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堂口二 十二月 — 二十

正文 天堂口二 十二月 — 二十

「喏,你要的黄道益活络油。」从包里拿出一罐药油,透亮的玻璃罐里装着黄橙色液体,穿西装梳油头的半身老人像是香港知名的注册商标。

「谢了,什麽时间的班机?」

「晚上十点。」她可是专程来帮他送药的。「看在我特地帮你送药的份上,至少陪我耗到那时吧,别这麽现实拿了就走人。」

「当然。」他爽快答应,夏芙笑得开心。

上个礼拜他们几乎每天碰面,他固定在河堤跑步,她会在一旁等着,等他运动完後送上毛巾跟水,两人聊了不少以前在学校的趣事,人在异乡,回忆的又是年少的青春时光,她无限怀念。

「你还需要什麽东西,我一起帮你带回来。」

他倏忽沉默,半晌後开口:「帮我祭拜一个好友,他就葬在石澳。」美丽清幽的靠海小村,是他为阿飞选的安息之地,就在眺望蔚蓝海景的山头上,他亲手埋葬了他……

夏芙不语,双手背在後面绞弄着,似乎不安。

任书禾看出她的犹豫。「其实这种事应该自己来,没有叫别人代劳的道理,当我没说,你别放在心上。」

「你……真的贩毒过吗?」那时什麽流言蜚语都有,就属他的那段传得最厉害,她记得她跟他最後见面的那天,他被两个一脸就是绝非善类的人带走,从此她极少见过他,就算难得他来上课了,也是端着恶狠的脸,没人敢找他讲话。

跟着他停下脚步,她抬头,清亮大眼因他的默认泛起一阵水雾。

「我……」直视而来的眼神已无与他相见的灿烂光彩,书禾心里挣扎,夏芙是唯一一个他不想坦承黑社会身分的人,她是他人生陷於污恶浊泥里的那段时光,唯一发亮的珍珠。「不是好人──」

骤然扑进怀里的女孩挡去他的话,她紧抱着他,泪流满襟。

路上行人来去,下班尖峰时间车潮渐壅,热闹纷乱的因子在空气中蠢蠢欲动,准备挑拨每人的心。

她很激动,透过两人身上御寒的厚重衣物,他依然能感受到,她无法控制地轻颤,以及她埋在他衣领,含糊的呢喃:「我相信你是就好,我相信你是……」

温柔的嗓音给了他在这条艰困不堪的逃亡道路上,继续苟活下去的力量,她义无反顾的信任让任书禾心大暖,也环抱住她,以她的方式回馈他的感激。

夏芙是他以前的人生的希望,但物换星移,他的处境跟心态已经不同,他需要有更强大的温柔,更包容的臂弯作为他的支持。

他想起了苏心黎,如果她对他说她相信他是好人,他应该会放弃死守着的那道防线,把心都给了她。

回家前特地到超市买了三条新鲜的大鱼,他打算明天来煮个全鱼大餐。只不过是拐了一下就跛脚这麽长时间,再不补补胶质的话,骨质疏松就指日可待了。

已快接近午夜,他不担心家里那位伤患饿着肚子,苏心黎吃不多,常常晚餐没吃就睡觉,连带他也渐渐养成这个习惯。

只是到家才发现客厅灯光大亮,她穿着宽松的衣物坐在沙发上,但不只她一人,森健司坐在垫脚凳上撩起她的裤管,白皙的小腿肚上贴着纱布,微微渗血。

抬起眼瞄了他,健司缓慢收回目光,放在眼前憔悴的身子上。「要不要再去医院一趟,我觉得伤口不缝不行。」

「不用了。」支手撑着沙发椅扶手,苏心黎摀着双眼摇头,连声音都沙哑无力,听得书禾心一紧。

「这是怎麽回事?」疾步前进,他蹲在她跟森健司之间,阻隔令他不快的亲密接触。

「我在浴室跌倒,你不在又没有手机我无法连络你,只好请健司过来帮我。」行动不便半个月,她一直很小心翼翼,却还是难免粗心,小腿被高低相接的磁砖角划出了一道伤口。

一道简短的讯息声响起,任书禾直觉拿起口袋里的手机,夏芙说她已经平安到机场。

这支手机是她给的,她说这是她的旧手机,没用放着浪费,他也只有需要时才会开机跟她连络,例如今天请她带来跌打损伤的活络油。

苏心黎脸色一暗,撇过头自觉难堪。

跟他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不着痕迹地献上关怀,两人虽常斗嘴,但那也是她刻意营造的气氛,只为了不想他有寄人篱下的亏欠感,没想到他还是处处防她,那手机是为了跟那女孩连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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