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既然已经承诺了别人,就要尽力去完成。餐酒馆的打工结束之後,我跑到了敦化南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诚品书局。
许多作家会把自己的人生写进书里,就算不是最直接的描写,也能从某一个角色看见作者的影子,其中包括了个性、特质、经历。依我目前的状况,从莉雅的作品下手应该是了解她的最快方法。
刚踏上诚品二楼,她的作品全集就摆在一进门的书柜上,连找的功夫都省了。这边一般摆得都是翻译文学,还得是热销的大众小说才有资格,但今日却被满满的中文创作小说给占领,可见莉雅的创作功力之高。
斗大的广告标语写着「当代中文小说的分水岭,不可触及的文学天花板」字样,看起来同样是推崇莉雅甚高,也难怪之前一昧寻找英文原文小说的我没分神去留意。
才华洋溢之人的作品,到底是怎样的程度?
上面的问题,我仅仅看了五篇莉雅的短诗便理解了,现代的中文作家跟她相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词藻偶时华丽,偶时收敛,收放自如的字汇流畅地在诗间穿梭,就连外行人也能感受到文字之美,内行人更不用提,见识到这般造诣绝对会佩服的五体投地。
难得这些广告词没有半点虚假,奇才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虽然时间已是午夜时分,但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在挑选适合自己的书籍,我观察到,几乎每个拿起莉雅小说的人,都会露出一丝赞叹的眼神,然後拿去柜台结帐,购买率简直高达百分之九十。
大家对她的盛赞,勾起了我过去一段暖心的回忆。
那时,我的每一篇小说都被网军批评得体无完肤,年轻的我自然是无法承受这般压力,於是心灰意冷的我贴上了最後一篇小说《离开的他》,然後在国三升高一的暑假,结束了我的写作生涯。
不久後,基於好奇心我回去确认了一下那篇文章的反应,想当然尔阅读的人数不超过百人,也没有人在底下回应,正当我准备关闭网页,永远不再返回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帐户的信箱里有一封未读的信件。
大概是自己在某个版上的发文格式又不符合了吧,毕竟朝令夕改的条文一大堆,论坛的规则根本很难搞清楚。原本我不打算点进去,反正都没有要继续使用了,但我想到帐户里头有我本人的大头贴蠢照,还是先撤下来比较妥当。
信件的内文并不如我所想。
「你的作品,我很喜欢,要继续写。」
不知为何要分成三行的短句让当时的我雀跃不已,可惜也为时已晚了。
好比你每次结束一个工作几年以後,你会回头去思考,如果自己还在从事那个行业的话,现在会有一番成就吗?
我也一样会回头去思考,如果自己坚持写作的话呢?现在也能成为一名跟莉雅一样伟大的作家吗?遗憾的是,答案藏在被自己舍弃的过去里,未来的自己怎样也找不着的。
拿这点小甜头来跟文学界赞誉有佳的作者相比,我也是挺能自我安慰的。
不管怎样,先买一本莉雅的小说回去研究吧。正当我拿起她所着的小说《外貌》时,我的耳机掉了,感觉不像是被桌角扯掉的,因为那力道实在太温柔了。
我把头往侧面一转,果然,一个人拎着我半边的耳机。
「文仔。」
第一时间,我没认出眼前穿着宽松T恤的黑发少女是谁,但定过神後,我惊愕地大喊:「莉雅!」
「太大声了。」她皱眉。
「你染了头发啊,怪不得我一时没认出来。」我看着莉雅新染的黑发,仅仅是颜色的差异,她整个人又提升了一个层级,变得更加动人了。
「嗯。」她应道。
如果我手里没拿着她所写的小说,我可能会跟高兴跟她巧遇吧。
「莉雅,现在已经很晚了耶,捷运跟公车都过末班了,你要怎麽回家?」我转移话题,趁她还没发现以前把书藏到自己的身後。
她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在思考的模样,接着说:「你载我回家。」
「那你没遇到我的话怎麽办……」我乾笑了一声,莉雅的反应总令人好气又好笑。
莉雅转向自己的作品堆,她用手指滑过一本又一本的小说。
面对自己被捧上了天的小说,莉雅没有透露出一丁点的骄傲自满,相反的,她看起来若有所思,表情接近了苦恼的程度。
「莉雅,你今天有特别要找什麽书吗?需不需要陪你一起找?」我打断了她的沉思。
「没有。」
莉雅回得很冷淡,虽然她平常就已经够冷了,但今天大概是北极的程度。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又问。
「没有。」她的手仍在书堆上游移。
「你感觉怪怪的。」
「没有怪怪的。」
「你就是怪怪的啊。」我唠叨了起来。
「我说没有就没有。」莉雅摇摇头,她话回得强硬,却不含一点「烦躁」的情绪。
我不懂莉雅,一点也不懂,如今一看更是如此。
「没什麽要找的话,我送你回家吧。」我轻轻托起她细嫩的小手。
「嗯。」
