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浩!李承浩…」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李承浩睡得浑然不知。有个人站到了身旁,轻轻摇晃着他手臂,并呼喊他名字。
「恁老师勒,谁不要命啦?敢打扰我睡觉!」李承浩气呼呼地抬头,他转向声音处,阳光不偏不倚刺进眼里,他微眯着眼,握上拳头往那人模糊脸庞过去。
待李承浩看清眼前人是谁时,为时已晚,拳头已定在了那人鼻尖前。
幸好,但事情似乎有点大条,李承浩深感不妙,他赶紧把自己罪恶万深的拳头缩回口袋里,眼不见为净。
「嗨!老师,今天天气可真好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阿…哈哈…」李承浩见风转舵之快,立马绽放迷人微笑,装没事地和老师打哈哈混过。
「李承浩…」当老师叫上他名字,尾音还拉长时,李承浩的心脏不自觉抖了一下,此时他深刻体会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难道老师要来清算刚刚的帐了?
老师仅勾上嘴角,「成语用的不错。」,她微笑地挥起手来,催赶他去上课,「同学们都已经去上体育课了,你也赶紧去吧!」
李承浩心里诧异极了,总是大过警告不断称之为问题学生的他,第一次没挨骂,还他妈的天降奇蹟居然给人称赞了…这肯定哪里出了问题,但管它的,先溜再说,以免等等老师反悔又想来算帐就糟了。
李承浩随即向老师点点头,便溜之大吉拐进福利社,去填补他空虚受惊的肚子,以及不可解释的灵异现象。
放学钟声一响,李承浩的脸分秒不差地从课桌上自动弹起,他的生理时钟只有一个时段会叫他起床,其余皆是他的睡觉时间,一概连老师同学们也都闭眼放弃,不再想要去叫他了。
李承浩动作迅速,敏捷跳上他的公路脚踏车,一路骑到了一间里头灯光昏暗还未营业的酒吧前,他夜晚将上班的地方。他推开酒吧的门,熟络地牵着公路车,直往内部深处的楼梯探下,长型地下室弥漫着阴暗潮湿的霉味,李承浩把公路车置放好在它位置後,便往另一头的唯一小房间走去。
李承浩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进入,他就把瘦瘪的书包随意扔在床上,手脚俐落地脱掉白净布鞋、校服,换上了沾着黄渍的厨师服和油腻厨师鞋。他整戴完毕,马不停蹄走出房门上楼,直捣他的工作区域厨房。灯亮起,开始了他每天的日常工作:煮茶、切菜、切水果、装小菜等,熟练地备好厨房的所有料後,他才稍作休息,等待着酒吧营业。
音乐大声轰隆着李承浩耳朵,pos机不断涌出小白单,他一把抽起,一一把它们插入台前缝隙里,按照他最快顺序来出好餐,就这样,一轮接过一轮完成客人的订单。厨房里就只有李承浩一个,他随着专属自己的工作节奏,愉快跳他的和谐舞步。偶尔没单时,他会无聊地探头看看酒吧里形形色色的男女们狂欢。在这里,他眼中就只看到醉态百出、肉慾横流的丑陋大人们交缠一起。
李承浩站在小便斗前,不屑表情听着在厕所间里男女做爱发出的声响,他解开裤子拉链,恣意解放他滚滚尿液。
「靠,在厕所里肉碰肉的,恶心透了!等等又要我来清!马的…不要又给我射在墙上喔!」李承浩在心里咒骂着,谁叫他是酒吧里最小的员工呢!而厕所里的恶心事自然就落到了他肩上。酒吧厕所恶心的程度可不是盖的,李承浩苦不堪言!也只能默默承受,为了五斗米折腰赚钱养自己。
好不容易挨到酒吧歇息,李承浩整理好厨房和厕所後,便打了卡准备下班。
李承浩才刚要走出厨房,就听见酒保大哥兴高采烈地从菜口对他喊说。
「承浩,哥今晚有屍可捡罗!是正妹喔喔!」
只见李承浩一脸正经,义正严词说:「哥,捡屍一来是犯法,二来你会有种菜花的风险,三来这女人不会好到哪去。」
「靠,你嘴巴都吃大便的吗?美女在前,哪有不上的道理啊!别坏了我兴致,我戴好套来,就一心准备达阵!」酒保依旧兴致勃勃,眼神色眯眯地直盯吧台前睡死的囊中屍。
