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盡豪華 — 九、再愛一次(二)

正文 落盡豪華 — 九、再愛一次(二)

晚餐後,我兴奋的心情仍在悸动,直想找个人一吐为快。在这里,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对象就是璇璵,我相信她会有耐心听我说。

我们骑着铁马,各怀着火热的心,奔驰在冬夜寒风中的小径上。这样的劲驰,我们都感觉恰到好的舒爽。

我们在中站休息,这个海岸有几块巨大岩石,传说是扫把星(慧星)最容易坠落的地方;也是我们骑单车运动的中点站。

上弦月在夜空中轻钩一弯柳眉,稀疏几点星光,像镶在黑丝绒上的小钻,一闪一闪。远方的灯塔,明亮高照,尽职地为黑夜的船只领航。

「认识你这麽久,第一次看到你这麽开心。」璇璵说,而她的丧父之痛,在我回来七美的八个钟头後,已经完全从她憔悴的脸庞消失。

我想引她问出明天的客人,於是笑着说:「你猜猜看什麽原因?」

「当然是明天要来的人和他要你做的工作罗!」

「再猜猜看,她们来,为什麽会让我这麽高兴?」我已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和朱丽过去的美好恋曲公开。

「摄影是你最大的兴趣。」璇璵说:「你曾说过,如果兴趣能和工作结合,就是生平最大的快乐。」

「没错!」

「外快很丰厚吗?」

「我没问。」她的话,让我有点失望。说:「其实,有没有对价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又见面了。」

「他是你的莫逆之交?」

「很接近了,但不切题。」我竟对她故弄玄虚。

她想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难道是红粉知己?」

这个答案对我而言,实在有些讽刺。我不禁摇头,说:「是红粉,但到现在都还不是知己。她是我多年以来一直无法释怀的人。」

「是她吗?」敏感的璇璵一语道破。

「嗯!是朱丽。」

「你不是说她跟你解除婚约了吗?」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讶。

「她看到老伯的照片,知道我得奖了。」我说:「这次来找我,是为了她老板的服装公司要出版夏装特辑。上天安排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见过面了,是什麽时候的事?」在她脸上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了;若有所思地转望黑夜的天空。是女孩的心思在作祟,她想到了什麽?我的锺爱出现,而她却愁处失怙的孤寂中,所以,袭笼上淡淡的哀愁。

「昨天。」我火热的心刹那遮蔽了她的哀愁,远眺西屿的方向,脑海中正计划如何为她选景、取角度。等我回过神来,发现璇璵静静地低着头。我说:「对不起!我正想着如何开拍,一下子恍神了。你说什麽?」

璇璵轻摇着头说:「没。」

「明天,你们见面了,一定会喜欢上她,她还是跟从前一样美,一样诱人。真的,你不相信?」

「我相信,你已经完全被她诱惑了。」

「她的美不减当年,而且比四年前更加成熟、性感、妩媚。」我一连串说出重逢时对朱丽的映像,完全陶醉在对她的痴狂里。

话说到这里,我感觉到璇璵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一波波海浪声外,耳里还有风啸声,就是听不到她的回应声。

不知道什麽原因,打从我心底觉得璇璵生气了,不然怎麽不说话了。只是她为什麽要生气,是我一直说着自己的事而忽略了她,还是内向的她听了太多我对朱丽的赞美不知道怎麽接话而安静了?但我很快又浸淫在自我陶醉的喜悦中,忘了她的还坐在我身边。

两颗没交集的心,一冷一热,各自飘荡在夜空中;两个失魂的躯体,各自呆坐在岩石上。

世界显得格外安静,静得让我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毕竟她是个纯朴的乡下姑娘,对於感情的事,当然是含蓄的,不像我如此赤裸、坦诚。只是我对朱丽的爱仍处在追求的疯狂阶段,上苍再次把机会送到我面前,我岂能不好好把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笨拙的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安静,倒是璇璵开口了。她说:「怎麽不说话了,自私地把她藏在心里,不和人分享啊!」