书店播放的轻松音乐,忽然变得好沉重,也可能是因为莉雅反常的模样,使我心里慌得狠。我偷偷放下了原本要买的小说,带着莉雅走出书店。
正当我还在心里揣测她心情不好的理由,是否来自於今早跟编辑的谈话不顺时,她开口了:「学姊为什麽哭?」
「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诚品大门外,我停下了脚步。
「没有生气。」莉雅低着头,刻意不看我的脸。
我不想道人是非,但若不说出花学姊喜欢彼得的事情,该怎麽解决眼下的情况。
「我不知道。」我打马虎眼。
「……不知道?」听到我敷衍的回答,她明显更沮丧了。
我很挣扎,面对莉雅郁闷的模样,我自然是於心不忍,但如果她根本不知道花学姊的心意,我却私下爆料的话,也对花学姊太不公平。
让沉默取代僵持的气氛吧。我再次迈开步伐,跟莉雅来到了我的机车边,我静静转动钥匙,拿出车厢中的黑色安全帽。
「来。」我把安全帽递给她。
「为什麽不跟我说?」莉雅没有接过,她两手紧贴在大腿上。
「真的没怎麽样。」我的手还撑在空中,一心希望她能乖乖把安全帽戴上。
「文仔,你……」她看起来越来越焦虑,两只手颤抖了起来。
她异常的模样让我慌张了起来,我丢下安全帽抓住她的手臂,我喊:「莉雅,你冷静一点,你还好吗?」
「你跟花学姊在交往吧!」
啊?
「莉雅,你在胡言乱语什麽!」我大惊失色。
「你偷偷跟学姊交往!」莉雅一口咬定,还改用了肯定句。
「我没有!你是哪听说……」
「撒谎!」
莉雅的语调稍微转变了,好像挟带了一股……愤怒。
说来奇怪,就算我真的跟花学姊成为情侣好了,她也没必要如此生气吧?
「我才不可能跟花交往!我跟她的个性完全合不来耶!」我急了起来,口气越来越差。
「你在撒谎!」她歇斯底里地重复了一次,身体仍在颤抖着。
莉雅已经认定了我在骗她的事实,那就代表现在说什麽都没用了。
既然说没有用!
肾上腺素直冲脑门,我原本抓着她的手,绕到了她的後背,紧紧将她给抱住。
她的颤抖停止了。
「莉雅,我没打算对你说谎,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罢了。」我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她没有回话,好像是被我的举动给吓傻了。
「如果我正在跟花学姊交往,我……我不可能抱住你吧?哈哈哈,这样就间接证明了吧?」见她没有反应,我心更慌了。
「嗯。」
直到她淡淡地回应,我才松开手。
紧接着的是极其尴尬的沉默。
我习惯性地拨弄起自己的头发,连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才是。她则靠在机车上,扳玩着自己的手指。
不行,情况再继续僵持也不是办法,我开口:「莉……」
「这是我第一次被男生拥抱。」她低下头。
我的胃翻腾了起来。
「对不起!我我我我……那对你来说一定很珍贵吧?我竟然夺走……对不起!对不起!」我语无伦次。
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莽撞,但自己实在是太紧张了,又急着安抚焦虑到发抖的莉雅,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还抱得好紧。」
这句话,一鼓作气把我的羞耻感推上高峰。
「啊啊啊啊,小人罪该万死!」我满脸通红,完全无法直视她。
莉雅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她说:「我相信你,文仔。」
「咦?」
「我相信你没有跟花学姊交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安全帽,说:「也相信你不会对我说谎。」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莉雅。」
「嗯,我相信你。」
我没有追问她为什麽那麽在意我跟花学姊的事,毕竟能先摆平这次的风波已经是万幸了。
「扣不好。」她笨拙地系着安全帽的扣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我就有注意到她好像不是一个手巧的人。
「你不要动,我帮你扣。」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扣环,深怕夹到她任何一根头发。
「莉……莉雅,不要看着我啦。」她的眼睛笔直的望着我,让我不自觉又羞红了脸。
「嗯。」
她答是这样答了,浑圆的大眼睛却仍凝视着我。
在她目光的洗礼之下,连同我也变得笨手笨脚,安全帽系了两分钟之久才大功告成,然後,总算是驱车离开了诚品。
莉雅坐机车的经验大概不多,一路上,她都把手放在我的腰际,下巴轻靠在我的肩膀上,完全不理解自己有多引人犯罪。
不过,我倒希望她家不是住在民生社区,而是距离我遥远的新北市深山里。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再多载她一会了。
