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以心代眼 — 第一章。地府模樣(2)

正文 以心代眼 — 第一章。地府模樣(2)

台上的夫子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历代名士的佳绩,古人宽阔的胸襟,辽广的志向,奈何底下的学子们却早已失了心思,开始打起盹。

风苹见此番情景弯唇一笑,当年也是如此,整个学堂里除了她和少数几个较为好学的学子外,全部都去梦周公了。

尤其是坐在她身後的那人,总是需要她特别提醒免得夫子走到他身侧逼着他答题。

「连宸,快起来,再睡夫子又得罚你抄书了!快点儿,夫子往你这儿走过来了!」

那时的他总是会吓得连忙睁开眼,却常常发现只是虚惊一场,便会气得在她脸上捏了几下,恶狠狠的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这样戏弄爷!看一会儿爷还不弄死你!」

而如今,她转过头望向他,却只见他仍旧认真地听着夫子讲课,脸上不见半分睡意。

为何一切变得这般多?他的性子竟一点都不像当年的纨絝放肆。

「阿榭,怎麽了?方才见你课堂上频频看向我这儿,莫不是有话要说?」

她愣了一愣,抬眸望见连宸一张温顺的笑脸,分明是笑着,却又那般生疏。

「我……」她话未道完,整间学堂却开始喧闹起来,她转过身正巧与来人对上眼。

一时间,她竟说不出半句话,那双眼睛竟那般像年少时的她,纯粹、天真,找不出半点杂质。

就连五官也与她有几分相似,只是因着男儿身而多了些许阳刚,简直可说是转为男人的她,俊俏中带着几丝柔顺。

「连兄,你也真是不够意思,我被那老头儿关在府里也不见你来看过我。」来人扬起一抹笑,眼里亦是笑意。

连宸听他这句话笑得更深了些,「风旭,谁让你那时候不好好待着,皇室家宴你竟也敢跑到外头撒野。」语落,伸手在风旭头上敲了几下。

风苹一听见这人的名字眉头便皱,风氏乃当朝宰相一族的姓氏,且能进这学堂的学子们尽是些王公贵族,就只能是宰相府里的人了。

可是,她分明记得前世风氏一族并没有风旭这个人,莫非是远房的亲戚所以她才没有听说过?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风旭的性子,那家宴多闷呀!还不如到花园散散心,谁知道那鱼池旁竟那般湿滑,月又不明,这才一不小心落水了嘛!」

风旭见自己抱怨不成反被指责便噘起了嘴,一双眼睛灵动的转着,看上去倒像是个受委屈的孩子。

「你也不是不明白风相把毕生心力都投注在你身上了,他老人家就你这麽一个儿子,自是管得严了些,你也莫要抱怨了。」风苹此时真呆住了,望着眼前依然苦着脸像个孩子般的少年,神情渐渐转成不解。

不可能,前世的风相只有三个女儿,而她风苹则是让风相彻底绝望的孩子。

「父亲。」

那年,她九岁,望着座上的风相,心中除了畏惧再无其他,记忆中他从未给过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赞赏,一个微笑。

自她有记忆以来,「父亲」这个人的定义就只有两个字。

──冷绝。

「你可知自己错於何处?」风相端起案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歛下眼淡淡开口。

只一句话,她便连忙跪下,小小的身躯竟都在发颤,指尖也开始发冷。

即便不知自己究竟何错之有,她便决定先跪下,唯有如此,才能让风相满意,才不会又得到祖堂前跪上一夜。

「女儿知错。」她颤着声答道,却闻得座上人一声冷笑。

她身子绷得更紧了些,後背竟已开始出了冷汗。

「知错?不愧是本相的好女儿,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他又饮了一口茶,眼底却寒如冰霜,语气尽是嘲讽。

她双手紧紧拽着衣角,半晌都不敢发出声,直至茶杯碎裂的声音打破这阵沉默,她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愣愣望着地上的茶杯碎片。

「既不知错,又为何跪?传出去让别人笑话我风相的女儿懦弱,不明一切便先低头麽?」他站起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娃,越看便越是怒火中烧。

「还请父亲明示。」她缓缓抬头与他对望,心底却逐渐泛出冷意。

无论做什麽,在他眼里,都只会是错误。

「呵。到祖堂前静思己过吧!纵使说得再多,你终究不会有所长进。」他怒极反笑,说完最後一个字便歛起笑容,睨了她一眼便挥袖而去。

独留她一人仍跪在原地,阖上双眼,眼眶中的温热终是倾泻而出,宛若剖心般的疼。

「没想到,我风涛在朝堂上拚了这麽多年,最终却没有人能继承。」

自她还是婴童时,便常常见父亲对着自己叹气摇头,每每看见她即便原先还笑着也会在顷刻间垮下脸。

「相爷,三小姐的命格怕是……怕是会害了相爷在朝上的表现啊。」

一切都在她七岁那年变得更为悲惨,父亲特地请了宫里的国师替她看了命格,却不想因着国师这句话,她在父亲的眼里更是不值。

一直到她长成少女,接着出嫁,最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都未曾得到他的称赞。

就连最後风氏失势,她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保全他宰相一位,却换来他一声冷笑。

「风苹,若没有你,我风氏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他脸上的沧桑,凄凉的口气,令她最痛的,便是那从未变过的眼神。

果真是只有冷绝二字能得以形容。

她大笑出声,泪水却打湿了整张脸,竟有那麽一瞬,他觉得眼前的女子似是成魔。

-

「阿榭,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她忽地回过神来,眼前是两张皱着眉的面容,都正担忧的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把目光停在风旭身上,仔细一看才发现,确实与风相长得相似。

为何会有风旭这人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变数让她越发不明白自己身处的地方究竟是哪儿?这分明不是她所熟知的过去!

「不过吴榭,我怎麽觉得你好像变了啊?以前你感觉总傻呆傻呆的,怎麽现在倒多了几分灵气了?」风旭围着她走了一圈,忽然靠近她的脸说道。

「有麽?我怎麽觉得最近反倒是睡糊涂了,怕是你看错了吧!」她被他忽然这一靠近吓得往後退了几步,乾笑着回道。

风旭眉头皱得更紧了,正准备开口继续争辩时,却被连宸打断,「好了,也别再找人家小姑娘的麻烦了,夫子一会儿就要继续上课了,小心他等会又问你一堆问题,还不快去温书?」

一听到夫子要考他题,风旭便变了脸色连忙坐回位子上,剩他们二人尴尬的对望。

「阿榭,你确实不一样了。」

良久,他才道出这麽一句,望着她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古怪。

有些欣慰,有些高兴,可最多最让她不明所以的,是他刻意想隐瞒的宠溺。

她不解的看着他,脑子犹如浆糊一般乱成一团,思绪全都打成了结。

现在在她眼前站着的连宸,曾跟原先的吴榭有过什麽?这两天以来,她所接触的连宸,颠覆了她前世所认知的一切。

「回去吧,夫子要讲课了。」他拍了拍她的头,迳自转身回座。

接下来的一整堂课,她皆无心听,低着头失神的玩弄一头墨发,将此打成结再解开,反覆做着同样的动作。

一如前世的她。

却未曾留意,另一边坐着的连宸将这些都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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