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昏,不婚 — 時序:2

正文 不昏,不婚 — 時序:2

「原告,起诉要旨?」

「如起诉书所载。」

「被告……被告没来啊?」

我一脸镇定地站在原告席那侧,旁边坐着的是一名脸带忧色的男子,而原本应该让被告坐着的那侧却空无一人,法官似乎对此有些无奈,毕竟按照民事诉讼的基本规则,主张自己有权利的原告跟否认对方有权利的被告应该要互相进行攻防,而让法官判断谁有理由才对,如果法庭上只有其中一方,法官是不可能听到完整故事的。

「原告律师,已经跟被告调解过了吗?」

法官撩了撩头发,视线若有似无地往门口飘,是否是在期待被告及时抵达呢?这一庭的法官是一名年轻的女法官,容姿端丽,似乎在哪里看过的样子?如果不是补习班,就是以前学校的学妹吧。

总之不是前女友就好。

「跟庭上说明,我们先前已经调解过了,但被告不愿意接受我方提出的条件,因此调解没有成立。」

「这样啊……所以原告这边现在还是希望离婚是吗?」

我身边的男子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但我抢先一步发话。

「是的,因为被告今日没有到庭,所以希望法院能以一造辩论判决的方式处理。」

法官微微颔首表示了解,然後开始翻阅卷宗。所谓的一造辩论判决,指的是在有一方当事人没有到场的情况,视为该当事人放弃为自己主张权利,而依照另一方当事人的主张进行判决,对於想要赶快结案或者压根不想开庭的律师而言,可说是一大福音,不过实际上极少发生这种事情就是了。

「原告跟被告已经分居很久了,是吗?」

「是的,报告庭上,我们在书状里也有写到,两人分居已经大约有两年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原告一直希望被告能够回家,也有发存证信函,但被告始终没有回应,所以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诉请离婚。」

事实上,根据我得到的资讯,两人分居的时间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毕竟我们这边的当事人长期在国外经商,而他老婆则是一直都留在台湾,两个人在物理上本来就不太可能同居。不过,这点本来就不是两人想要离婚的真正原因,而在被告没有到庭的情况,法官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法官点了点头,微微蹙眉,然後抬起头往庭外又看了一眼。

「结婚不容易,离婚也需要慎重,法院会再传唤被告,也请原告律师协助与被告再协商看看。本件候核办,请回。」

果然,不会立刻作成决定,但大体上还算顺利,特别是对我而言。我制止了一旁想要发言的当事人,领着他走到庭外,一旁法院的庭务员大声叫唤,然後下一庭的当事人鱼贯而入,不过那就与我无关了。

「殷律师,那个……所以现在的状况是怎样?」

「嗯,跟我开庭前说过的一样,这种案件就算被告没有到场,通常也不会一次就下判决,但如果下次被告还是没有到场,那麽法院就有可能会依照我们的主张下判决。我会再把今天开庭的状况反应给路律师知道。」

没错,这件案子原本不是我负责,而是由路美香负责,但因为她临时有别的行程,所以我才临危受命帮忙开庭,换句话说,下次开庭原则上应该就是路美香自己要来开,我可以彻底遗忘眼前这位当事人。我一边换下律师袍,一边礼貌地丢出「路律师」这个字眼,暗示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可惜的是,当事人丝毫没有感受到我的暗示。

「那如果下次对方出庭的话……怎麽办呢?」

「那麽就会进入实质审理的程序,换句话说,就是审查本件是不是可以离婚,我想我们在理由上是充足的,比较有问题的可能是剩余财产分配等等的问题,这部分路律师应该有跟您讨论过了?」

当事人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发问,双眼有些空洞涣散,嘴巴嗫嚅着却没有说出任何字语,隔了许久,才用着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要是当时没有结婚就好了……」

我不禁停顿了自己的思考,重新看着当事人,说老实话,因为只是代庭,我今天是第一次跟他见面,之後可能也不会再有交集,对於他的认识就只有书状上记载着的寥寥数语,我不清楚他和老婆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认识、结婚,又为什麽会走上离婚这条路,我甚至没办法判断在这件事情上谁应该负更多的责任,我只能从他憔悴的容貌上看到显而易见的疲惫。

那真不是什麽赏心悦目的景色。

要是当时没有念法律系就好了,我这样想着,心里却知道这都是我们必须承担的选择。

我回到事务所的时候,路美香已经回来了,我便简单地跟她说明今天的状况,她似乎并不惊讶。

「我想对方应该觉得就这样被判决离婚也没关系吧。虽然这样说对我们当事人有些不厚道,但其实我也可以理解,换作是我的话,搞不好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喔?为什麽?因为离婚也没关系所以不想上法庭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这还涉及到金钱的请求不是吗?」

路美香耸了耸肩,难得地露出有些沈重的表情,接着她把当事人的故事跟我说了一遍,又把她从对造律师那里听来的不同故事说了一遍,基本上,我感觉就算把这当成两个完全不相关的故事听也没什麽违和感。

「总之,女方其实不缺钱,大概会抱着花钱消灾的心情,宁愿多付点钱也不想再见到对方一眼吧。我可以理解这样的心情,毕竟……看到对方就会回想起曾经那样不堪的自己吧?」

路美香笑了笑,别过我的视线,那姿态有些寂寥。

「……你居然摆出那副表情,难道是希望勾起我对你感情世界的好奇心吗?」

「才没有那种事咧。」路美香瞬间噗哧一笑,「我清纯得有如一张白纸啦,没什麽可以好奇的。话说回来,刚才是亮伟学长在说笑话吗?我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亮伟学长说笑话耶?」

「这麽说就太失礼了,我自认大部分时候都还保有正常份量的幽默感。」

虽然的确跟以前不能相比。我停止闲聊,把注意力集中到视窗里未完成的书状,归根究底,有多少人能够在他人的心酸血泪里保持诙谐风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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