「莉雅,你平常都怎麽去上学啊?」
「公车或捷运。」
「真辛苦。」
「嗯。」
几轮对话下来,我发现自己跟莉雅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加上她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情势更是雪上加霜。
「到了。」我时速大概还在六十的时候,莉雅突然开口。
「哇,你也早点讲嘛,哪一栋啊?」
就这样,我们多绕了一个圈。
「怎麽已经要两点了!你还是快点上楼吧!被家人骂就不好了。」我看了手表之後才惊觉时间不早。
原本我预计的莉雅家应该是更加豪华的,因为莉雅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大小姐的贵气,家庭环境应该颇为优渥才是。民生社区虽说地段不错,但眼前的小公寓实在太过朴实平凡,让我一点也无法跟莉雅做上连结。
「我的家人都不在台北。」莉雅脱下头上的安全帽,简单地整理起自己的头发。
「嗯?是住在南部吗?」
「美国。」
「所以剩你在台北租房子?」
「爸爸的房子。」
眼前公寓的形象突然膨胀了起来,好像又不是那麽平凡了。
「那你还是早点上楼休息吧,我就先回家了。」我把安全帽塞入车厢,准备发动机车。
「不上来?」莉雅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听到她这席话,身为一个心智健康的男大学生,不跟她上楼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实在没把握按耐住自已的野性,她可是莉雅,要是我玷污了她圣洁的形象该怎麽办……
遗憾的是,我是个口嫌体正直的男人,原以为自己还在天人交战当中,其实诚实的身体早已把车停到了停车格,跟莉雅一起走上了楼梯。
五楼的楼梯间,我决定为自己设立最後的防线,我说:「莉雅,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太好。」
「为什麽?」
「毕竟我是一个男生啊,你不可以随便让男生进你家的,尤其台北男生!简直禽兽不如!」我挥舞手臂强调。
「你也禽兽不如吗?」她眼眸中的纯洁无瑕,几乎要对我判下死刑。
「……我不是。」最终在她尖锐的反问之下,我选择缴械。
她打开家门,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清新的花香还有淡雅的香水味,这是只有少女待过的地方才会存有的味道,有一种闻上十秒,我就能再幸福一年的威力。
当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令我瞠目结舌。莉雅的公寓里做了挑高的设计,所以有个小型的楼中楼,二楼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好像才新居落成一样。而一楼的地面,沙发上、地板上,衣物丢得凌乱不堪,连同学校的书本也是散落一地,只有靠窗的电脑桌勉强还算整齐。
里头十分宽敞,就算要住上四个人也没有问题,可惜堆积如山的衣物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与此同时,这也导致站在玄关的我很难找到落脚处走入她家。
我无法置信:「莉雅,你刚搬家过来吗?」
「住三年以上了。」她神然自若地回答,随兴地甩掉脚上的鞋子。
「没有人对你家发表过意见吗?」我蹲下来解开鞋带,然後将运动鞋整齐地靠在鞋柜旁。
「没有人来过我家。」莉雅拨开地上的衣服,开辟出一条道路。进来也好一会了,我这才看出原来她家是铺木地板。
我跟随莉雅挖出的道路走了进来,在快被衣服掩埋住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对,朵朵有来过。」她从厨房端出了两杯水,放在同样被杂物堆满的玻璃桌上。
「她进来的第一句话说什麽?」
「很乱。」
「那你觉得呢?」
「真的很乱。」莉雅捧起一堆又一堆的衣服,然後全散到地上,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朵朵倒是挺老实的,我还没有坦率到能直接开口批评莉雅的房间。我以为我家已经够乱了,原来我的见识太浅薄,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莉雅的反应也是很神奇,连她自己都觉得乱了,却完全没有要自我检讨的意思,只是冷静地在旁边啜着开水。
「文仔有想做的事吗?」
夜晚的虫鸣声,忽然之间被我巨大的心跳声给彻底掩盖。
我拿着水杯的手抖个不停,还结巴了起来:「不是吧?什麽?你在说什麽啊?哈哈哈哈……」
莉雅是个性关系开放的人吗?虽然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但随口说出这种事情还是令人脸红心跳啊!
「我搞不懂你的意思……我……」
「未来。」她呆呆地说。
我的思想太污秽啦!
