的人了，哪能叫黄博的人帮我搬啊？等等被黄博发现又要气得跳脚！好啦你快回去，不要让你们家黄博找不到人。」她没几句话就把李梅祈打发走。
「进来吧。」接着她带着林启艾走进办公室，指着她座位旁一张小小的办公桌，「那是你的位置。」
「这…？」林启艾愣住了。
「不要怀疑，那就是你的位置。」她被林启艾惊愣的反应逗笑，她明白她一定没想到居然要跟她共处一间办公室。
是啊，一般来说，高级研究员是不会跟其他研究员共用办公室的；所以，这当然是她故意安排的。
她不仅要好好照看林启艾，更要好好观察她的能力，好让她可以有发挥的地方。
对，「发挥」。
林启艾是即将被解聘的人，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棋子」了。
「好，我明白了。」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林启艾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那天自强号上桀傲不驯的橘发女孩呢？
「启艾，你知道为什麽你会调过来吗？」她决心要挑战这个如今看起来畏畏缩缩又垂头丧气、橘发还隐约看得到布丁头的落魄女孩。
「不是太晓得。」林启艾静静地说。
「是因为你旷职一个月。」她观察着林启艾的表情。
「嗯。」林启艾没什麽太大的反应。
「我可以问问，为什麽你没有递假单吗？」她挑眉，故意质疑。
「我『有』递假单。」哪知这个问题一出，本来一直平静的林启艾，却忽然有了怒气。
「但事实就是，没有人看过你『有』递出假单。」看到那股怒气，她霎时眼睛一亮。但她可没打算再像那天在自强号上，被林启艾压着打——她毫不客气，想看能激出林启艾怎样的反应。
「……。」结果林启艾的气势马上被她给压了下去。
「好吧，假设你真的有递假单好了，为什麽它会凭空消失？」她可没那麽容易放过她。
「……。」林启艾依然无言以对。
「今天假单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你有想过如何防范吗？」她看着林启艾张大眼，一脸错愕的模样，内心不禁暗暗发笑。
眼前这个小菜鸟，难道以为只要不说，别人就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绪吗？
「所以你没有想过怎麽防范，对吧？」依照以往的经验，她这时应该会有一种幼稚的胜利感。
但她这次却没有。
不知道为何，看见林启艾无所适从的可怜模样，她幼稚的恶趣味忽然不再作动。
「……是。」林启艾有些不情愿地承认。
「你可以想想看，想到周全的答案再告诉我。」她以她早已驾轻就熟的温柔语气说，接着她翻出悄悄藏在抽屉已久的计画草稿，站起身，「在那之前，我有一份工作要麻烦你帮我做。请坐吧！」
林启艾这才乖乖坐下。
看到林启艾的样子，她不免想起报到那天、在杨宜桦的办公室内，林启艾差点没经过杨宜桦的允许就擅自拉开椅子坐下；她一直以为那天阻止了林启艾的白目行为，就可以完保林启艾试用期的一切顺利，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林启艾还是差点被解雇了。
她站在林启艾桌旁，开始翻起手中的计画草稿，「这是一个细胞实验的计画。启艾，我需要你帮我到成功大学，学习分离这个细胞的方式——这个细胞，叫做味觉细胞。」
「分离…细胞……？」林启艾愣住，同时面有难色。
「你什麽时候有空？我跟你去一趟成大，跟老师打个招呼才好。」她故意假装没看到林启艾的犹豫，她可是非常需要这颗棋子的。
「看周博方便。」果然，林启艾屈服了。
从刚刚到现在，她观察林启艾观察地极其细腻——而如果她猜想得没错的话，黄计那家伙应该是完全挫了眼前布丁头女孩的锐气，才让她如此逆来顺受、卑躬屈膝。
近十年来，她第一次这麽感谢黄计，这样她就省了一大半功夫了。
「那明天好吗？」她似笑非笑。
「好的。」林启艾依然卑微地遵从道。
「好，那对於这个实验，你有什麽问题吗？」她看着林启艾的可怜模样，决定要动摇那股卑微——她的确是希望她不要像那时的满满锐气，但也不要她如小媳妇般地卑躬屈膝，那无法达到她想要做的。
她要林启艾打从心底真心想做这个实验。
而且，在黄计那儿饱受打压，最後又被搞出旷职一个月这种篓子，她其实也不觉得林启艾还有想继续待在中华制糖。
这些都是她需要确认的。她可不想事情进行到一半，「棋子」却在中途离场。
整盘快下好的棋岂不功亏一篑？
「周博…」林启艾果然犹豫了。
「怎麽了？有问题尽量提出来讨论，」她温柔地鼓励着，「不要怕。」
林启艾似乎因而生出了勇气，只见她深吸了口气，「周博，我没有任何基础，对细胞实验也一无所知。总之，我不认为我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我明白你没有细胞实验的基础。」她早已预见她会提出犹豫，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想要离职，「你不用担心细胞实验，我会在今天将所有该注意的事项教给你，而且你还要操作一次实验给我看，这样就差不多具备细胞纯化的底子了。」
「…好。」林启艾犹豫着，嘴上却依然答应。
「不要怕，没事的。」她看穿了林启艾的不安与焦虑。
「好，那除了细胞实验之外，还有什麽问题吗？」她继续微笑看着眼前的木头。
对，真是木头。
她讨厌笨蛋，但她却不讨厌这根木头。
「周博，我想我还是去接收依如的座位吧？不然在这边打扰您工作，也不太好。」木头结巴着。
「不，启艾，你就坐这里，我已经决定好了。」她当然是不容分说地拒绝了。
「好的…我明白了。」林启艾垂下头。
「嗯，还有问题吗？」她反倒是一派轻松。
「没有了，谢谢周博。」
「好，那你看要不要去上个厕所休息一下，我们等等进细胞实验室，我教你做实验。」
「好的。」林启艾顺从地起身走向外头。
她看着林启艾离去後，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她拿起手机、将手机解锁後，手机的桌面随即跳出一封未读讯息。
「计画的事情，进行得如何呢？」
「一切顺利进行中。」她轻快地在回讯上打了几个字，接着按下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