「哥,说得轻松,正妹哪可能轮的到你啊!我觉得她有问题欸,不然哪有人不捡她的道理阿?这该不会是所谓的仙人跳吧?你可别傻傻跳进去啊!」李承浩乐此不疲,接续和酒保大哥嘴炮着。
「弟阿,关於大人世界的险恶,你还太嫩呢,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吗?只要给酒客们一点甜头,要他们让出自己女人的,也是大有人在啊!」酒保挑挑眉,一脸无比骄傲。
「哥,要花钱的女人,你更是万万上不得啊!她到底长得多漂亮,能让小气巴拉的你花上钱也要上啊?可谓奇蹟也。」李承浩边说,边走向趴在吧台的女人,想一窥究竟,「这糟糕到没防备的女人,肯定不怎样?」
「你自己瞪大眼看吧!到时可别想要跟我抢喔!」酒保自信满满,他倒了杯酒迳自喝起来。
李承浩伸出手来,他轻拨开遮盖住女人脸庞的浏海,在昏黄灯光下,他看得很清楚,那女人熟识的面容,一下就吓得他倒退好几步。他极为讶异,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眼前醉死的女人。
酒保笑看着李承浩举动,「看吧,我就说很正吼!你就是不相信哥的眼光!不过倒退这是哪招啦?我可不会让给你喔…」
「靠…这是我国文老师啦!哥!」
「屁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吼?要的话,等哥享用过後,再给你开把啦!」酒保走向李承浩,两手重重搭上他肩。
「哥,真的啦!她是我们学校的国文老师,是有老公孩子的人妻欸,你…还是别上的好!」
「这不就是名副其实的捡“师〞吗?太棒了,何况我都花钱了,管她有没有老公小孩宠物咧,只管上就对了!」
说完,酒保的手便要往老师身上袭去,李承浩用身体阻挡而过,并大力拍掉咸猪手。
「恁老师卡好咧!你干嘛挡我啦?还打这麽大力,想死喔?你他妈的是想自己上老师阿?」酒保不爽地摸着自己发烫的手,爆气怒瞪李承浩。
「哥,拍谢啦!我是怕你惹上麻烦阿!她老公可不是一般人啊,又是老板的朋友欸,你最好别上,不然到时死的可是你啊!」李承浩苦口婆心,句句属实。
他又为什麽如此清楚国文老师的家境背景呢?因为林冠清和李承浩父亲有长久合作关系,也曾听闻父亲说过陈香玲的名字,以及她在学校任教的事。
「我听你在放屁咧!」酒保欲推开李承浩,想强行带走陈香玲。
「哥,我给你两倍的钱,这样总可以放过她了吧?」李承浩神情认真,并掏出自己口袋里的一叠千元钞塞进酒保手中,「她,你真的万万碰不得啊!我这是在帮你!」
酒保一面细算着千元钞,一面恶狠狠说道,「我就信你这一次,要是你敢骗我,你就死定了喔!」
「哥,你去查证就知道了!我骗你可没好处啊,何况我还帮你花钱消灾欸!哥真是的…」李承浩无奈嘀咕着,他可是眼睁睁看酒保把钱放进了口袋里。
「好…我可是看在你叫我哥的份上,以及钱,才放过你的!你可别自己忍不住地偷偷上欸…我去寻乐子了,掰!」酒保笑得开怀,他摸摸自己鼓起的口袋,转身就潇洒离开了酒吧。
「靠…哥也太卢了吧!」李承浩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自己今後的悲惨处境,不由得气到揉乱自己头发,仍不解气,「阿…我这个月就只能吃吐司啦!烦躁阿…」
李承浩忿恨的脸看向睡得津津有味的陈香玲,「都是这个臭女人害的啊!我干嘛没事找事做啊?等她醒来,我要好好敲她一笔!」
李承浩锁好酒吧的门,然後关上灯,便走向陈香玲位置,他粗鲁地伸出手一把抱起了她,「毫无防备,这女人是猪吗?根本睡死了,超重的阿!」
他依循着地下室楼梯微弱的灯光,抱着陈香玲慢慢走下去,手颤抖不已拿出钥匙开启房门,一见床,他便感激涕零地把女人轻丢上去,自己则汗流浃背倚靠上床板,坐在地上大大地喘气。
「累死我了!」李承浩一把脱掉湿透的厨师服,他闻了闻身上的汗臭味,「靠,我也太臭了吧!都嘛是这臭女人害我满身大汗,她倒睡得舒适极了!」李承浩埋怨的脸看向女人,他忿忿地起身走向衣柜,随手捞起一件乾净的蓝色四角裤,便走出房间。
「哇!洗完澡舒服多了!」
