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几个人各自怀抱着什麽样的心情,相见或别离的日子总会来临。
单元旳和单元照刚回到平州的那天,单元熙正要从瑶州启程。前几日她和大夥儿一起设宴送走了柳竹,几个人躺在地上全喝了烂醉,隔日,是个下着绵绵细雨,还飘着细雾的早晨。他走的缓慢又坚定,完全不像醉了的时候哭着硬要抱着她丝毫没点形象、嚎叫着说谢谢将军的那个小子。
最终,跟着她一起去平州的是童大、林子和宗老头、顾桑梓和靳甫、邢封二人。戚英和狄安向他们告别回家成亲去了。他们年纪已经不小,此次荣退归乡,家里着急着要他们成家生子,不再奔波。靠着多年征战的赏赐和她送的宝贝,或种田要不就做点生意也不愁吃穿,能安稳度过下半辈子是肯定的。
有缘总会再见。她一直这麽相信着。
童大和林子驾着车,车里坐的却是宗老头,不是单元熙这正经主子。宗老头年纪大了,舟车劳顿的对身体不好,单元熙也就作主让他坐在车上,顺便看着那些个金银物件。
其他人包括单元熙全都骑在马上前行。一行人虽少了武器甲胄在侧,气势还是十足十的凛然威仪,让旁人楞是不敢轻易靠近。
「等会儿,我还有最後一件事要做。」单元熙叫住了准备出发的众人。「我想上去六十石山一趟,问问看狼王要不要跟我走。」她的军队会叫做狼啸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一直有个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好夥伴──六十石山上的狼王和牠的狼群。
每当她要出征,狼王总是跟随左右,伴随着号角声响起的是阵阵狼啸,总能把敌军的马吓到腿软,让骑兵再也无法冲锋陷阵,大大的增加了狼啸军的胜率。动物对敌意非常敏感,狼啸军的马即使听见狼啸,只需稍加安抚即可,不像敌军的马立刻就会躁动不安并出现各种异常反应。
狼王并不被她奴役,单元熙也把狼王当成朋友相处。这是她天生的天赋,从前世开始就发现的才能。并非真正能够沟通,但她能被狼群所接受,也能大概理解狼群想表达的意思。这件事除了她的亲信几人之外没人知道,包括皇帝也不清楚。众人则只当是单元熙有神灵保佑,没有人怀疑她能够策使狼群。
「我陪你上山吧?」顾桑梓提议道,单元熙没反对,两人下马,留着车队众人并肩走入山林。六十石山就在昆阳苑不远处,狼王平常躲在深山之中,但单元熙只须走到一处山谷并吹响陶笛,狼王就会现身在她面前。山谷并不远,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抵达。
「如果狼王不跟着你走,会觉得遗憾吗?」对平时的单元熙和顾桑梓来说这种程度的山路就和走在平地上一样轻松,但单元熙身体状况不好,只得微微的扶着顾桑梓往上爬。
「不会。」单元熙踩在成片的石坡上,「他就该活的自由自在。说是要问狼王愿不愿意跟我走,不如说是来和他道别……」话音一落,她踩在太过湿滑的石面上滑了一跤失去重心,整个人就要往前摔去。顾桑梓身体动的比脑袋还快,一个矮身就把单元熙捞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没事吧?!」他连忙检查着单元熙的脚踝处,没注意到自己正把单元熙整个人都圈在怀中。单元熙动了动脚,抬起头来和顾桑梓说话,「没扭伤,扶我起来吧。」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顾桑梓能清晰地嗅到单元熙身上残留的酒味和近期调养身体余下的药香,皱了皱眉头。
「怎麽了?」单元熙见状笑了笑,「酒味很臭吗?」她抬起袖子闻了闻,「衣服上都是酒味,好像酒鬼一样。」她故意把袖子往顾桑梓鼻尖凑,幼稚地搧了几下。顾桑梓连忙把人扶起来站稳,「将军别闹,赶快到山谷那里吧。」她笑着往前继续走,他在後头拍了拍略略红起来的脸颊。
他并不觉得那味道臭。将军爱乾净,身上总有一股天然的皂香。酒味已经散去些许,轻浅并不厚重、药味也有着一股青草香。这些味道和森林的木香花香混杂成一种独特的气味,让单元熙闻起来……很美味。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味道。
让他在那一瞬间想凑近她的颈间,然後仔细地去记下这样的气息。
顾桑梓为这样的念头感到些许慌张,只想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去,却一直移不开放在单元熙身上的目光。
阳光从树木之间的间隙洒落,形成极美的细碎光线,映照着单元熙优雅前行的身影。她虽然身子抱恙导致行动缓慢了些,步伐仍是轻快而俐落的。就像森林里的精灵一样,熟知着脚下的每一块土地,彻底地融合在这样的画面里。
顾桑梓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单元熙到了与狼王见面的那个山谷,往他的方向回头看来,露出疑惑的表情,无声地询问着为何他还不过去。
完了。他想。
他为什麽会觉得将军……很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