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地销售，还是有许多成品没卖出去，沈芃希和伍维晴或许是习惯了，倒不以为意，阿煌却一脸沮丧。
这是他第一次在尤宝芩的鼓励下，跟着其他学员一起外出兜卖成品，也是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第一次叫卖出声。
过去在医院大厅贩售时，几乎无需主动推销便有顾客上门。医院的屋檐，是把巨大的保护伞，隔绝了人性，隔绝了现实。
但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有义务为了别人的障碍，而拿出宝贵的怜悯。
「很棒啊！真的很棒呢！刚刚不是一个阿姨说你的声音很有精神，还一口气跟你买了四包吗？」叶泓悯一面帮忙收拾摊位一面称道，对阿煌翘起大拇指。
人情冷暖也是这世界原来的样子，有人喜欢落井下石，有人喜欢冷眼旁观，但也总会有人忙不迭暖心地雪中送炭，还知道他们每星期三的下午在这里摆摊，特地来光顾这麽一趟。
阿煌点点头，赧然回以一个苦笑。
「还剩多少？阿煌帮我们数数好吗？」
回到向日葵花园和医院大厅摆摊的家人会合时，尤宝芩望了一眼阿煌手里抱着的箱子问。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包。」阿煌认真地数，仍掩饰不住情绪上的失落。
医院大厅组再度销售一空，成绩斐然，多拜院内同仁上下班及看病民众经过热烈支持。相较之下，外出的一组便显得生意冷清。
日课工作坊剩下的成品该如何处理，有时也是件麻烦事。不受时间限制的物品，留着或许下次还有机会再继续兜售，赏味期限短暂的食物，如果滞留过剩，又没有被其他家人认领带回，厨余桶可能就会成为最後的归宿。
「对了，上次陈主任交代我帮他留两包。」沈芃希眼神一亮，突然想起前一周陈主任跟她说过的话。
「那我帮陈主任留起来，拿到他办公室好了。」
尤宝芩伸手取走两包饼乾，便让阿煌蜷起的眉头一下子松散开来。
沮丧的重量，减少了两包，也值得欣慰。
注意到阿煌的反应，叶泓悯心里估量半晌，一手伸进阿煌怀里的箱子，抓起所有剩下的饼乾，「剩下的五包都给我好了，我觉得很好吃，而且可以拿去送给其他科的同学，也可以帮忙推销推销，呵呵！」
尤宝芩狐疑地看着叶泓悯，心上浮现一抹担忧。
新手职能治疗师一来便如此挥霍他的同情心，可不见得是件好事。陈主任家里有小孩喜欢吃曲奇饼，嘱咐学员帮他留个两包饼乾，也算各取所需。可这年轻人首薪还没领，便一揽全包像个阔绰的少爷哥儿，这往後长日子还要不要继续？
虽然见空的箱子让阿煌笑得乐开怀，沈芃希和其他烘焙课的学员也开心地拍手为作品售罄而庆贺，年轻的职能治疗师如同沐浴在众人英雄崇拜的眼神中。
学员结束日间的活动准备离开，尤宝芩将叶泓悯唤进办公室，教他如何在日常工作结束时，纪录患者的活动和反应，忍不住还是提醒：「泓悯，我觉得……你刚刚这样其实……」
「学姐，我知道你要说甚麽。你不用担心，我是真的觉得饼乾好吃才买的，而且我有一个学姐也蛮喜欢吃甜食，昨天让学姐请客有点儿不好意思，换我回送她几包饼乾也不为过啊！」叶泓悯笑笑地回答，似乎心里早已有了盘算。
「可是你也总不能常常这样自己掏腰包。其实，有时候让学员稍稍微受到一点挫折也是好的，他们以後就会更努力想办法推销，想办法处理剩下的饼乾。」尤宝芩放心不下，仍旧唠叨解释。
「学姐，我知道啦！」大男生调皮地眨着眼睛。
轻轻地扣门声响，护理师庄筱芮开门探了头近来：「小叶老师，外找！」
叶泓悯抓起他放在一旁的几包饼乾，「学姐对不起，等我一下。」便一蹦一蹦地跳到日间病房门口。
正准备下班离开复健科病房的刘忆玟，接到叶泓悯稍来的简讯时有些诧异。神秘兮兮地说有东西给她，怕她走得太急，来不及下班拿给她，刘忆玟索性就直接找来了。
「忆玟学姐不好意思，还让你自己跑一趟。我记得你生日好像是这个星期天，没甚麽帮你庆祝的，这三包饼乾就送给你当生日礼物，我们的病人早上日课做的，很好吃喔。」
叶泓悯一股脑儿将饼乾塞到刘忆玟手里，让她又更加诧异。
「嘿！你怎麽记得我的生日？」
「大二迎新活动的时候，有一次我们讨论到很晚，记得学姐有说过，刚好遇到你的生日不是吗？」
「呜……谢谢啦！」刘忆玟抿起嘴，腼腆地笑起来。
眼前的大男生半框眼镜底下藏着一双笑得开朗的眼睛，邻家弟弟般懂事有礼，是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照顾的对象。
而她，向来都是照顾别人的角色。
曾经有过几次暧昧恋情却落得无疾而终的下场，就都是因为她太过积极的母爱泛滥。
此刻面对的不过就是熟悉的学弟，而且还听说他当兵时惨逢兵变，接风请学弟吃个饭，聊以安慰鼓励，她一直认为理所当然。料想不到的是，收到回礼的瞬间，说不上的惶然开始在心底搔挠，胸口的小碎鼓急遽而混乱地奏起。
「欸，等一下，你脸上有原子笔画到了。」娇小的刘忆玟抬起手，微微踮了脚尖。
柔软的手指抚上叶泓悯的脸，替他擦去笔污，让他顿时臊红了双颊。幸好不过短短几秒的呼吸暂停，奇怪的感觉迅速窜升，又随即消失。
「谢谢……」
奇怪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谢谢你的饼乾，那我走了，掰掰！」刘忆玟挥挥手，故作潇洒地扬长而去。
「掰掰！」
叶泓悯收回呆愣，恰要转身回到办公室，身边突然飘过一个白色身影，怔憧一眼，又低头无声走远。
「芃希要回家了吗？」他轻声问。
那女孩却连回头招呼、道再见都没有。
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