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莫堂楼,那是隶属杜家府邸的一座荒废了的绣楼。三面裁满幽篁,清静得如遁入林间避世之所。听闻这是作为曲家後人潜心静修,作曲谱舞的住所。
而传说中进出莫堂楼的地方并非在杜府,而是连向市集一间绣香铺的後巷,至於是哪一家或是有否这绣香铺,那就不得而知了。可即使是杜家人,除非会飞檐走壁,否则亦需走过这条隐秘弯曲的秘道,方可得见曲家人一面、取得一纸曲谱。
而另一个神秘的进出口便是环绕绣楼的那片竹林,尽头是雁城边邻的小村庄。为了保护曲家人不受外来环境干扰、能全心投入作曲,杜家祖先重金聘请了当时大名鼎鼎的璿玑府中人,在竹林里设置重重机关。若有人想盗取曲谱,那还得自认不怕死、能破除世上最为刁钻难解的机关,方可一试。
曲家虽已随着杜家的名声没落,至今仍有不少江湖人士妄想夺取绣楼里存放的一些未发表过的曲子,因为凭着曲家往昔的地位,亦可卖上一个不俗的价钱,足够他们过上丰裕的生活。故此,为夺曲子而误中机关死在竹林里的江湖盗士不计其数。而如今的绣楼已是封闭了两年,曲家後人留下的曲谱亦被封存在一齐,不见天日。
若是问为何杜家人不将里面的曲谱卖掉、或利用它们重振昔日光彩,那便是另一章未解的谜。
现下的杜家主才三十出头,据闻他少时已才华横溢,拥有一副独特的眼光对乐曲灵敏的音感,七岁已能凭听过的旋律片段弹奏全首曲子,更独具慧眼,擅於辨识和栽培适合当歌姬的好苗子。在他弱冠那年,已接管杜家事业,并专注於训练歌姬,视培训舞姬为副业。
在他力挽狂澜的掌管下,杜家的家业已出现东山再起的迹象。只可惜好景不长,在他二十八岁时,曲家後人骤然离世,自此他沉迷纵酒声色、一蹶不振。家族生意亦因此一落千丈,被同行敌手或抛离取缔,逐渐形成如今杜家中落的局面。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杜家主司愈与曲家後人亭风的一段风流韵事,亦是李穆贤他们一来驿站的小茶馆所听的第一个故事。可即使是怎样可歌可泣、刻骨铭心的小言情,到了一群吃饱饭打牙斋的好事者口中,总有些以讹传讹的变味。
李穆贤如是取众人的说法道,这杜家少爷跟曲小姐自小就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偏偏父母总爱棒打鸳鸯,编了一个在雁城不利於乐曲上精神修炼的烂理由,在曲亭风及笄後就送了她出去拜师,藉口说道是为了吸收天地灵气,增广见闻,让她能编出更完美的曲子。如此一番之後,杜司愈便因相思而茶饭不继,无心打理生意,连歌舞坊亦陆续传出倒闭的流言。
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杜家生意将近毁於一旦之时,数年後曲亭风学成归来,也带来在云游四海时自谱的曲子。结果自然是两家合作再度一炮而红,红遍大江南北,更一度肯定了音乐在雁城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不过重逢的戏码总是峰回路转,那两人不仅没成为鸳侣,事因曲亭风不愿成亲,婚期还无限延後。这下便出事了,曲亭风之後患上急病,没多久便去了,二度打击得杜司愈变成现在的颓废状态。众人纷纷猜测是曲亭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想拖累杜司愈,才迟迟不肯完婚,只在临终留下一堆曲子聊诉情意;又或是她已经变心了,那些曲子只是深闺哀怨的情诗。
於是乎李穆贤的结语便是,有婚须当结,莫待有情却成恨。
为何要从莫堂楼的半夜歌声扯到遥远的杜家主情史呢?那是据说,曲亭风出游回来雁城後,便是栖身在那座绣楼上作曲,直到临死那一日仍轻抚着琴弦,一声一调如泣如诉,动人心扉。
至於现下这鬼故事的主角,恐怕便是曲亭风的魂魄仍在绣楼徘徊,意欲将最後一曲唱给杜司愈听,方有百里之外骇人听闻的鬼声缭绕吧。
而就她所知,只有秉持强烈执念的鬼魂,才能在脱离身体的状态下游散於人间,他们不为肉眼凡胎所见、触碰,虚无缥缈的形体,如同风的存在。而只有那足够坚韧的执念,方能让凡人察觉些许空间的异动。
这也许便是陆炎请求她帮忙的事吧,将曲亭风的游魂带回地府。可若真是曲亭风的魂魄,她生前已完成作曲的使命,且是她不肯成婚方错失一段姻缘的。真如此在意杜司愈的话,便不会舍得让他徒留遗憾呀,如今游离在那座绣楼,意欲何为呢?