「不!我只是觉得,也许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心想:『明明是你自己静默了,反倒来指责我。女人的心思真难懂,但这或许就是她们可爱的地方吧!』

「你觉得我只是个乡下人,听不懂这些美丽的话;还是我们之间仍是陌生的,不值得和我分享你的喜悦。」她竟淡淡地责备起人来了。

我连忙解释,说:「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一下子望着天空,一下子低着头,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麽?而且,你给人的印象总是那麽的纯洁,所以,…」

「我都二十好几了,也有自己的故事,我体会得出爱一个人的感觉。」

「真的!」她都那麽坦白承认了,我还有什麽不能分享的。在这个小岛上,除了她,我没有其他熟识的人能像哥儿们一样一起分享我的感情故事,分享我的喜怒哀乐。听到她这样说,真是喜出望外。我率直地说:「你的故事早写在脸上。下午,我们在打扫时,你的脸红通通的,我就猜到你有好事了;没想到你自己承认有『故事』。」

「你偷看人家?」她显得很腼腆。

「是不小心的。」我赶紧解释:「我们认识不同於一般世俗人的际遇,我把心事告诉你,你也可以把心事告诉我。我虚长你几岁,也许能给你一些意见。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乾妈一家人,就数我跟你最亲,这是我们的缘份,将来你的终身大事,我一定把它当作自己嫁妹妹一样办得风光隆重,好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双眸闪着星光一样的泪。我知道她一定被我的话深深的感动。萍水相逢,才半年的时光,能让我们如此信任、珍惜,怎不令她热泪盈眶。

既然她承认有自己的故事,我得理不饶人,继续追问:「那人是谁?可以也和我分享你的快乐吗?」

「…」她轻咬着下唇,缓缓摇着头。

「认识多久了?」今晚,我真的话很多,特别爱掏别人的心事。

「半年了。」停在她眼眶里的泪,随着话说出口而滚了下来。认识她这些日子,到今天才发现,她也是个易感的女孩。

「怎麽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爸爸身体不好,原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加以两人相隔遥远,以为没有机会续缘了。」

「现在呢?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一直是若即若离。」她说:「这是一段不可能开花结果的故事。」

「你别太悲观,有机会,我可以见见他吗?也许可以帮你们拉近距离。」

她感慨地叹口气,摇着头说:「不必了。」

「为什麽?」

「我知道他的心里已经住着别人。」

「你怎麽确定的?」

「他亲口告诉我的。」

「怎麽变化那麽快?」

「感情的事本来就说不准,要来的再怎麽防,它就是来了;要走的,留也留不住。」璇璵语气虽落寞但仍很理智,只是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

「看开些。」想起今天刚见到她时,一副憔悴的模样,原来是她喜欢的人另有心上人。可怜她过年还盼着留在这里等他,没想到初五都还没过完,爱人就移情别恋了。世事多变,才短短几天,我和她的际遇竟有如此天大的不同。我安慰她说:「也许无缘吧!谱不成的恋曲,就把它当成故事,别放在心里。」

「不会的,我还是一样的敬他、爱他,不会因为他心里有着别人就不理他。」

「璇璵,我是唐家的独子,你也是一个人,我们结为异姓兄妹好吗?」我冲动的个性又发作了。

璇璵点点头,说:「我一直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像你一样关心我的大哥。」

「从认识你和老伯之後,我就一直把你们当成是我的家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好妹妹了。」

我握住她的双手,指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和她结盟。从这一刻起,我唐咏铭有了妹妹,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妹妹。我很快又把心思收回放在朱丽身上,对她说:「那明天,她们来…。」

「大哥!」她轻唤一声,突然伏在我们紧握的双掌上痛哭。从老伯去世以来,她总是在人前强颜欢笑;今天有了大哥,她终於卸下心防,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能够如此潇洒地倾泄内心的压力,一定减轻她不少痛苦。而她的眼泪滴进我的掌心,刹那让我觉察她心碎的痛,也在我心上烙下一道印记,像在警告我,别忘了当年朱丽带给我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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