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慕達情人 — 第一章 邂逅的列車 (7)

正文 百慕達情人 — 第一章 邂逅的列車 (7)

起雾的海平面诡静如镜,

只有你航行过的余温,

没有华丽船桅的帆影。

你说,

三角洲是桎梏的监狱,

监禁你想飞的慾念,

我依然在迷雾沦陷,

等待一个停留的水漪,

你已失去踪迹。

大海辽阔,

纳不下百慕达的一滴眼泪,

埋沈的是虚幻回忆,

是稀薄思念,

亦是破碎错觉?

看不见普鲁士蓝的忧伤,

笑容凭自搁浅海底。

凄美和神秘都是伪装,

迷失的是我,不是你。

随和温柔的外表下,潜藏的是多愁善感的心思。叶泓悯脑海里翻搅的幽沉画面,在下午的读书会日课,女孩和上课的学员分享一首新诗的时候,得到了呼应。

听宝芩姐说,她常会与家人分享她写的诗词。或许就是一种情绪的抒发,而且从文字的流畅度可以了解她的病况是否稳定,所以治疗团队也十分鼓励。只是让叶泓悯好奇,不知是甚麽样的一种感情挫折,深刻到会让人流连忘返,淹没在忧郁症的谷底?

其实下午参与读书会日课的人并不多,与早上的卡拉ok活动相较起来,就像小猫三两只的重唱团之於百人大合唱的阵势。而且有几位学员看得出是在医疗人员努力千呼万哄下,半推半就来的,从头到尾不曾开口一个字。

讲台前的气质女士是某高中国文老师退休,穿着旗袍式上衣和长裙,蜷曲白发紮成一束,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一边吃力地看着手上书里密麻的文字,一边笑容优雅地的解释书词的涵义。对於课堂上学员意兴阑珊来去,或者天马行空的嘲杂议论,算是相当经验老练地,都维持一贯淡定自若的表情。

日课结束,学员陆续离开向日葵花园,剩下打扫阿姨收拾垃圾和拖地,以及零散的工作人员处理着病历纪录和文书资料,热闹的日间病房顿时陷入沉静。

还未到下班时间,叶泓悯在办公室里,翻阅过去每天日课的记录,不断忙进忙出的尤宝芩突然拉了椅子坐到他身边,「对了,中午有看到你拿了几本病历去看,你看了那些病人?」

「呃……」叶泓悯一个屏息,就怕自己内在心虚的纠结不经意暴露。

尤宝芩噗哧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肩,笑嚷:「不是考试啦!别紧张,不是说了明天安排几个个案给你照顾,所以要问问看你对哪几个比较了解啦!」

叶泓悯一阵呛咳,定住呼吸才回应,「嗯,有看了几本,吴隽宸、叶郁诚,那个小弟弟,还有……嗯……沈芃希……」

「喔好,那就明天先把这三个病人交给你,可以吗?你可以找机会和他们聊一聊,看看过去工作人员写的一些治疗计画,想一想还有没有甚麽可以提供的建议,或者有甚麽想法,都可以找我讨论。」

「嗯,好。」叶泓悯配合地点点头。

「那个弟弟其实……」尤宝芩有些迟疑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成人的日间病房学员里面有一个小孩子有点奇怪?」

叶泓悯鼓着双颊思索片刻,只是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却不敢直接回答。参酌任何刻板印象或主观意见的评论,或许都会让人认为他不够专业、不够成熟。

「说真的我们这里的日课安排其实不是那麽适合这麽小的孩子,也没有他比较适合的娱乐活动空间,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成人的日间病房。北部还有其他医院是专门针对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所设置的中途单位,就有很多适合小孩子的设施和活动设计。但是没办法,叶郁诚的妈妈工作的地方就这我们医院对面的大楼,她说这样她上下班接送比较方便,又怕她去幼稚园和同学打架,跟主任哀求了很久。後来主任还特地帮她上签呈,提详细的治疗计画,院长才同意破例收的。」

原则之外的破例收案,除了影响医院工作同仁的负荷和照顾品质,当然也影响孩子的权益,他大概可以体会家长的无助和工作人员的无奈。

又或许,家长也是图个自私的方便,谁又知道?

「不过,他来这里就像大家的孩子,很多人都会对他特别照顾,反正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一样啊!只是亚斯伯格的孩子比较不容易和人家建立人际关系,需要多花一点心思就是。」尤宝芩突然灵光乍现,饶富兴味地看着叶泓悯:「对了,他喜欢玩西洋棋,你会玩西洋棋吗?而且你和他一样都姓叶啊,就看看他能不能对你比较多一点亲切感罗!」

「嗯……还有其他两位……」

「其他两位应该都还好,隽宸你一早来就看过了对不对?他平常很活泼,那是有点偏躁症的时候。郁症发作时,曾经一个礼拜不和人讲话,真的要说甚麽还用写的,那写的字还真是艺术,我们都看不懂的,然後他还会很生气。呵呵呵!他现在算是还蛮稳定的就是,只要按时吃药,学习控制情绪,应该就比较没有问题。」

「那……那个女生……」叶泓悯最後还是支吾地问起。

「然後芃希呀,她就是比较安安静静的,但是很多活动她也很喜欢参加,算是我们向日葵花园里面最认真的学员。她喜欢写诗,你可以多鼓励她,因为她以前本来是考上文学系,她爸爸就硬是不让她读,叫她要重考重新申请。因为她爸爸是科学园区的工程师,还是主管级,个性很硬,就认为文学系以後毕业没甚麽用。她准备重考的期间,就发病了。」

重考的压力吗?他在病历上倒是没看见提起过,「我看她的病历上面,是写因为感情问题……」

「呃……那个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啦!不过,本来精神疾病的原因就很复杂,通常不是单一事件或单一原因造成,关於她以前的事……」

尤宝芩看似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说:「你问她的话她可能也会跟你说不知道,或忘记了,或许这也是她的一种心理防卫机制啦。以後你慢慢跟她熟悉多一点,应该就会比较了解。」

叶泓悯理解地再次点头,收拾起手中的资料本正要转身离开,尤宝芩又突然拉住他的手,递上一纸文件:「还有,明天下午记得去上课,好像是医病伦理还有法律甚麽的。刚刚收到的新进人员训练课程的通知,每个星期二下午,一定要记得去,然後要记得签到和签退喔!」文件塞进他手里一瞧,就是连续三个月行程丰富的课表。

说到医病伦理与法律,就像是一个禁制标志的提示,既要建立信任关系,又要像隔着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岂是像实习那样,时间一到便拍拍屁股走人那麽容易,便让叶泓悯也不禁紧紧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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