「原来如此。」我差点没被水给呛死,也好,至少没有破坏莉雅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面对她的一脸正经,我轻轻放下水杯,惭愧地说:「其实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到底想成为怎样的人,或从事什麽行业。」
「没有喜欢的事情?」她的眼神转为疑惑。
「喜欢的事情也未必能当作职业啊,社会很现实的。」我苦笑。
「嗯。」她点点头。
我忍不住把视线移到她工作的电脑桌上。是啊,莉雅不会明白的吧,她的人生一路走来应该没遇过难以跨越的障碍,以富裕的家庭环境作为前提,至少不会太不顺遂。
「莉雅真幸福呢,能把兴趣变成工作,当然,你一定也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吧。」我又开始消沉了起来,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对她惊人的成就感到些许忌妒。
「你知道了?」莉雅的身子震了一下,好像十分讶异。
「当然罗,你也算是名气不小的作家嘛。」我拄着下巴说:「作家是自由的行业,又可以在纸上挥毫自己的想法,很令人羡慕呢。」
从她的神色推敲,好像没有想主动告诉我的意思,我也就没把「其实是朵朵告诉我的」这件事搬出来。
「因为我很喜欢写作。」她盯着地板,很难为情似的:「成为作家是我的毕生心愿。」
「如今你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感觉一定很棒吧?」
「是很开心没错……」她欲言又止。
在绽放出耀眼光芒的人身旁,我感觉自己都快要成为她的影子,漆黑的影子。
「我曾经也很喜欢写作。」我笑笑。
我没有看向莉雅,但我知道她抬起了头。
「任何一个热爱写作的人,说没有想当职业作家的念头是骗人的。」我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在我年纪还小,还不清醒的时候,也曾幻想过成为一个受人景仰的作家,但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後,我才知道那些都离我好远,好不切实际。」
莉雅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肩膀,整张脸贴了上来:「那你有写过什麽作品吗?」
「当……当然有啊,但是那些都不能与你所写的相提并论,只是写自己开心的啦,文笔也是惨不忍睹,根本没人要看呢。」我对她激动的情绪有点讶异,不自觉往後退缩。
她的瞳孔中燃烧起惊异的光芒,如同找到稀世珍宝一样。
莉雅松开了手,坐回本位:「为什麽现在不写了?」
「我说啦,我的写作功力很差劲,可能我天生语感就很糟吧,又或者我是个跟文学沾不上边的超级笨蛋。总之,我国中毕业後就不再写了,还是乖乖去做其他行业挣点钱比较实在。」我继续自嘲。
连说出这段话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但是我的心情,又岂是一个头角峥嵘的传奇作家能够了解的?
所谓的才能,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异。明明都是做同一件事情,明明都是付出一样的时间,为什麽有的人能执行得更完美?这就是才能,这就是天生的差距。
笨蛋必须往上爬一千阶阶梯才能看到的天空,天才只需要踮起脚尖便能一览无疑。
「我想我该回家了,莉雅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你没有说你不想成为作家。」
「你说什麽?」我看向莉雅。
「文仔的心里,还是想成为作家的吧?」莉雅也站了起来,表情认真。
「我不是说过了,像我这种三脚猫的程度,根本就不可能嘛。」
对啊,贬低自己吧。
「我一点潜力都没有,明明也写了不少时间,还是一点都没有进步呢,跟白痴没有两样。」
继续羞辱自己,会好过一点吧。
「糟糕死了,其实当初不是没有人看我的文章,是看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没点进来过!」
自暴自弃,何时成为了我的吗啡。
也罢,我这样的人……
「文仔。」莉雅牵起了我的食指。
「嗯?」
紧接着,莉雅把我的手指扯进她的嘴里,毫不留情地狠咬。
「哇!你在干嘛!」我痛得飙出眼泪,整个人跌到地上的衣服堆中。
她的表情很不甘心,好像连同我的份都一起不甘心了。
「你根本就没有坚持梦想,少说得好像你已经全力以赴了!」
她本该细柔的嗓音喊得接近撕裂。然而,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愤怒模样,油嘴滑舌的我竟找不出任何词汇反驳。
她悻悻然地转身,走到自己的电脑桌坐下,取代尴尬氛围的是键盘敲敲打打的响声。
我看着手指上的齿痕,心里一阵酸。
扪心自问,在梦想的道路上,我尽力了吗?
「莉雅。」躺在地上,她的名字从我的喉咙中不经意地窜出。
回应我的仍是嘈杂的键盘。
「自从国中以後,我再也没有所谓的梦想存在了。」我把後颈靠在柔软的衣物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小型水晶灯。
啪啦,啪啦,啪啦。
「经历批评,经历指点,经历挫折之後,弱不经风的我,假装写作只是我的休闲活动,觉得没必要那麽认真地去看待我写的文章。」
啪啦,啪啦,啪啦。
「我参考了别人的作品,以为自己是在学习,其实只是在走马看花,我根本没有用心提升自己的文笔,也没有真正地投入。到了最後,一个『啊!真是太麻烦了』的念头出现了,然後开始逃避写作,拒绝正视自己真正想追求的事物。」
啪。
「我想成为一个作家,好想,好想。」我握紧拳头。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想!」
我喊了出来。那国中开始压抑的想法终於得到了释放。
键盘声止住了。
「嗯。」
莉雅简洁有力的回应,对此时的我来说已经万分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