李承浩用毛巾裹住自己微湿的头发,整个人只着一条四角裤,心情愉悦地走进昏暗的房间。他一时忘记陈香玲这女人的存在,便大力往床上一扑。
刹那间,李承浩突然想起床上有人,他发挥优异的身体素质,脚板煞车闪过陈香玲人,却无可避免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扑垒般大力地撞上床板,他发出巨大碰撞声响,而陈香玲不仅没有被吵醒,反而还睡到发出阵阵的打呼声。
李承浩快气死了,他摸着肿胀的额头,怒视着眼前睡得像死猪的女人,他暗暗决定要给她一个一击毙命的惩罚。他立即拿起自己的手机录影存证,录下陈香玲人神共愤的打呼睡相。
看完影片後,他满意极了,这才心甘情愿地从衣橱里拿出一件薄棉被铺向地上。他终於可以谢天谢地好好休息睡觉了,上班的劳累让他睡意浓浓,当然还拜於陈香玲这个罪魁祸首,害他劳筋动骨忙碌一整晚,以至李承浩一躺上去就立马睡死了。
手机闹铃大响,陈香玲宿醉未退,她一面抚着发疼的额头醒来,一面找寻着唤醒自己的手机,陈香玲仍未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躺在地上的李承浩摀住耳朵,他仰上头,神情不悦地朝向声音处大吼:「谁这一大早的那麽吵,还让不让人睡觉阿!」
「李承浩,你怎麽在这里?」陈香玲大惊失色,她迅速跳起,本能地拿起棉被往自己身上遮掩,她以为自己失身了。
李承浩坐起身,面带无奈,「老师,请你看清楚,这是我家!」,而陈香玲无言的举动,早已被李承浩全看进眼里,「还有…我对老师您,丝毫没有任何兴趣!您不用担心!」
陈香玲仍不敢轻举妄动,她小心翼翼地拿开棉被往下察看,幸好衣衫都在。瞬间,她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大松一口气。
李承浩站了起来,正气凛然指着陈香玲,头头是道说:「老师,您为人师者,喝得酩酊大醉,要不是学生我,您已被捡屍失身了!」接着话锋一转,李承浩戏精上身,一秒变委屈脸,「居然还胆敢…怀疑学生我,优良的品行,您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陈香玲处变不惊,她悠悠地指向李承浩下身,缓缓说:「李承浩,老师我很抱歉,怀疑了你,的人格,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得不怀疑你…」
李承浩随着陈香玲的手势,一同望向自己下方,他惊呼一声,赶忙动身找寻遮蔽物。他不是因为自己只穿一条四角裤而感到害躁,而是此刻小李承浩日正当中大喇喇地在升旗着,明显到让男人看了都会自叹不如的羞愧阿。
李承浩本想用手遮,但好似不雅观,更重要的是两手可无法遮住傲人的小李承浩阿,於是他定睛自己眼前,老师身上的棉被。他惊慌到压根儿忘记地上就有一条随手可捞的棉被。
陈香玲感觉到李承浩觊觎自己身材的燃烧视线,她赶忙抓紧自己身上的棉被,同一时间,李承浩倾身向前发动攻击,他拉住了陈香玲的棉被,两人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
「老师,这是我的棉被!」
「李承浩,你想对我干嘛?」陈香玲死死抓着棉被不放。
「老师,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李承浩,老师我可不是被骗大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图,这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我才要跟你抢棉被阿!」
「你这个变态!」
「老师,你误会可大了。我只是想要我的棉被啊!」
「你地上就有一条阿!为什麽要抢老师这一条,你居心何在?」
李承浩愣了三秒,被雷击一般立马松开双手,弯腰拾起地上被遗忘的棉被。
「吼,不早说,害我抢得这麽辛苦!」李承浩下身盖上棉被,整个人瘫软在地。
「啊——我要迟到了!」
