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里吃着晚餐，佩金不是没想过在无法品尝食物的幽灵面前吃饭是不是一种虐待行为，但夏拉看来丁点也没在意这种事情，而粗线条的夏其肯定是不会注意到这个。
是说，幽灵拿什麽补充营养？这个问题才浮出脑海就立刻被他踢了出去，幽灵哪用得着营养？佩金无奈地揉揉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瓜。
「咦……」目光不经意移往罗，佩金察觉到了自己之前未发觉的一点。
连他都对幽灵这种奇异的物种感到不少好奇，喜欢研究的船长怎麽可能没有好奇？这下他可不意外看见自家船长用关注研究对象的眼神注视着夏拉。
发现大副过於直接的视线，罗很乾脆的将眼中的关注之物从幽灵换成对方。
佩金很清楚的知道船长所表达的意思──你要当我的研究对象？还是协助我的观察？
没有不合作或模棱两可余地的二选一，但这根本用不着选，佩金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自然选择後者，「夏拉似乎很喜欢阴暗的角落啊。」
夏拉不明白为什麽对方会突然插入这句话，但她还是给了回答：「因为我是幽灵。」
「佩金的问题好笨……」贝波的话让佩金暗暗记下要扣牠的零用钱。
「那照到阳光会怎样？」接过话尾提问的人是夏其，他用右手朝札诺克递出碗，表示要再来一碗。
「有手有脚自己装。」这样抱怨过後，札诺克还是接过碗。本打算添上满满的紫米饭，但在听见夏其小声嘀咕的口是心非後他只添了小半碗。
「不知道，在卡斯峇很少有太阳直射古堡的时候。」她绕着餐桌，在半空里一步步地走，「而且……我不会去被太阳直射。」
──就像是……我本能地知道……
──太阳不可靠近似的……
「卡斯峇？」贝波表示没有听过这个应该是地名的名词。
「古堡……就在卡斯峇岛上啊……」她露出不解的神色，而罗做出了推论：「这个应该就是，古堡之岛的旧名吧。」
卡斯峇，估计这就是被遗忘在历史的洪流里，灰雾岛的旧称。
也就只有存在了上百年的老古董幽灵，才有可能知道的名字……罗没由来地有些感慨。至於老古董这词，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今天的点心是什麽？」把正餐吃完，贝波迫不及待地清空餐桌，白色的熊掌上拿着黑色的汤匙在敲击桌面。
「蛋糕，巧克力版。」札诺克拿了大大的托盘把切好的蛋糕放到每个人桌面。黑色浅盘搭着褐色巧克力蛋糕与几颗色泽鲜艳的水果，撇开看着怪异的黑色奶油，夏拉觉得这蛋糕颇为精致，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佩金戳了戳黑奶油，用小叉子把它刮下後才慢慢品尝。
想来当初邀请对方加入时，札诺克还宣告说过只要是海贼旗上有白色骷髅他就绝对不加入。
从那时到现在其实也不算太久，但佩金已深深体会到了这名厨师对白色的厌恶。
不过对贝波的白毛，他倒是勉强能够容忍。
「再来一盘！」
「我也要！」
贝波和夏其沾着满嘴黑奶油递出盘子。
罗默不作声的把面前的黑盘推出，再被札诺克给推回，并附赠一句「你的那盘不甜，船长当家的打算挑食？」
「我是医生。」
「嗯？我可是厨师，船长当家的记忆变糟得吃银杏啊。」
佩金藉着把餐盘放回厨房溜走，完全不打算待在可能卷入什麽战火的饭厅。
「札诺克，再来一盘！」
「我还要啊！」
一人一熊毫无所觉的敲桌催促。
「自己去！」被札诺克一点也不留情的锐利眼神刷过去，他们立刻噤若寒蝉。罗冷着脸用手拈起一小块蛋糕碎屑扔入嘴中，起身离去。
回过头，札诺克看着被夏其和贝波切得乱七八糟的蛋糕残骸，重重叹口气後认命的把东西打理好，他这才回厨房去开始清洗餐具。
「再搞成这样就叫他们自己去煮！」他皱着眉，用厌恶的表情看着手上的洗碗精泡沫，「让夏其做个洗碗的机器，省得如果叫他们洗都得破盘子。」每洗一回碗，札诺克就这样说一遍，只是洗完就又忘了付诸行动。
参与晚餐之後，夏拉在潜艇周边飘过一圈，完成了巡视工作。
作为没有实体的幽灵，这种工作确实非常适合她。
手指在海贼标志在上画过，她先把头给穿了过去，正面迎来的是给潜艇进行加工中的夏其。
「啊啊啊啊──！」脚斜後方摆置的工具箱在他猛然後退时成了障碍，眼看要狠狠跌坐在地，夏其左脚退了一步，险险阻止了差点发生的事故。
「对不起……你还好吧？」夏拉没有做出徒劳无用的伸手动作，只是有点担心的看着对方。
「没、没事……你先从墙上出来好不好？只有脸浮在墙上很……噢！」还未说完，也没来得及把让身体回归站立姿势的夏其头被开启的门给打上，喀拉一声从脖子处传出。
「啊，Sorry……」前来关心的佩金缓缓把门给拉回，扶起已经倒地的夏其，「夏拉啊，你应该知道他很容易吓到的。」他回头望了幽灵一眼，扔下有些劝戒意味的话语便关上门。
「我不是……故意的……」睫毛一搧一搧，夏拉不再作声。
──他们……会想要赶我回去吗？
