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色信号灯如魔戒神话里的恶魔之眼，狰狞睥睨，嘲笑便利商店门口那个懦弱的胆小鬼。
「芃希！」叶泓悯忐忑的一脚踏出又缩退，眼看女孩就要转入暗巷，他终於顾不得一切，心一横便奔跨马路追向前。就像明知他所即将跨越的，可能将是一道违反良知的禁制线，潜意识的自己也不断呐喊鼓吹，他必须努力地勇往直前。
「叭叭叭叭！」一辆急闪过叶泓悯面前的蓝色小发财车，用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喇叭鸣响，连同喧嚣的愤怒，「白痴啊！红灯欸！」果然把横冲过半条马路的呆瓜吓到炸毛，还差点儿心脏病发作。
最後的白色衣裙已渐渐淡去於黑幕，他可没时间任脑子空白太久，叶泓悯再次振作精神，迈开大步跟入暗巷，幸亏女孩脚程不算太快，拐进暗巷便见到了背影。
亦步亦趋跟着，叶泓悯也未敢随得太近，就怕把她惹哭了、惹气了，躲起来不见人。只是女孩现在到底是想往那儿去，他心里可是一点儿谱都没有，也就只能这麽跟随，把那纤细的身影紧紧框在视线里，别跟丢了就行。
前方路灯一排黄灯微亮，他还记得那是沈芃希和小男孩曾牵手哼着儿歌嘻笑路过的街景，也包括某个寻不到她的傍晚遇见流浪汉的屋檐。而当女孩转了方向，他也毫不迟疑，机灵地快速随去。
可这路，并非往她家里的方向，他还没跟到脑袋迷途！她方才说要往人多的地方，这路越走却人烟越稀少，陌生的街道是他未曾来过的地方，让他忍不住的顶上神经绷得发胀起来。一晃眼不知行过几哩路，穿过水声滴答的地下道，无人的空旷广场，终於听到某处似是热闹朝杂的人声喧哗。
已经这麽晚了，那人声喧哗莫非……
「幸好没记错，这里星期六晚上有夜市！」那女孩竟然停住步伐，回头对他敞开笑靥，「小时候，我爸妈都会带我来这个夜市！」
夜市的人声越过沁凉夜空传来殷切呼唤，须臾，像是忆起甚麽样伤感的过往，又像是带着难舍的依恋，她垂下双眼，笑弧收敛仅剩些微卷起的苦涩。
「很久没来了，好想去看看……」比起自言自语还文弱无力飘过的声音，「你想去吗？」
是徵询，也是企求。
叶泓悯没有回答，拿不定主意该点头或摇头地抽动了眉梢。而这样的沉默，却让她再度失落地晕红了双眼。
「你回去吧。」撇起一丝自嘲，沈芃希淡淡抛出四个字，就在转身的当下，便被他牢牢抓住手臂。
「芃希！」总之，就是不能留她独自一个人，他再笃定也不过，「我陪你去。」
只愿自己在未来的日子，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後悔此时此刻做下的决定。
是的，他不会後悔。就算赔上治疗师理性正直的名声，他也可以不在乎。如果任她自行离去，尚有无助的漫漫长夜煎熬，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生甚麽事，那才会叫他後悔。
看着她蹲在小摊边捞着金鱼的雀跃，舔唇边逛边大啖蜜饯番茄的满足，将是他未来一辈子都不愿忘记的表情。那般乾净纯真的笑容，怎麽可能曾经历尽沧桑。喜欢是真的，爱是真的，笑容也是真的，那传说中的悲惨世界才是假的呀！
「这个发箍好看吗？」在发饰摊前，她戴上镶着白色蕾丝蝴蝶结的发饰，仔细地端详镜子的自己。
「好看，大大的蝴蝶结很可爱呀！」叶泓悯挂上沉思表情搔搔下颚。
沈芃希却高高地噘起小唇，「才怪，像阿花吧！像疯人院跑出来的阿花，哈哈哈！」
「疯人院？」叶泓悯瞪大眼睛摇摇头。
她到底在说甚麽？不像意有所指地自我调侃，只是单纯地、没有心机地嬉闹，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你常常眉头皱皱的，好像这个！」放下发箍，沈芃希又转身抓起摊位上的一个钥匙圈，在他眼前晃悠。
叶泓悯缩了半步，定神一瞧，「嘿！甚麽？我这麽丑吗？」他故意扮出诡谲恐怖的表情，「我是鬼娃恰吉？」
「你皱眉的时候就像鬼娃恰吉，哈哈哈！」女孩被他逗得格格笑个不停。
开心的笑，忘情地笑，真好，便能挥去所有挫败伤痛的记忆，所有阴沉晦暗的情绪吧。特别是她圈着、偎着他的手臂，一个摊贩逛过另一个，就像一对普通的恋人。
幸福的感觉如浓雾泛昇，真实与虚幻也全陷入重重魔雾，美得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