陈香玲大声尖叫,捞起手机,一脚便跳过李承浩人,头也不回,一溜烟就跑出了李承浩房间。等李承浩回过神来,走到酒吧外查看时,陈香玲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女人,倒跑得挺快的,我都还来不及算帐呢!」李承浩凝视着路口远方,喃喃自语,「我只好到学校慢慢跟她算罗…」
李承浩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大大伸个懒腰後,这才走回酒吧里头,睡上回笼觉。
李承浩睡眠不足打了一个大呵欠,他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盯着在台上讲课的陈香玲。原本他打算下午再来上课的,但一想到陈香玲有债未还,他无钱买饭,他就不得不从自己温暖的被窝里起床。
灵光一闪,李承浩瞅着陈香玲的背影,贼贼笑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着自己昨晚拍摄的精彩影片,他得意地按下传送键,可想而知另一头的收件人便是陈香玲。
一声叮咚响彻整个教室,陈香玲感到背脊一阵凉,她怎能犯下如此大错,手机居然忘了改为震动。同学们果不其然马上紧紧抓住老师的小辫子,全班精神一振开始大大起哄。
「老师,是老公传来的吗?」
「老师,昨晚太累了吗?」
「老师,我们不会介意您去看手机一下的!」
「老师,我们要没收你的手机!」
同学们各个热烈举手发声,丝毫不给陈香玲任何喘息的机会。
陈香玲无奈地拿出手机,迟疑了一秒,因为李承浩名字正显示於她的屏幕上,她蹙着眉划开而过,把手机从铃声转为震动。
陈香玲心想自己还没找上李承浩,这小子倒自动自发了,居然还胆敢来到她眼前耀武扬威,阿不就等着瞧,看她待会怎麽好好修理他!老师可不是当假的,哪能轻易让学生爬到头顶上呢!她自有办法治他!
两人目光相撞,李承浩得意洋洋直冲着陈香玲笑,甚至毫不掩饰拿出了他手机,大大晃荡一番。他浑然不知,即将大难临头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一下课,陈香玲便点开了李承浩传来的影片,之後,她并没有急於赶往下一上课地点,反而放慢脚步,淡定传了一封讯息给李承浩,接着便是等猎物自投罗网。
「李承浩,你流连酒吧,我会打电话请你家长来一趟学校。」
这一句话就足以致命,对於任何一个学生来说皆适用。
没有一个学生喜欢自己爸妈来学校。
李承浩整个人横挡在陈香玲面前,脸色极度难看,「老师,您没必要这样做吧?有什麽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好!」
陈香玲早料到李承浩会如此反应,她迅速乾脆地应答:「好啊,那昨晚的事我们就一笔勾销,当没发生过,也请你现在马上在我面前删掉原始影片。」
陈香玲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来被林冠清练就了一颗强大心脏,遇到任何狗屁倒灶的事,她都能面不改色,一一自行解决掉。何况是一小小影片,连她一根汗毛也触不到。
李承浩默默拿出手机,在陈香玲紧盯的眼皮子底下,他乖乖删除了昨晚的影片。
这是他头一次感到什麽叫作窘困,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投降认输的他,居然手无缚鸡之力任她宰割,真的是输到脱裤阿。
李承浩心想,如果此刻地上有一个洞,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删完影片,他头也不回地一路直奔回教室里头疗伤。
今天,一个十七岁的男孩自尊心受创,他再也无颜见这女人,不,是以後他还怎麽见人啊。
未营业的黑暗酒吧里,有个黑影走进了吧台,他随手拿起一瓶酒,便往嘴里灌。他恣意地坐上吧台椅,像在等待一个谁。
李承浩一踏进酒吧,就瞥见那人邪魅的笑容。
「嗨,哥,真是好久不见阿!原来…你一直都躲在这小小的酒吧里阿!」
