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跟你玩了，你很弱耶！」第二盘棋下到一半，叶泓悯便被那个六岁的小男孩投来的不屑眼神射中玻璃心，「我要找芃希姐姐玩啦！」
小时候也和爷爷玩过象棋，他以为西洋棋不过就是像那样简单的游戏。只要知道每种棋子可以移动的走向，应该就可以和那男孩对弈几局。事实证明，一点技巧都不懂，头脑不够精光，马上就被对手打得丢兵弃甲。
一大早把自己丢在大客厅里尝试与其他患者互动，尝试找叶郁诚弟弟下棋，看似为了多认识其他患者，也和那个亚斯伯格男孩建立初步的人际关系，却偷偷避开了与沈芃希面对面的可能。
和她无关，只是和他自己内心的冲突挣扎有关。
纵使一路上班途中，罪恶感悄悄淡去，但是在一见到女孩的身影，梦境里的景象硬生生横在他与她之间，就像自己在大庭广众面前，失了魂地剥去她的衣服、脱尽他的羞耻！
叶泓悯哑然地猛吞口水，牵起抽蓄的嘴角，而她则歪着头、亮着灵动的大眼珠，好奇地看着。他只好怯怯避开她的眼神，假装专注在棋盘上的棋子，直到烘焙课开始，沈芃希转身走进教室。
好不容易尤宝芩才说服那男孩和他玩个两场，男孩却丢下未分胜负的棋盘，跑进多功能教室，赖在正在捏着手工饼乾面团的沈芃希身边。
「泓悯，不要难过啦！小诚都是这样的，他下西洋棋本来就很厉害，没有几个人能够和他对上几局，除了陈主任和芃希，哈哈哈！」尤宝芩走到他身边，一手搭上他的肩。
这已经是男孩第三次的拒绝、第三次从他身边跑开，但至少停留在他身边的时间慢慢拉长，也算是一件好事。教室里的女孩转过头来，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知对了那孩子说了些甚麽，手一扬，男孩的鼻尖沾了些许面粉，看着有些许滑稽，两个人便同时笑了起来。
一丝丝被排挤的酸醋味油然而生，让他有一些许不甘。却不知自己是吃味那女孩的棋艺得到小男孩认可，还是吃味那小男孩能如此自在大方地亲近女孩。
「没关系，我只是没想到他那麽厉害，我今天回去再来好好研究，呵呵。」他只能赧然的呵笑。
「至少他还愿意和你下完一局，那表示他觉得你棋艺还不错啦！有人和他走没几招他就发脾气了。我想，他以後应该还会再找你，因为陈主任和芃希也不能每次都陪着他呀！」尤宝芩安慰地说。
是否自己也该进多功能教室？他忖度。
陪伴患者一起上课本来就是职能治疗师应该的，不是吗？
只是一个梦境就吓得裹足不前，自己一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岂不是荒谬可笑？
一边收拾西洋棋，叶泓悯一边心里还犹豫，正要离步而去的尤宝芩突然丢来一件差事。
「对了，等一下烘焙课饼乾做好了，下午会拿出去卖，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叫卖，需要的时候可以帮点小忙。你……应该没问题吧。」
「呃……卖饼乾？」叶泓悯抬起头，不甚确定地反问。
似是一个任务的指派，也是一个救赎的契机。这麽一来，和那女孩，还有其他患者，也许能藉机更熟悉一些。
「对呀，卖手工饼乾。有时候我们上课作的成品会拿出去卖，也会让他们多学习一下人际应对的技巧，多一点自信。」尤宝芩解释。
「还能赚一点钱不错啊！」他乐观地笑着，感觉上就是件有趣的差事。
「呵呵，其实卖得的所得很少啦，顶多只是补贴一点成本，因为成品可能有不少都是失败的，也不敢卖太贵，贵了就没人要买。经费不够，所以这里来上课的老师，很多都是我们私下找来义务帮忙的，甚至有时候找不到老师，我们自己也要想办法开课。」
「那不够的成本费用怎麽瓣？」叶泓悯皱起眉。
「我们也会尽量多写一些计画或公文申请补助，只是拿到的补助真的很少，还要求要成立工作坊，审计部有时会来查帐，财务运用要特别被监督。但是连工作坊的水电、用具、人事费用也都需要开销，病人还是得自掏腰包负担成本，哪还可能赚甚麽钱！以後你也可能需要帮忙写计画、办活动，或撰写宣传的新闻稿呢。」尤宝芩倒是无奈地耸耸肩，这种困境早就不是一两天的事。
难怪昨天忆玟学姐会说临床职能治疗师要得学会十八般武艺，这对个性较为木纳的叶泓悯而言，绝对是一项挑战。他理解的点点头望着尤宝芩，纵然临床新手他目前还有点儿难以进入状况。
接近日正中午，阵阵奶油和着面粉的饼乾香从多功能教室飘出，惹人垂涎的味道化作千万缕勾动肠胃反射的诱惑，让人情不自己往教室门口靠近。眨眼间，一盘饼乾已经端到他的面前。
「小叶老师，要嚐嚐看吗？」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小男孩端着盘子畏缩地跟在沈芃希身後，直到女孩将他轻轻推到叶泓悯跟前。男孩双手略抬，举高了盘子，一句话都没有吭声，叶泓悯却看到了男孩眼里的微微歉意。
这样，该是一种示好的表现吧？
「呃……可以吗？这不是要卖的？」叶泓悯眼底闪起光晕。
若不是怕男孩又被他吓着，他还真想伸手摸摸男孩的头。
「没关系，这些失败的，只是形状比较丑，但还是很好吃。」沈芃希柔声地回应。
後头穿戴着白色厨师衣帽的大姊也走出教室，友善地打了招呼，「是新来的OT老师吗？吃看看我们做的玫瑰曲奇饼，看你喜欢原味、咖啡、抹茶还是可可口味，後面等等还有手工椹果软饼乾喔。」
当叶泓悯小心翼翼地从男孩手里的盘子拿起一块饼乾塞进嘴里，说了声「谢谢。」又频频称着好吃、好吃，男孩彷若得到莫大的嘉许，开始得意地到处发送饼乾。
真的就是个单纯的孩子呀！
看着男孩雀跃的背影，叶泓悯也开心地呼下一大口气。
「芃希手艺很好，又聪明、学习又快，以後搞不好可以到我们店里帮忙。」
烘焙老师拍拍沈芃希的背，十足肯定的赞扬，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绯红了双颊。这对日间病房的患者来说，该是最值得欣慰的鼓舞。
她抬起头瞧了叶泓悯一眼，又看看白色制服的烘焙老师，才低下头羞涩地说：「真的吗？可以到老师的店里帮忙吗？我怕我笨手笨脚，以前我妈快餐店里的阿姨都骂我……」
女孩脸色一僵，话语未完全出口便乍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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