──回古堡，回到以前的生活……
──没有……差别啊……
◆
抵达下一个岛屿前，夏拉的专属空间大致上架构完毕，零星部分在材料缺乏情况之下无法完成，但佩金真的觉得夏其这段期间里不断增加的设计实在是够了，风铃什麽在潜艇里是哪里来的风？阴风吗？
在心里为同伴的智商问题叹气，他已经发现这次的房间设计根本是触动了对方心里作为设计师的狂热，想当初船的设计要不是船长特别警告过，根本不知道会变成什麽模样。
不似佩金有空闲回想过去，红心海贼团的船长注视着手里双尖的六角晶石，假设着它实际的用途为何。
他完全没有任何询问夏拉的想法，基本上去问一个连自己为什麽而存在似乎都不知道的幽灵，这种思考完全是没必要的。
「结界还在古堡，锁链自行破碎……」
晶石透着光，在他手掌心印出水蓝色的影子，就像是夏拉的色彩。
「船长，看到岛了！」贝波的话语震动了潜水艇宁静已久的空气。
随手将晶石收起，罗应了声，转口就让对方把其他船员给召来。
给五名船员下过吩咐，罗把幽灵作守船员留在潜艇。
把命令在脑里转了个圈，佩金忍不住想叹息，船长这是要把潜艇营造成鬼屋的前奏啊……夏其，请节哀。
还未能明了自家船长意思的夏其揉揉鼻子，想着要多补充的材料和新工具。
「遵命，船长！」毛茸茸的熊掌摆出敬礼的姿势，牠对命令也没有多加思索。
「船长当家的，我能添个保温锅吗？」札诺克询问，手拿着笔与纪录清单的纸张，等罗的回应看是把待购物撇掉或是保留。
「可以……夏其，帮我把房间热水器增温。」这个问题触动了罗的某个回忆，使他又多加了个附属。
「我不是故意的……」无辜的眨着双眼，夏拉接着的话语使佩金、夏其俩面露惊恐，「不过身材真好。」
脑内呆滞过後，札诺克理解到船长是和自己面临同样的问题。
「嗯！船长的身材很好！」贝波对夏拉极度认同的点着头。
望着两个非人物种如此放肆大谈船长身材，三名正常男性互看一眼後果断选择原地解散去完成罗的吩咐。
罗的脸黑了大半，可基於夏拉无视物理攻击的特性和贝波无法自己把自己给拼回原样，周围没人能帮的当下最终还是得自己把贝波拼回，否则也不知道自家航海士是会少个熊掌还是熊耳……
但他还是认真考虑是否要给贝波一个独立房间而不是和他同个房的问题。
◆
正日当头，夏拉待在船舱的底层最深处的自己房间观看舷窗外阳光照入海水内的湛蓝色调，偶尔数数游经船旁的鱼群有多少只，但数得太认真通常会飘出船然後跟着鱼儿离船越来越远。
「船在……哪里？」回过神来，夏拉困惑着歪着头，任鱼随意游近再被阴寒的气息吓退。
「这里……是哪里？」女子在原地旋了圈，入目之处完全看不见潜艇的踪迹「只有我……一个吗？」她捏了捏衣摆。
她仰首，从水中注目顶头的太阳。
光线从不规则的水面射入，海里的蓝也因而不断变化。
「变得……太大了。」她的世界，并没有那麽美丽。
──阳光……不适合幽灵……
──太炫丽、太耀眼了。
夏拉不确定自己为什麽颤抖，但她只能不断的往更深的海里飘去。
「好亮……太亮了……」直到抵达海底，对於只有自己身上幽蓝光晕才能勉强视物的地方，夏拉停下颤动，「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她摇着头，飘到光线介於中间值的位置。
──好想回去……我想要回去……
倏然地，她瞪大眼眸。
「为什麽……我在恐惧？」
──为什麽开始害怕孤独？
──为什麽？
「我又是为什麽……离开古堡……」夏拉问着自己，「我是要来……寻找答案……」
──所以……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对，我不该胡思乱想。
──我不是……为了那种事而离开……
半透明的幽灵重新仰望太阳。
「该怎麽样……才能回去呢？」
──可是，他们真的……会希望我回去吗？
夏拉不知道答案。
「不回到潜艇，什麽也不会知道的。」
──要飘上去吗？
──但……幽灵……
缓缓把手伸出水面，夏拉的双眉随时间蹙起，最终她收回手，放弃上飘的念头。
又在原处环视四周一遍，夏拉试着朝来的方向往回。
夏拉所寻找的潜艇停泊在克奥灯岛海湾处，压低帽缘的墨发男子正目光锐利地双眼紧盯海上的黄色潜艇。
更确切点来说，是盯着船身上笑脸样的海贼标志。
「红心……海贼团。」确认手里的资料，男子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他左右张望几眼，从藏身的位置神态自若地走出，一个跳跃从海岸抵达甲板，不轻不重地敲船舱的门数下。
无人回应。
「嗯……」再度东张西望後，男子从口袋里拿出铁丝，对着钥匙孔鼓捣，直到传来清脆的开锁声，「Okay！」他弹了个响指。
踏入船舱，走廊处的灯瞬间亮起，男子身後门扉猛然关起。
「什……」尝试扳动门把，墨发男子证实了这只是徒劳无功，「请君入瓮吗？」撇撇嘴，他顺着走廊向前。
当他走过，後方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