他是李承浩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承佑,十五岁。
「谁准你随便喝酒的!」李承浩眼带怒意,对着眼前的男孩一点好口气也没有。
李承佑也没在客气,冷不防就垮下了嘴脸,「那又是谁准你随便离家的!」
「当然是你爸和你妈阿…」
李承浩火气不小。他其实不讨厌眼前的弟弟,但相对於那个家,他恨死了。
李承佑一听见李承浩撇清关系的发言,一整个人就彻底爆气失控,他一把拽住哥哥的衣领,死死握住拳头,便要揍上一顿。
「你爸,把你训练的真好!现在是要用暴力处理掉我吗?」李承浩口不择言,句句都咄咄逼人着。
「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俗辣逃跑,不然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被逼着要接下家里一切的烂摊子。」
李承佑咬牙切齿,拳头在半空中不住地颤抖。爸爸的铁血教育,就剩他一人痛苦地概括承受,如今眼前这人彻底撇清,逃离这一切逍遥而去。他又怎麽忍受的了,独自被抛弃在地狱里的血腥滋味。
李承浩甩开李承佑在自己衣领的手,毫不客气说:「你说这话不对吧?要不你也死了妈妈,再来跟我谈啊!」
「你、你这个混蛋!」
李承佑的拳头无法忍了,他用力揍上李承浩的脸。李承浩并没有闪躲,他同样不甘示弱地回上一拳。两人打得遍体麟伤,谁也不让谁,非拚个你死我活才甘愿收手。
这是他们共同的梦魇,家里的日常;他们冷血无情的父亲,训练着俩兄弟互揍,场场残忍的战役要结束,就需有一人倒下才得以停止,日复一日,他冷眼观看等待着他所谓的企业继承者胜出。如果他们一人没做到,父亲的皮带会落在两兄弟身上齐齐开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鼻青脸肿的李承浩起了大早,他身体还能动,也已然习惯疼痛发作,说来这算轻微的手下留情了,没有大碍。
尽管他是个人人眼中的坏学生,但上班、上课的每一天他从不缺席,最多是睡过头缺几堂课而已。
今天,最让同学们感到吃惊的,不是他脸上严重的伤势,而是李承浩破天荒成为第一个进教室的人。他无奈地趴在桌上,闪避同学们炙热的眼光投射,教室里回荡着大家讨论他的声响。
一抹身影遮住了明亮光线,李承浩缓缓睁开眼,陈香玲满脸严肃地正站在他前面。
「李承浩!请跟我来!」
陈香玲冷冽抛下这句话,便迳自转身离去。李承浩挠挠发痒的脸,无可奈何离开自己座位,小跑步地跟上陈香玲屁股後头。
他们一前一後进入了保健室,陈香玲粗鲁地压制李承浩坐上伤患宝座,她抽起棉棒沾上难闻的红药水,轻轻帮李承浩擦药,也一路马不停蹄碎念着他。
「李承浩,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了,如果你再打架,我会请你家长来一趟。」
「你都当老师们笨蛋吗?你说的那些烂藉口可过时了,从楼梯摔下又浴室滑倒再车祸撞击,你真以为自己能随便胡诌而过吗?」
「你该要把你的聪明运用在对的地方阿,就别再打无意义的架了,好吗?」
陈香玲振振有词,李承浩无以回嘴,他压低着头可怜兮兮,整个人全力缩进椅内,一动也不敢动。
他实在想不透,这女人究竟有什麽妖术,能让自己一遇上她,就化为龟孙子任她骂呢?
可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什麽,暖暖的东西在流动着。
男学生们一见李承浩进教室,全体兴奋,在围捕猎物般,一窝蜂直对着他铐问个不停。
「李承浩,老师为什麽找你啊?」
「李承浩,听说老师拉你进保健室喔…」
「李承浩,你怎麽做到…让老师亲自为你上药阿?」
「李承浩,你都偷偷来捏,也教教我们几招啊?」
男学生们各个眼睛发亮聚精会神,连隔壁班的都凑上一角占位,大家殷殷期盼着李承浩的回答。
「你们无不无聊啊?小鸟还在吗?学女生八卦什麽啊!找死吗?」
李承浩眼光凶狠扫射,抡起拳头作势打人,只见他像敲地鼠般,敲过每一个兴致勃勃的男学生们的头,瞬间整间教室哀嚎声四起。