李穆贤捧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方觉茶水已凉,思绪却愈来愈理不断,才闻得隔壁那位男子被朋友小声反驳:「你该是想错方向了,曲小姐虽是善於编曲,可天生嗓音有缺陷,不适合唱歌。莫堂楼那里传出的声音可是清灵悦耳,绕梁三日。许是她的侍女或杜司愈一手培养的歌姬才有那般歌喉,该是有人嫉妒,方说成是厉鬼哭泣吧?」
「如此说来,莫不是活人吧?听说虽没人能轻易上那绣楼,可若真是曲小姐的贴身侍女,总该是有办法的。甚麽闹鬼一事,原来是道听途说罢了!」那男子说罢,倒是感觉全身清爽如沐古泉,吁了一口气,遂继续喧闹行着方才未完的酒令。
李穆贤侧耳听了一阵,见他们不再提供任何有用的情报,亦敛了心思举筷夹着一桌丰富的小菜。
可桌上二人并未想着如此轻易罢休,看着李穆贤一脸肃然地安静听罢那一群人发酒疯说的故事,思葭倒是先沉不住气发问了:「我们千里迢迢地来到此地,便是为了收曲家的魂?那日你跟大人独自出去,该不会说的是她吧?」
自从那日陆炎跟李穆贤出去市集,回来後她便心神恍惚的,平日多话又爱笑的李穆贤竟沉静如冰,还没道出缘由便匆匆地收拾了包袱说启程去雁城。
随後陆炎那如水光涟漪的眸子凝望着纷雪点缀的远山,似缅怀失散的时日,又似在寻找着谁的影子,只撂下一句让李穆贤对此事也切莫过於执着,便一晃眼地返回地府。
而南宫魁听了没说一句话便牵来了马车,一行人便踏上如烟雾般迷茫的旅途。
思葭并非没想过用灵力掩去自身气息,悄悄跟在陆炎和李穆贤的後面,好盯紧她是否出甚麽怪招迷惑大人。可房门尚未踏出一步,便发现厢房的四周施了结界,任她如何施法也无法破解,只得困在房中隔着窗纸望去庭院乾着急。
旁边的南宫魁像是抓住了要点,略略挑眉,饶有兴趣地插话:「大人?说的可是那夜凭空出现的紫衣男子,收魂这些听着可不像是二公主会做的事啊!」
被这二人连嘴加炮地问道,李穆贤一时心里发堵,垂眸思索了一下,方逐一回应:「其一,我也不瞒着你们,这次来雁城确是受陆炎所托找一个人。可到底是谁,他也没说我真不知道,仅说了待我们到了杜府的莫堂楼便会知道。如今看来,那人应该是曲家小姐吧。」
李穆贤停顿了半刻,遂弯了唇露出得意的神情地看向一脸狡黠的南宫魁:「其二,陆炎是谁想必你已心里有数了吧。魁公子这话是想要向我们坦白陆炎来的那一夜,你俩出去干了些甚麽吗?」
话音一落,南宫魁抿了一口菊花酒,眉眼恰似含着轻笑,望着对面翘着首想大看好戏的两名女子,递出一个无辜的眼神,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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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没错,这次要写的支线是一个关於音乐的故事!为毛陆炎大人又开始出来怒刷存在感了呢?那当然是要揭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啦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