一个男学生仍不死心地追问:「李承浩,被老师亲手擦药呼呼,是什麽感觉啊?」
不到一秒,这位男同学大声惨叫,额头立马整片通红起来。
「有人还想知道什麽感觉吗?」李承浩杀气腾腾,附加大家一记阴气逼人的笑容。
「不了,谢谢。」
男学生们鸟兽散到另一边,继续他们国文老师的热烈话题。
「听我说,昨晚我梦见国文老师了,然後就…」
「阿哈…大家的性幻想对象,不会都是国文老师吧?」
「英文老师也是不错啦,但国文老师脸蛋身材更加一级棒啊!」
李承浩当然也清楚正值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男生们净在讨论什麽,而陈香玲的话题每每更是高居排行第一不变。以前他听到陈香玲的话题根本一点兴趣也无,只觉得她不过只是有点姿色的女老师尔尔,但此刻无言地听着那群小禽兽话着陈香玲,他的耳根竟不自觉发烫了起来,更可耻的是,他低头一看,差点昏倒,小李承浩正性致勃勃热胀冷缩个什麽劲阿。
啊——他满脑子怎麽全是陈香玲这女人,挥之不去,她怎麽、怎麽能不穿衣服。他脸红的用手摀住脸,试图甩开这不堪入目的想像画面。
接下来的日子,李承浩不再迟到,他认真学习,国文课自然也睡不着了,他总像个花痴紧盯台上陈香玲的一举一动,傻傻地笑。
但好景不长,一天,来者不善的不速客,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小弟们闯进学校里来,人手一支球棒,见人就逼问李承浩在哪,连女学生也不放过。
李承浩不愿再躲藏,尽管众人都阻挡着不让他过去,他也无法容忍同学们因他被欺侮。
他推开保护他的人墙,冲下了楼,一人来到弟弟李承佑面前。
「把我同学放了!你找我,有事吗?」
李承浩气势汹汹,独自面对着一大群凶神恶煞。
「你以为,我会这样放过你吗?就算你是我哥,欠我的,就该加倍奉还阿!」李承佑咧嘴冷笑,他走到李承浩面前停下,越讲面容就越发扭曲,「我受了多少痛苦,你当然也要阿!这才叫公平嘛!既然你死都不愿回家,那你就给我死在这里!继承人的位置,你永远别想要拿回来了!」
李承佑一声令下,「给我往死里打!」
棍棒停在半空,李承浩伫立原地不动,突来地,他被一个女人拉住,给护在她身後了。
「住手!我已经通知警察和李龙虎来学校了!」在一群凶神恶煞中,娇小的陈香玲毫不胆怯地说。
小弟们一听见李龙虎这个名字,不到一秒钟时间,便全收起了棍棒,每个皆显露出敬畏模样。
「听这女人的话是怎样啊?你们这群废物,给我打啊!」李承佑看着小弟们低头不动作,怒气冲冲道。
「少爷,她说了老大的名字,我们不能这样擅自行动。」一个似乎是领头的小弟说。
李承浩一直保持沉默,他只是静静看着,挡在他前头的女人,还有紧拉着他不放的手。
「我们走!」女人回头对李承浩说,一只手便要拉他走。
「没有我的允许,谁说你们可以走的!」李承佑伸出球棒,挡住了女人去路,「李承浩,你妈是怎麽死的,不会不记得了吧?要逃走吗?」
「像个俗辣一样,再抛下你的家人逃跑嘛!」李承佑眼神轻蔑,他对着李承浩哈哈大笑。
「逃跑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把生命当一回事的人!」
陈香玲的话语,重重击上李承浩的心,也彻底瓦解了他多年来痛苦的心结。
终究,他乾枯荒凉的心,流出了涓涓眼泪,止不住地转为大声哭泣。
陈香玲温柔地抱住李承浩,细声说:「我们走吧。」
李承浩勇敢迈出脚步,他翻开心头的旧伤疤,那段他不愿也不敢回想的记忆,徐徐而来…
「承浩,你赶快走!那些人要来复仇了!」母亲忧愁满面,急催着十五岁的李承浩离开。
「妈,你呢?不跟我一起走吗?」李承浩感受到妈妈紧迫的语调,推断情势似乎危险,恐惧不由得窜出了头。
尽管李承浩经过父亲非常人能忍受的严格训练,但逃跑一词在李承浩家是不容出现的,十五岁的他却也深刻了解恐惧是怎麽回事。
他没有动作,警戒地静观大门动静,深怕危险随时闯了进来。
「承浩,你赶紧先去找个地方躲,你爸跟二妈去找承佑了,他好像被人抓走了!」母亲急促地把李承浩推向後门,「我必须留在这等待你爸和二妈会合,那群人随时都会来的,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碰!大门发出巨大声响,一群流氓蜂拥而上,全副武装齐备铁制球棒、开山刀大声叫嚣。
「李龙虎在哪?他的宝贝儿子可是在我们手上喔…」
李承浩家的死对头,两家积怨已深,时常互抢彼此生意,几天前,父亲教唆小弟们打废他儿子作为警告。
一个流氓紧抓着李承佑走出,开山刀冷冷架在李承佑脖子上,刀峰利到渗出一道细细血痕,彷佛一刀下去就会立即断成两截毙命。
「趁你还有嘴巴可以说遗言,赶紧叫你爸爸出来啊!不然你最後一面,他可就见不到了喔!哈哈…」死对头讥笑地拍着李承佑的脸说。
「大妈…哥…救、救我…」李承佑竭尽所能颤出了这句话。
李承浩家的小弟们一半跟他爸出去了,一半驻守家中。此刻,因碍於李承佑在死对头手上而暂且休兵,他们退至一旁无法行动,这也是李龙虎对他们下的指令。
空气霎时凝结,全场安静到不可思议,好似一点声响即刻就触发战火。
死对头坐在黑色沙发上,翘着脚摇啊摇得,他等到极为不耐,张嘴就爆粗口。
「干!当恁北闲闲没事做蛤?是要等到民国几年阿?他儿子都不知道要死几次了?靠,李龙虎这龟孙子是躲哪里去了?」
他看着李承佑,像在思考什麽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他,「我不等了,就慢慢凌虐你到死!要怪就怪恁北不来救你!」
「二妈…哥救我救我!」李承佑颤抖个没停,眼泪直流,大声哭喊。
「等、等一下!我我…我爸就快到了!」李承浩身体不自禁地颤抖,好不容易才抖完了这句话。
死对头抛下李承佑,转向李承浩前行。李承浩母亲眼见儿子有危险,就先一步站出来,把李承浩紧紧抑在自己身後。
「ˋ唉呦…臭婆娘想保护自己儿子是吗?我倒要成全你一番了!」一说完,他就毫不留情狠狠甩了李承浩母亲一巴掌。
「你还不走开吗?嘴角流血了耶…」他举起手来准备挥下,却突来地被人给阻断。
李承浩死死抓住了他手腕,眼神杀气腾腾。
「不错嘛…想第一个死是吧?」死对头对着李承浩诡异笑说,另一只手则缓缓抽出了一把小刀。
李承浩脑袋一闪而过,他深刻感觉到死亡离他有多近,只一步而已。
碰!後门被大力打开,一行人冲了进来,李龙虎一脚踢开死对头,双方战火一触而发,拳打脚踢棍棒齐飞。
李承佑趁乱挣脱掉对方,他跑向李承浩,两人一同携手打架。
在双方人马打得火爆之际,一声枪响,李承浩眼见母亲帮父亲挡下了子弹,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母亲像个标靶被打得面目疮痍。
李承浩眼睁睁目睹了这冷血的一幕。
他怎麽也想不到,父亲会把母亲推向开枪之人,自己逃之夭夭。
李承浩脑袋嗡嗡作响,他出生以来所信奉的一切,眼里的大世界,全然崩塌毁灭了。
同一时间,李承佑倒地哀嚎,似乎被流弹给击中了。而李承浩就站在他眼前,无关紧要,他无视他的求救讯号,扭头就从後门跑了。
手心那头传来了令人安心至极的温暖,李承浩就这麽随陈香玲牵着他走。
「你真以为这次,还能轻松跑掉吗?」李承佑撇下这句话後,就疯了似的往李承浩人攻击。
李承浩没有丝毫防范,李承佑在後,他球棒一击重重落下,扎实地、恐惧地,一记闷响。
李承浩感觉到了身後,有个重量正失控地直直下坠,而後倒落於地。
他的身体没有痛楚,一颗心却早血迹斑斑。预见,回头,陈香玲的额头冒出灿烂鲜红,血味刺鼻得使人晕眩,她与满目疮痍的母亲层层叠叠。
他像个顿失依靠撕心裂肺的野兽大声哭吼,紧紧抱着了无生气的女人不放。一旦有人胆想踏进这条界线,他必将那人撕成碎片吞肚,让他从此屍骨无存。
陈香玲悄悄睁开一只眼,想试问现在是什麽情况,她又没死,巴在她床边的男孩鬼哭神嚎个什麽劲阿,倒让她头疼地要灵魂出窍了。她很意外,李承浩泪眼汪汪哭得像三岁小孩一样,他这个年纪的男孩面子最大,不是说哭就能哭,在同侪面前哭了,肯定是要被笑的;那要在大人面前哭,肯定是觉得要死了。
她微微一笑,顿时充满欣慰,她果然没有白救他!
李承浩哭得很忘我,一段时间後,他才发现陈香玲醒了,还大睁着眼看他笑话。
他迅速擦乾眼泪,手插口袋,也要酷酷地说:「……你醒啦?」
陈香玲忍住笑意,嘴角微微牵动,「嗯…你还好吗?」
「嗯!」他点头如捣蒜,笑开了嘴,「你可抢了我的话了!」
「我没事。」陈香玲笑了笑,随即指着他,「只有你来吗?」
「哈,我确定等等应该会有医生过来…你说没事,也得要医生说得算才行阿!」李承浩故意开了个玩笑,乾笑几声,试图转移焦点。他明白陈香玲问题的背後,但他并不想正面回答她,自他在医院照顾她这几天以来,林冠清就只派了一个管家充当看护处理医院事务,他自己却从未现身过。
其实陈香玲早已知道答案,就只是问问心酸,顿时觉得自己好凄凉又悲哀。
李承浩当然也看出了陈香玲心情不好。他在她昏迷的这几天,已暗暗在心中下了一个此生最重要决定。
李承浩定定看着失魂落魄的陈香玲,也不管她听不听,就只管说他要说的。
「陈香玲,我李承浩,会负责照顾你一辈子的!如果要说个期限的话,我要爱你一万年!我此生非你不娶,不然我就要出家,去当个了无牵挂的和尚了。」
不敢相信,陈香玲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麽脏东西,她吓到张大眼睛,嘴角失守,愣了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才回过神来说话。
「帮、帮我叫医生!」
李承浩脸色瞬白,慌张地找寻呼救铃要按上,「老师,你哪里不舒服?我我、我帮你叫医生!」
「李承浩同学,我只是想请医生确定一下,是我头破掉呢,还是你呢?」陈香玲拉住了李承浩按铃的手,一脸笑嘻嘻说。
「老师我对你是认真的!我说的话句句实属阿!」李承浩坚定地注视陈香玲,表情认真到自己都会害怕的程度。
「李承浩,那我也认真地跟你说…其实,」陈香玲也认真了起来,两相对看,她用超正经的口吻说:「你的头型超适合剃光头当和尚的!」
李承浩愣了好一下後,说:「陈香玲老师,我会说到你懂为止!」
「李承浩同学,是你没搞清楚状况!」陈香玲正色看着李承浩,她端出老师的架子,谆谆教诲,「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是有老公的人,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三十五岁的我都快可以当你妈妈的人了,我和你不可能谈恋爱的!你才十七岁,还有大好人生,以後定能谈上好几场恋爱的!」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很开心,最大的问题你却没有提到。」
李承浩认真凝视着陈香玲,他像个成熟大人说话。
「对你来说,爱情并不是最大的问题,那其他的问题对於我,也就更不是问题了!那你只管爱我就行了,所以我会用一辈子等你守护你。我爱你,同样的,我也爱你的全部。」
陈香玲沉默不语,她的心摇摇晃晃,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她一直难以启齿的人生,没有爱情的婚姻,没有人爱的自己,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丝希冀。
躲在暗处久了,她早已适应伸手不见五指的日子,更可怕的是她再看不到自己,甚至是失去自己。她很想逃出来,仅一点光,她就能逃出来了吧。
谁知道呢?眼前这个青春懵懂的男孩,真的义无反顾带着她逃了出来,还给了她一辈子他的爱以及筑出一个属於他们美好幸福的家。
谁说纯真青涩的初爱无法恋到後来,甚至一辈子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汇,也都幸福地来过了。
李承浩的爱是默默等待,等待着他最爱的女人爱上他。最终,他守护了陈香玲一生。
陈香玲终於也等到了属於她的真爱,她嫁给了爱情,至死都幸福。
他说到做到,忠於爱情,至死不渝地爱着她。
▲陈嘉桦-终於爱情
终於明白遇见你是要教会我爱情
是要教会我可以拥有被爱的勇气
从几亿颗心等一颗奇蹟
才发现原来你早已在我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